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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治 ...

  •   一月份的东京冷的要死。

      寒风扑面,从宾馆里走出来的,身上还带着被窝余温的宫治下意识紧了一点身上的羽绒服。

      他抬眸,看见外头十一点多依然灯火通明的东京,以及黑的泼墨,仿佛将将下一秒就要压下来的,暗到一点光亮没有的天,突然想起昨天借宿在姑姑家时听她偶然提到的夜市。

      是正好在他们入住宾馆的这一片区有的,听说好吃到能把舌头一同吞下去的夜市小吃。

      真想试试啊。

      不过他的父母似乎并没有半夜出门只为去吃点路边摊的想法,宫侑那头猪现在又睡得真的像头死猪,刚刚下楼时没高兴叫他,现在突然想了,也不高兴再上楼一趟,双胞胎间的兄弟感应大概是没法让这头猪立刻爬起来和他去为美食冒险的。

      所以,如果要去的话,也只有他一个人能去。

      在这样的冷天夜里独自一人去吃……

      宫治迟疑了一下,而在迟疑的瞬间,他一片黑茫光亮混合的眼前,却突然降下了许多星星点点零碎的白,为这突然出现的冬日景象,他微微垂下眼睑,看见不合时宜的雪从天上飘到地上,而毫无兴趣伸手接住。

      呼吸间从口鼻中冒出的雾气和从天上飘下的雪混到一起,明明只在这里站了一会儿,脸却都已经僵住,宫治站在宾馆前面的大道上,感受寒意四面八方针扎似刺来,在前进和后退间踌躇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很无聊。

      还是回去吧,他想。

      可正当他要迈回那一步时——

      “那你走好了。”

      一道女声划破这夜半三更的寂静。

      但并非声嘶力竭,而是压抑着怒火,尽力保持着从容,声音不高不低,若不是宫治离得近,恐怕都不能听清她在说什么,但这样极力克制的声音里却难免带着责难,带着质问,像是高位者对下位者的叱骂,又隐约带着些难察觉到的颤抖。

      而伴随着这一声而来的,是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正好落到宫治身前地上的,亮晶晶一条手链。

      差点被袭击到的男生却只瞥了一眼这看上去挺昂贵,一看跟平时围在他身边的那群女生戴的只为好看但材料却不如何的饰品完全不同的首饰,却没有弯腰拾起的想法,只将插在口袋里的手埋得更深,毫不感兴趣地要走。

      他不高兴去听情侣间的蠢事。

      可那忍耐着的女声却在这样的寒风中飘进了他的耳朵。

      “赢了比赛还臭着脸,好像全国冠军都不够满足你似的,难道是有谁在拿刀逼你跟我出门吗?”

      为了这句话,宫治顿住了脚步。

      他有些兴致地微微眯起眼,抿了一下被冻到冰凉而且干涩的一双唇,那曾经不屑移开的一双眼又纡尊降贵地投向那条手链,而后,一直捂得暖暖的一只手终于舍得从口袋里拔=出来。

      他弯腰,捡起这也许还有一点上任主人余温,但事实上已经冷的和冰无差别的金属链子。

      而后,将手连同这条也许昂贵,在他眼中也不过只是垃圾的链子一同塞进口袋。

      值得庆幸的是,这对情侣的话实在少得可怜,他不必多听痴男怨女的纠纠缠缠互相指责来污染耳朵就能获得清净,在他捡手链的这短短时间,这场不知缘由的争吵便已结束。

      “烦死了,那随便你。”

      冷漠的,同样压着火气的男声这样说,带着一种火气上头针锋相对的反斥。

      而他面前的女生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没有一点的挽留,也没有一点眷恋,在他说出这样的话之后,这里东京的夜继续寂静了下来。

      雪下得更大了,羽绒服都挡不住这样的冷,只是站了这么一小会儿,宫治感觉鼻腔口腔都要结冰,口袋里的金属链子却已经快被他的手捂热了。

      没什么必要。

      他这样想着,却还是遵循被那句话引出来的好奇绕过阻挡视线的花坛,特意放慢脚步走到声音传来的地方,想把人还在不在这件事交给天意。

      而天意让他在路灯底下看见了结束了吵架,坐在花坛边缘的女生。

      一开始他只能看见她被树丛遮挡着的半边身子。

      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她没穿羽绒服,只穿了一件羊绒大衣,于是第一刻想的是,难道东京人都不怕冷吗?

