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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7 ...

  •   c7

      这个点的医院里,还是有很多人。
      住院区的那边不算多,但急诊的这边尤其多。
      一会闪出个被车撞得血肉模糊的肉泥人儿,一会跑进来一个背上还插着菜刀的女人。

      血液顺着女人的背,一点点的,和钟表滴滴答答的流淌。

      陆枝枝害怕地转身。
      她从小就娇生惯养,自然没见过这等血腥场面。
      最多就见过涮火锅时吃的鸡血猪血,怎么可能有机会看到这类连神经都插穿的恐怖画面。

      卯城,有这么恐怖的吗?

      在那些不良画面即将冲到她的面前来时,程礼三下五除二剥开自己的短袖,套在她的身上。

      程礼身体好,体热,一般不到十二月是不会往身上套长袖或者外套。
      这么一脱,自然露出了精壮的上身和纵横交错,胡乱嚣张的暗紫色疤痕。

      荆条,刀伤,烫伤……医学书上的伤痕,几乎都能在他身上看到。
      他就一病怏怏的野孩子。

      “别看。”程礼伸出右手,单单托住右边下腮,侧过脸去看她,把手揉在她头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布轻轻的触碰每一寸发丝。
      凌乱的发丝盘绕他手心感觉……真是熟悉又可爱。
      让他也跟着乱了分寸,温柔得不像自己。
      程礼好像有点明白,阿凡达里的“contaction”是什么感觉了。

      陆枝枝在黑暗里,红了脸。
      他怎么……摸自己头啊……
      怎么……突然这么温柔……
      好熟悉……
      像是以前也有谁这么摸过她脑袋似的……

      程礼隔着衣服看她,痴迷看他,嘴上却非常冷漠嘴上叫人家别看,自己倒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伤患看。

      “看多了晚上睡不着。”
      “嗯……”她小声地应了一下。
      黑色的衣服纤维里,大多光芒被阻绝在外,明明妄图透过黑暗去看看外边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还是没勇气去揭开。
      她确实,还是很稚嫩。懦弱。

      “19号,程礼。”第二诊室里飘出一个苍老但洪钟的声音,“进来。”

      她盖着黑色的短袖,像盖着红盖头一样扶着他过去。
      “程礼,帮我拿开吧,已经没有什么吓人的了。”
      “还有。”

      还有我。
      我也很吓人。

      他幼稚地拉紧短袖,像小时候玩拜堂游戏那样不撒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这四个简简单单的程序,带着唢呐声和人们的欢呼声掩盖了他的理智。
      一些不该想的甜蜜画面又一一再现。
      黑盖头,也是盖头。
      程礼笨拙的笑了起来。

      “老熟人,谁病患呐?”看着被蒙着头带进来的陆枝枝和面前这个高高大大但上身裹着纱布的少年,刘医生不由地推了下眼镜。

      程礼因为经常受伤所以也经常来医院,急诊这边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十七郎”,一月来医院十七次的十七郎。
      而且时间很固定,基本上都是晚上十一点以后来,正值最爱值夜班的刘医生上班的时间段。

      人说,女生有大姨妈,刘医生有程礼,大姨妈来的时间不一定准,但程礼来的时间一定准。

      刘医生看着古怪的两人,腹诽:或许,他该说,他们来错地方了?
      绑架人要自首请亲自前往警察局,而不是来医院。

      “我。”程礼放手,顺带把门关上。

      “啪。”门砸响的一瞬间,短袖也掉了下来。
      目光停留在他赤-裸的上半身。

      她看了一眼,但马上害羞地捂着眼转过去。
      啊这……他怎么就只穿了一件短袖啊啊啊……
      太不好意思了吧……

      陆枝枝殷红的下嘴唇都要咬破了,整个人的温度都极高,像被正在烤熟的红薯,红得不行。

      “怎么了?”刘医生瞥了眼旁边被“绑架”的陆枝枝,招手叫程礼过来,“换药?”
      “嗯。”
      “好,我看看。”

      白色的纱布带着新鲜的红色血液一点点掉落,酒精棉球猝不及防地冰上来时,他还是不受控制的闷哼了一下。
      “呲——”

      那帮土匪可真她妈下得去狠手。

      “程礼,你没事吧?”
      “……”
      “程礼?”
      “……”

      陆枝枝拿他的短袖捂着脸,背过身喊了他好几声都不见他应,想了一会,还是转身。

      程礼疼得脸都白了。

      “伤口感染了,最好赶紧住院。”带血的棉球被冰冷的镊子夹着,一个一个丢下,刘医生目不转睛地处理伤口,很认真的告诉陆枝枝,“给他办一下住院手续。”
      “好……”
      “我不住院。”还没等陆枝枝说完话,程礼就很暴躁地打断。

      他的声音,脆弱又隐忍。

      “我要回家咳咳……”程礼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陆枝枝手足无措的钳住衣裙下摆,裹挟着裙摆处的一角抠个不停,细细密密的白汗从类似他背一样惨烈纵横的掌心里,一点一点地,全部渗出。

      她紧张得不行。
      “咕噜——”
      她吞了口水。

      犹豫了很久,她还是抱着他的短袖走过去,走到他跟前劝说:“住院吧,听医生的话。”
      “不住。”程礼像个小孩一样气鼓鼓地把头甩到一边去,嘟嘟囔囔的,念了老半天,“我要住院了,谁送你?”

      “什么?”他嘟囔的声音很小,陆枝枝一个字儿都没听清,“你刚刚后半句说的什么?”

      她很不识相地把耳朵靠到他面前来。

      “……”操。
      故意的吧?
      不知道耳朵是身体上的性-感器官,不是那种关系就不要这样明目张胆的把耳朵塞到一个血气方刚的男生唇前?

      真是该死。

      一旁的刘医生倒是比这两个更明白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他饶有兴趣的笑了一下,程礼发狠似的瞪了他一眼,他也不甘示弱的,用四眼先扫了眼陆枝枝,再扫了眼程礼。

      结果程礼马上就松下来,隐隐地却又白了他一眼。

      刘医生差点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

      走出医院的时候,她还是心惊胆战的。
      刘医生人很好,说是不住院也行,平时多注意点,有事儿就来医院,小心感染。
      洗澡什么的,尽量还是随便擦擦,别让人去碰到水。

      陆枝枝点头,一点一点的,全记了下来。
      记在心里有本叫做“程礼”的小本本上。

      坐在出租车上程礼手足无措。
      他双手交叉,用肘关节抵住膝盖上方,整个人都盖了下去。
      裹满纱布的后背,连同着他的眼一块重新陷入黑暗。
      两手的大拇指随着心跳的频率,迅速的转了起来。
      他在想,要不要问。

      “呲——”
      行。
      大不了,再死一次。

      他在黑暗中蓦地转过来,眼眶里装了一池星河。
      “你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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