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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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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忙活一夜,天将破晓。
晴朗几日的晋陵,又笼罩在了一层乌压压的风雪欲来中。沈昭从酒肆里寻到傅北骁时,他已经喝了不少的酒,酒家领着沈昭,犹豫着说:“沈大姑娘,求求您赶紧把傅公子领走吧,再喝下去,怕是会出事儿。”
沈昭噗嗤笑了两声,将傅北骁的酒钱给付了。
她也没客气,走过去就踹了他一脚,傅北骁立马就呲哇乱叫,“谁,谁敢偷袭你爷爷?!”他转过头,看见是沈昭,又蔫儿了下去。
沈昭忍不住笑道:“瞧你那点出息。”
傅北骁郁闷地又喝了一大口酒,好在这酒不烈,任由他喝上一日,应当也不会醉。他长长叹息了声,“你懂什么,我傅北骁这辈子从小到大,就在你手上吃过亏,可这群贼子,竟然让我吃了两次瘪。”
说到后头,语气里已经染上了几分咬牙切齿。
沈昭注视傅北骁一会儿,平静地收回目光,对她这种吃苦惯了的人来说,胜败是兵家常事,算不上什么要命的大事。
可傅北骁不一样。
他从出生,就是傅家嫡子,被捧在手心上长大的。要是没有遇见沈昭,他或许还是那个纵情声色的纨绔贵公子,哪里能进禁军卫历练。
即便是进了禁军卫,傅家也一直护着他,没舍得让他吃一点苦头,那种掉血要命的案子,傅北骁大多都没有参与。
故而,这吃过两次亏,就能让他颓废至此。
“多大点事啊……”她轻声宽慰,夺过他手上的酒坛子,站起身来,“放心好了,下一次,我保证帮咱们傅大公子把场子找回来,如何?”
傅北骁稍稍抬起眼,外头落下的浅浅光晕,皆是透过时光而来,尽数洒在沈昭的身上。她信心满满地张扬笑着,眼中噙着笃定,她明亮璀璨到让人无法忽略过去……这就是沈昭,那个熠熠生辉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沈昭。
这一刻,傅北骁相信她说的所有话。
*
还没回将军府,天上的雪就落了下来。
白茫茫的飘到了肩头,哈了口气,凝成了雾色。
临近过年,晋陵街坊间彩灯飘飘,爆竹声声,沈昭心里还装着除夕要去辰阳观抓鱼的事情,骑着马走快了几分。
回到将军府时,雪满屋檐,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不过今日的氛围,与往日里有些不大一样,进进出出的医师从她身旁走过,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药渣味道,陈年已久。
府上除了沈大将军外,没谁的屋里能有这么沉重的味道。
沈昭心头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拉住身边的医师问个究竟,一直候在府门前等她的降春两步迎了上来。
降春紧皱着眉头,焦急道:“姑娘,不好了!将军今儿吹了点风,还咳了血,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果真!
沈昭顷刻间清醒过来。
她越过降春,径直走在前头,裙摆拂起残雪几片。
“怎么回事?上月不是说已经有所好转?”沈昭厉声问。
沈昭爱笑,笑起来时灿烂明媚,张扬招摇,像城中的纨绔子弟一般。可别忘了,她还是禁军卫指挥使,杀伐果断。
她不笑严肃起来时,就有些骇人了。
降春不敢含糊,将自己知晓的尽数说了:“婢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将军一向都是夫人的人照顾,不过婢子听闻,今早二姑娘去将军那儿请了安,后来将军就病重了。”
沈昭眉头皱的更深。
一抬眼,已经到了沈大将军的屋前,浓郁的药味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那位曾经威风八面征战沙场的神威将军,如今老骥苍凉,只躺在病榻上苟延残喘,何其憋屈。
若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瞧见大周一统的局面,他怕是撑不下去……
屋里的沈言正掉着泪珠,抓着沈夫人的衣摆不放,那副我见犹怜的破碎感,任是谁都会起了恻隐之心。
她们没察觉到沈昭的到来,低低的声音落入耳中:“阿娘,阿娘,言言并非是有意忘关窗的……我是,我是瞧屋里沉闷,这才想开窗替阿爹透透气,谁能想到……”
“言言,阿娘如何能不明白你的一片孝心呢,定然不是故意为之,不过这事儿要是让沈昭知道了,怕是有些难办。”
沈言泫然若泣,“言言知道寄人篱下的苦楚,定然是不会让阿娘和阿姐为难……我的到来,本就让阿姐难堪许多,若是阿姐恼了,便将我送回乡下去好了……”
话音未落,沈夫人已经眼尖地瞧见了沈昭,扒拉了下沈言的手,低声说:“莫要说了,阿娘绝不会让外人欺负了你。”
沈言转过头,对上沈昭淬了冰的眼眸,又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像受了天大委屈。
沈夫人不满地将沈言往身后一挡,嗅见了她身上残留的酒味,还以为她一夜未归是去饮酒作乐了,随即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沈昭,下人疏忽,你父亲病重,你竟然去喝酒?!你是不是巴不得你父亲出事,巴不得我们沈家好?!”
沈昭忽的愣住,喉间哽咽的声音,被她硬生生憋住。
沈夫人护着沈言,与她彻底对立着,这已经不止是一次了。
对她一次次的指责,对沈言无论何时的维护,仿佛是一把利刃,将她的心头撕裂开一条硕大的伤口,鲜血淋漓,隐隐做疼。
“母亲,女儿昨夜处理公务,并非是饮酒作乐。”沈昭头疼地揉了下眉心,转头看着病榻上瘦弱的沈大将军,正要发问,却被沈夫人打断——
“没有饮酒作乐?那你这一身酒味是怎么回事?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因为言言的事情你对将军府有埋怨,可我们将军府何时亏欠过你?你过去那么多年的养尊处优,今日的荣华富贵和地位,都是我们沈家给的,你让着言言一点又如何?”
沈昭一时无言,抿了抿唇。
她现在只想查清楚沈大将军之事,没有功夫同沈夫人在这里无理取闹。可沈夫人焉能让她如愿查到沈言的身上?沈夫人揪住她的错处不放,声音愈发的冰冷,疏离冷漠地盯着沈昭道:“你能有什么好心思,这是我们沈家的家事,不劳烦你沈大指挥使了!”
沈昭要说的话,全都被堵了回去。
苦涩的滋味,从心头涌上了鼻尖,她不着痕迹地微微颤抖,想要从沈夫人的脸上找出些许玩笑的神情。
遍寻,却是无果。
她的戒备,沈言的怯弱,仿佛都在告诉沈昭,你才不是我们沈家的女儿。你是个外来的野丫头,什么东西都不是。
沈夫人方才说,这是沈家的家事。
可是——
“我也是……沈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