      而后,他看见的是她披散在肩头,落到背上的,很顺滑,很浅的金色长发。

      随着他的走近,对方也终于察觉到有人来,宫治能看见她的肩膀抖了一下,受惊一般地回眸,以一种警惕的、恐慌的眼神投向他,像是下一刻就会站起来跑走或者尖叫,而这警惕,在她看见他脸的时候松懈了大半。

      他看见她呼出一口气,浅蓝色的眼睛漂移了一下,掩饰似的捂上下半张脸,借此吸了一下她泛红的鼻尖。

      她好像要哭。

      宫治凉凉地想着,却并没有一点安慰的心。

      而在对方将要转过身,收回目光之前,他拿出口袋里已经完全被他的手捂热的金属链子,手心向上递给她。

      于是,他可以看见对方面上勉强维持的那种平静僵住了一瞬,像是费尽心思维持的假面被这小小一条手链击碎似的。

      他原以为她要崩溃,眼泪止不住那种,毕竟每个被甩的女的在他面前总会这样,露出那种千篇一律的表情然后以不同方式哭,期盼他能收回分手的话,这类。

      但她没有。

      大概是因为她的前男友不是他,于是她也不需要在这样冷的天流泪,任由热的眼泪流出眼眶后冷得像冰。

      于是,她只是伸手接过他手心的手链,很薄的,涂着口红,在这样冷的天还能保持水润不起皮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她可能下意识想笑,礼貌的那种笑,可却不知怎么半路停住了,最终只抬眸看他,挤出一句谢谢。

      音调很平稳,一点不颤抖。

      路灯下,宫治这才难得迟钝地,从她周身混合着的气场中抽身,终于注意到对方比起一般东亚人来说过分棱角分明的轮廓。

      以及她与东亚人截然不同的,立体的五官,他稍微有些迟钝的意识到,她是个混血。

      而在他意识到这件事时,对方便已经低下头,捏着还带着热度的手链尝试为自己戴上。

      可也许是她的手在寒风中呆了太久,也许是她精雕细琢的美甲太长,也许是因为什么她不愿承认的原因,总之,她试了几次都没戴上。

      于是,宫治可以看见她将那条亮闪闪的手链收到了手心,攥在了手心,听见她在寒风中用力地吸气,意识到她已经到高压的边缘。

      在他以为她要气急败坏地把这条手链又一次扔出去之前,她却呼出了一口气,摊开手掌,又一次尝试。

      无聊。

      没看到美女发火的宫治有点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而看她这一次又失败后,他却比她先烦起来了。

      “我帮你?”

      他问。

      她抬眸,看向他,用那双似乎还带着一点雾气的蓝眼睛看他,却不是单纯的看他。

      在几次对视后,宫治终于看懂她在泪水,愤怒,以及的确很美的脸的掩饰之下的目光的真相。

      她在审视他。

      在他也在审视她,以看热闹似的看她的难堪时,她也在审视他,审视他是否有让她纡尊降贵说一句多余话的资格。

      而在审视之后,那双浅的只有一点蓝的眼睛眨了一下,宫治看见她很长的睫毛扇动了一下,听见她说:

      “好。”

      他心里其实窝火,为迟钝到现在才发现的‘审视’而恼火,想毫无理由除了他笃定的猜想外找不到一点证据却还是不满冲她质问说你这家伙用这种眼神看我又到底算什么,想不顺着她的话走,即便刚刚提出要帮忙的是他自己。

