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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玄君细眯眼睑,唇轻启:“嫌多?那你赔我龙也行啊!”

      这摆明了不给退路。
      阿续小脸一皱,生无可恋道:“君上若是真生气,那以命抵命吧,你打死我得了。”

      玄君呵呵两声冷笑,脚尖狂风扫起,再不由她讨价还价,便将她踢去凡尘。

      阿续心中呜呼哀哉,她觉得事情本没有那么大,他这么计较,意图不要太明显。

      要说此君牌技烂不说,牌品还不好、爱赖账,导致牌友们不愿同席,最后他拿无因果做筹码相诱,人家才勉为其难陪他玩。

      八千颗无因果,说得轻巧,怕是要她一辈子源源不断地为之提供赌资。
      这才是他目的吧!

      再说说这无因果,源产于阴冥界,本色有二,红为地狱,黄为人道,剧毒致幻。

      果子净化之后皆转为白色,能精进修为,效用虽不敌灵丹仙果,贵在无须等千百年。冥府每隔五年会往天界敬献八百,多用于仙君们打赏小辈,剩下的几乎都上了玄君牌桌。

      在阴冥界有个机构叫怖梦司,职责等同索命司。

      凡人生前善恶,会由量刑司审判,再分由各司执行,索命司负责九成九的勾魂工作,被引去冥府的鬼魂,善者入轮回,恶者下地狱。

      剩下不足一成之人,其罪孽已不是下地狱可赎清,便由怖梦司经办。

      怖梦师们会为之施予以相应颜色的无因果,以梦杀了结其命。而无因果完成梦杀后,便转为白色。

      所以,八千无因果等同八千恶人之命。
      索命事小,但流程繁复。

      卷宗要等上头批,刑行要择受刑者命尽时。
      不是她有干劲,一口气说还完就还完的。

      唯一欣慰的是,去往人间,肉身的好处终于得以体现,不会见日魂散。
      她只能安慰自己,当是去做个人叭,也好,也好。

      基于阿续身无所长,初去时,阎无破还好心教了她一些简单法术,工作才得以顺利开展。
      但兢兢业业一年下来,也没凑上三位数。

      ***

      阿续去了人间,偶尔还会做那个梦。
      反复之下,她竟心生惶惶,因为她发现梦中最后的声音很像玄君,但声线怒得劈叉,不敢肯定。

      倘若真是他,事情就复杂了。
      而另一个男人又是谁?现在,还活着么。
      玄君脾气太坏,她不敢轻易去问,连阎无破她也不敢说。

      当她再次梦见那个男人时,终于忍不住将这苦水倒给了一只陌路鬼,才不至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当然,重要部分都隐去了,她只是想排解心中烦闷而已。

      “尸山血海啊,那你梦中人,会不会是一位将军?”

      “浑身杀伐之气,有可能哦。”

      “哦,还有吃得么?”

      此时,暄阳城的万家烟火气已被寒夜急雪所藏,唯那拈花楼漏尽更阑,仍是灯火满堂醉,你唱他和的靡靡声绕梁而出,传至对街屋顶。

      那屋顶的正脊兽旁,飘着一簇惨淡鬼火,这陌路鬼已死乞白赖缠了阿续大半个时辰。

      “没了,真没了。”她把纸袋撑开让于它看,温声道,“两晚的干粮都被你吃完了,明晚吧。”

      鬼火还真飘到纸袋口一探,它一靠近,如囊萤映雪,衬得鸦羽斗篷下那张小脸,恰似光洁通透的烟青脂玉。

      阿续伸手轻拨绿焰,心觉好笑,别的鬼都触食而饱,这只贪起人间食味毫不嘴软,半袋干牛肉悉数进它肚,它还言饿。

      鬼火绕着她指尖上蹿下跳,阿续笑问:“上辈子饿死的?”

