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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卿卿 ...

  •   武汉闷热极了,纪云不断的扇着风。他刚回来,从外面买了些吃食,为晚上要赶的火车做准备。祝言仁不在,应该是独自出去买东西了。已经快十一点了,他们还没有能吃的午饭。他走到窗边,烦闷的关上窗户,外面的热气总是挤进来。他想了想,拿着钥匙下了去,这么一会,祝言仁要是回来了,一定会在门外等他。
      他想着下了楼,楼下就有一家商店,他问了一圈,人家的冰块不出售。他只好借着找,走出去很远,终于拎着一袋子冰块舒适的走回来。已经过了十一点半了。门口却没人等他,开了门,他把冰块放在桌子上,挨着桌子躺下来。
      一点一点解身上的扣子,窗外正开着一捧一捧的绣球。老板有心,拿不同酸度的水浇过,紫色粉色,交互开着,看在眼里,心里也清新痛快。
      他收回目光的时候,看见了一旁的表,已十二点整。他想,祝言仁是不会回来了。他眼睛骤然瞪起来,爬下去翻捡行李。
      什么都没少……
      易家歌,现在叫白世歌。跑出来以后他就托纪云给他办了各种手续。改名换姓,在国难当头,各方无暇他顾时苟且偷生。在莫干山别墅心烦意乱地等安吉回来。他没有死,漫长的等待里,他回忆着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那天晚上他独自在仓库里整理那些见不得人的材料。突然听见外面的敲门声,那敲门声很远,是办公室的位置。
      他开心极了,以为是祝言仁回来找他。把那些档案放下。他愉悦的跳窗出去了,他要出其不意的把安吉抱走,像往常那样,在他耍混账给自己一巴掌甚至一枪子打在他腿上之前。这么久了不回来,他也能想到祝言仁到底是长大了。
      刚跳出去,他感觉到了不对劲。祝言仁从没来过这里,如果来了应该是纪云带过来的。而纪云找不到他,会猜到他在仓库。可是一直到他跑到办公室后窗,那人一直在那里坐着等他。
      多年做亏心事的经验让他不得不小心为上,从后窗看着,他故意拖延时间。绕到一旁对着窗户喊了一声“纪云”,那人果然警惕的站了起来。他看见了那人的脸,是小梁。他还看见了小梁后腰不规则的凸起,他知道那是一柄枪。
      就在这时,他又听见一串的脚步声往这边跑。易家歌也撒腿就跑。他笃定两路肯定来自一路,是站长要他的命的。
      接下来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他躲在厂后警卫室往那边看,那跑着的一路人突然对着经理室开了枪!小梁是个好手一枪就打爆了其中一人的头。接下来没再还过手,应该是被乱枪打中了,抑或者是打死了。
      然后在他视野里划过一颗炸弹,其实看不起是不是炸弹,或者是别的之类的。只看见一个黑黢黢的东西从一个人手里飞出去进了屋子。逃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转身就跑。跑出去老远,从背后像是扇过来一只巨大的手,沉默的像是自然之力,沉重的像是千斤之鼎,猛地将他掀翻在地上。
      打了个滚,他没死,但是浑身散架一般的疼,爬起来继续往外跑。
      他流了很多血,像个血人。跳下门前的大桥洞,他疯了似的乱跑,好像无数支枪口都对着他,让他躲无可躲。但他根本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要先在哪里安身。就在他累的不行的时候,有人猩红着眼睛,用枪狠狠顶住了他,开枪前怔住了,难以置信地颤抖着叫他:“易哥?”
      看了看时间,他该去接纪云和祝言仁了。穿上一件及其体面的,能配得上他当前身价—有一套别墅,仅此而已的一套西装。走到门口,他从屋里看了一圈,到了厨房找了一只烧火棍子。
      他很生气,气死了。见了祝言仁,他要先把他捆起来或者吊起来揍一顿。他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很多事要听他说清楚。非要把他那混账脑子给揍得清醒了。
      他提棍而出,上了车风风火火,一路哼着曲儿到了站。结果他只接到了纪云一个人。祝言仁消失了……

      曼晴芳疯狂的跑,她总感觉身后有人在追她,不敢回头。只敢跑,再跑,跑出去。路上的人被她撞翻了好几个,她充耳不闻那乱糟糟的骂声。她只知道不跑,就要死了。
      终于,她躲在了静安路的拐角,身子贴着墙面往后看了看。她来的路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在追她。她连滚带爬的进了老庙。
      从佛像底下翻了许久,翻出了一身半新的长袍马褂,不是这个季节的。但是是祝言仁带的唯一一件衣服。她想了想,还是把身上的裙子换了下来。穿上了祝言仁的长衫。缩在里面,她趴在地上用一点灰抹在了脸上。
      倚靠在佛像上,她用手拉住膝盖,然后长长,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有些不敢相信,就在刚才,她帮助祝言仁杀死了她的大哥。来到上海以后,攀上的第一个高枝儿。
      往后,她的生路也要断了。舞厅肯定去不了了,到第二天估计全上海都会知道曼无边的死讯。而她,名气恐怕就要超过曼无边了。她瑟瑟地发着抖。为什么之前就没有想到过,往后要怎么办呢?以前她只是想,如果祝言仁愿意的,什么她都做。她骗了他,能攀上曼无边不是因为自己会说话,身子也早就给了他。他或许也知道,只是不说,可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面,又往里面缩了缩。皮箱的一角,硌了她的腰。起先她没意识到是什么。往前一扑,警惕地看着身后。那是在佛龛下的,盖着红色桌布的香案下,暗红色的皮箱的一角。
      那是她的皮箱,这是他唯一的一只箱子。是从山东逃难时带来的。绝对错不了。可是,怎么会在这儿?她想了想,掀开了那只红色的桌布。
      打开箱子,入眼是一张唱片。她愣了愣,把唱片拿起来,底下一纸信笺。是祝言仁的字。
      他的字本身就很好看,写得又仔细,用得是现在流行的梅花底印笺,用了小楷。她心里生出些骄傲的意味,将信拿了起来。信写得很短,半文半白倒是好懂,她一口气就读完了。
      姐姐
      如果我回不来,务必携船票赴美国。我早与妈妈通过信,会接待你,安排读书事宜。
      船票有两张,考虑境遇,还是应该独自去美国,不要带上别人。这一路时间很长,需要些钱,我所有的积蓄都放在了箱子。你拿去随便用。
      隔了一行,他又写:若我死了,不必念我。也不必寻找我的尸体。唯愿帮将来能为我祝家祭拜。
      祝言仁 呈上
      她捏着那张纸颤抖起来,打开了另外一只箱子。衣服上盖着两张船票。
      有一辆人力车从大门经过。车夫的脚底板拍击在地面上。车轮不小心碾了一颗石子,引起客人惊慌的骂声。
      曼晴芳剧烈的一抖。猛地把箱子推进桌布后头,惊魂不定的通过侧间小门看向大门。等了一会,没有人进来,是她多心了。
      不能等了,她想,要赶紧逃出去。可她想再见见祝言仁,不管是什么样的他,哪怕就一面呢?
      可她没想到那一次便是永别,往后,祝言仁只活在她的回忆里。或许是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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