      可他最终还是坐到不知道脏不脏的花坛边缘,把两只已经在口袋里捂到温温热热的手抽出来迎接寒风,接过已经冷的像冰的金属链子,靠上更冷一分的,对方的手。

      很白很细的手已经被冻到泛着一点紫红,她浑然不觉,只觉得对方的手碰上她时的热量超过,把她冷到没有知觉的地方点燃烧灼,带来麻痹的痛感,可她姣好的脸上却一点不显,只垂眸,看着对方剪干净指甲的手干脆利落地为她戴上手链。

      而后,她抬眸,对上现在和她凑得很近的棕色眼睛。

      在一呼吸间,两个人口鼻中溢出的雾气交融了一瞬,而后,近的超出陌生人标准线的距离被拉开,再然后,是迟来的一声谢谢。

      又是一声。

      搞得好像只会说这句话似的。

      宫治心里有点不满,视线却盯着面前女生好看的,如同什么雕塑变人后几乎没什么缺点的一张脸,迟来地感到莫名的熟悉。

      在搜寻熟悉的来源之时,一直沉默的,刚刚还有一点悲伤之意,如今已经完全恢复平静的女生侧过脸看向他,说:“你也打球。”

      是陈述句。

      宫治这才想起自己那时愿意捡起那条手链走到这里的初衷,反问:“你怎么知道?”

      金发女生笑了起来,原本冷冽的而不易接近的脸在她笑起来的这一瞬融化了,她似乎找回了感觉,于是在这笑之后便再也没板起过脸,眼角眉梢都漫上了温和。

      可从第一瞬的那个笑容之后,接下来维持的那笑容却持续温和虚假到让人害怕,筑起墙似的叫人看不出哪怕一点真,宫治倒觉得挺有趣。

      就像是,看见毒蛇装成兔子那样有趣。

      但她显然不是被迫如此,完全乐在其中。

      宫治看着她伸手指了指他自己的手,看她颤动了一下沾上几分雪花的睫毛,用蓝色的眼眸投向他手上的茧子说:“因为这个。”

      “你男朋友……”

      “打篮球的,初中三年已经三连冠了,说赢到没意思了。”

      宫治哼笑一声,不知道是在嫉妒对方那么容易赢得的冠军还是怜悯他的倒霉,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他笑了一下,而后感叹了一句:“真是狂妄啊。”

      “嗯,所以在他抛下我的时候,已经是前男友了。”

      这么说着,宫治看见她微微垂下头,浅金色的长头发垂到她的脸颊边上,把头上积起的一点雪抖落。

      他看见对方在看她自己合在大腿上的手,一点脆弱在她温和的面具上浮现,如同镜花水月,又听见她问:“那你呢?半夜从宾馆里出来干什么?”

      “被你吵到了。”

      宫治这样说,看见对方抬头,用那双蓝眼睛疑惑而不信地看向他,便确定她实在不是冲动的,会被激起的性格,也知道大概绝对无法骗得了她的。

      是那种,宁愿不要回答,也不会被欺骗的人。

      难得地,对一个陌生的女生,他难得有了实话实说,且继续说下去的欲=望,他抿了抿被风吹到冷的,有些裂的嘴唇,说:“半夜起来,在想要不要偷偷去逛夜市,听说这里的东西很好吃。”

      “呵——”

      于是,宫治看见她笑起来,雾气从她润润的口中呼出,在空中短暂浮出一团白雾,她偏过头,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弯起,鼻尖和脸颊被冻到红彤彤,声音不知怎么也雀跃起来,尽管她看上去并不像是该为了这种事情开心的人:“的确很好吃,我也想吃。”

      她顿了一下,笑容从她脸上渐渐收敛,宫治不可抑制地和她对视,只感觉无法移开目光,而又有雪花在此时落下,正好落到她过长的睫毛上,他看见她微微眨了一下眼,看见那片雪花从睫毛上掉落,落到他的视野之外。

      东京的雪夜很寂静,而在这寂静之中,终有人要开口。

      “一起去吧。”

      不知道是谁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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