      鬼火嘀咕一句什么,火焰猛然膨大淡去,一只臂弯夹着脑袋的断头青年便显了真身:“你看,就这么回事。”

      阿续瞬间了然,煞有介事地出主意:“你下回吃东西,把脑袋搁脖子上,许会好些。”

      断头鬼于是把脖子伸到她眼前:“这刀法不敢恭维,砍甘蔗也不能这样随意吧,斜成这样脑袋也放不稳呐。”

      阿续不禁莞尔,扯下袖口的缠带,道:“你放上去,我帮你绑下试试。”
      断头鬼依言将脑袋托到脖子上,又乖乖蹲下身来。

      阿续的手冻得有些发僵,好几次指尖擦过断头鬼皮肤,激得它满脖起鸡皮,它忍不住道:“你还要在这坐多久?比鬼都凉了。”

      阿续没答,将缠带一丝不苟绕满它整个脖颈,还系了个漂亮蝴蝶结,她支着下颌欣赏着成果,可那黑色蝴蝶结搭配披头散发的鬼,形容更是不伦不类。

      她眼梢弯下两度,无声笑了笑,笑容很浅,却蕴着将漫天风雪融化的温柔。

      脑袋放对位置后,断头鬼终于有了人样,见她笑,他忽地羞赧起来,扭扭捏捏挨着她坐下,不时侧目看她,姑娘鼻尖被雪风吹得通红,黑色的斗篷也快被铺白,她浑不在意,黑亮的眸子一直盯着对面的楼阁看。

      断头鬼很想帮她拍去斗篷上的雪,又觉唐突,终是忍下这冲动,安安静静坐着。

      “咚!——咚,咚!”
      直到一慢两快的三更梆子响彻湿冷寂静的通衢大道。

      它才又问:“你在等那楼里的人?”

      阿续道:“是呢,不守宵禁的人好麻烦。”

      断头鬼“哦”了一声,看见那双陷在积雪中的黑皮靴,想问她冷不冷,却口不由心道:“那没办法,为荣耀而归的将军办庆功宴,宵禁算什么,已经连庆两日了,这皇城权贵多,排着队来巴结也是……”

      它的话未完,拈花楼里的热闹已经涌至门口台阶处。

      这场宴终于结束,而宾客们意犹未尽,还簇拥着将军满嘴谄媚恭送他上马。
      将军甲胄未脱,英姿勃然,在一众朱紫华服中,琼枝一树如鹤行鸡群。

      断头鬼道:“所以,你是在等他?”
      阿续点点头,见将军已上马,于是跟着站起身来。

      “将军?哦哦,他便是你那梦中人?是你情郎?”这句问得有些酸。

      阿续噗地低笑一声,余光瞥见街角一道明黄身影,忙道:“夜游神来了,你还不快跑。”

      断头鬼闻言扭头去看,动作太急,脑袋差点又掉了下来,它双手捧着头,慌张冲阿续道:“那我走了啊。”

      说完,它再次化为一团绿焰,才飘出去又窜了回来:“明晚你还来么?不,我是说明晚还有吃的么?”
      见阿续点头,它才安心遁逃,毫厘荧光转瞬便消失在雪夜中。

      夜游神乃阴冥界指往人间巡查的阴司,昼隐夜现。
      对徘徊尘世的野鬼来说,遇之如避瘟疫,当然,倘若生人碰上,也是要倒霉的,夜游神虽带一个神字,却是不折不扣的横鬼。
      所以它穿过将军一行人时,还大贪特贪吸了好几口阳气,那一脸微醺满足,滋味堪比泡了一宿花酒的男人们。

      将军年轻刚健,失点阳气毫无所觉,他似乎还很享受这突来的彻骨之寒所致的片刻清醒。
      他骑在马背上面迎风雪,不紧不慢地归家。

      阿续脚尖点着瓦上积雪纵身轻跃,斗篷上的厚雪随着她的动作簌簌下落,像夜色中蹁跹戏雪的凤尾蝶,轻盈曼妙。

      这极小的动静,比起风声委实不足道也,却引来将军下意识回眸。

      阿续一个激灵,困顿了半晌的哈欠未出便被吓回,飞速偏身闪向房脊另侧,潜伏须臾,才又听见马蹄磕在石板上缓慢而有节奏的声响。

      将军忽问:“席上听闻,暄阳近日不太平?”

      马旁侍从回道:“也不是说不太平,只是隔三差五有人在家中离奇死去,找不出原由,便越传越离谱,坊间都说是夜修罗来索命。”

      “夜修罗?”将军呵笑,“京畿有真龙天子,敢有妖邪相犯?”

      侍从道:“好端端的人不见毒伤,一夜之间就咽了气,如今城里的悬赏榜文和黄符,都能铺街两层了。”

      将军沉默片刻,低笑:“那我倒想会会这所谓的夜修罗。”

      侍从缩着脖子四下张望,紧张道:“将、将军自然所向披靡,但……会神鬼这种话,还是莫要戏语。”

      “我剑下还未染过修罗血,不知,是不是红色。”将军语气清淡,听来又莫名带着一股嘲谑之意。

      阿续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马背上的冲天戾气,她可没兴趣会这号称一战斩万人的赤云军统帅。
      可此人命尽三更,是块石头也得下嘴去啃呐。

      而这三更天,将军却饶有兴致观起雪来,鹅毛般的雪片跌撞进他掌心,他又轻轻挥手洒去,那手上的柔情,似不曾浸淫杀戮扼人之命。

      阿续总错觉,他只是借此在观察周遭环境,这样的敏锐警觉,哪像是喝了半宿酒的人。

      介于将军骁勇善战、实力雄厚,她不敢麻痹大意,于是落下更远,直到将军进府后,她才几个起落跃下矮墙,藏身阴影中。

      现下这位将军磨磨唧唧沐浴又书写,大有洗净脖子坐会妖邪的意思。

      阿续早是瞌睡迷眼,在屋外冻得眼皮几次阖上,直到四更,将军房中的灯火终于暗淡。

      这样的鬼天气,怕是猫都不愿出窝。
      她又等了片刻,搓了搓手,才如鬼魅般无声闪进他房中。

      桌上留有一盏油灯,随着她的到来,火苗轻曳跳动,豆大的光晕晃得屋内影绰朦胧。

      阿续夜视极佳,几乎一进屋,便察觉床上的人眼眸是睁开的,她想都没想,往床榻直窜而去,人未至,手中一把星尘先洒。

      这是阿续的保命技能——极乐世界,沉睡之光。

      星光零碎,点点白光闪烁在幽暗中,梦幻璀璨。
      美好的东西总是伴随着危险,将军似乎深谙此理,他猛地翻身下床想要避开,脚才挨地却踉跄欲栽。

      阿续一个箭步冲上近前,肩头顶在将军胸口,双手往他腰侧一挟,勉强托住这副站立不稳的身体,目光却瞥见他手中居然还提剑,似乎无力拿捏,那剑尖正往地上磕去,她忙又腾出一只手帮他握稳,小脸憋得通红才没让这一人一剑发出半丝声响。

      但她身板实在娇小,坚持一瞬便被男人的重量压得半跪于地。
      她只好顺力将他卸靠在床沿旁倚坐,又从他手里抽出剑扔在床上,这才跌坐在他身旁,深喘了一口气。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将军半垂的长睫下眼神虽有些涣散,视线却朝向她,依稀可见眸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

      阿续忍不住心头惊叹:好强的意志力,若是换作旁人早就不省人事。

      又见其间凶光乍显,阿续低声道:“对不住了,虽不太磊落,但等你那剑一出,我命就没了……”

      话未说完,将军唇角已渗出触目殷红,她眉尖一跳,忙不迭去掰他嘴:“你别咬呀,没用的,你……”

      她手才伸去,他突地张口咬住她半侧手掌,那发狠了的劲,似乎要连肉带骨齐齐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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