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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刀光 ...

  •   易家歌起得还挺早,胳膊似乎不怎么疼了。他看祝言仁睡着,便摆弄瓷娃娃似的解开祝言仁的小褂,还蹑手蹑脚的脱了他一点裤子,摸摸索索半天,下了床不知道去哪了。
      祝言仁其实半睡半醒的,也知道他又要干那事儿,但不知怎么的,他好像是被易家歌传染成了变态,总觉得,被他摸得还挺舒服,小腹热燥燥的。便半闭着眼睛,任他左右摆鼓他。
      再醒过来地时候,外面乱哄哄的,有人在吵架。他也被吵醒了,在头上揉了好几把才坐起来。系上小褂的扣子披了一件衣裳,光了脚便走到窗前往外看。
      又是日本人,后面像是带着大高帽子的安南人。他突然想起易家歌的伤,心里慌张起来。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可他还是要下去,还是要怕,不知道帮什么,怕什么,就是要帮,就是要怕。穿上鞋便往楼下跑。
      一出门就听见易家歌一声冷笑:“查我这里?你们有搜查令吗?”
      一个日本兵从后边走出来,指着纪云说了几句日本话,祝言仁听懂了,他说:“昨夜在梨园街裁缝铺看见过他。”
      来得都不是文人,没人说得清楚,祝言仁便挤上去,把意思告诉了易家歌。易家歌听了转身就走:“给他说,是去取衣服,让他们滚蛋,我现在要去给新目大员去电话。”
      祝言仁一愣,被他颐指气使气住了。而且句子太长,他只是个半吊子,不会翻译。易家歌也觉得自己说话语气重了,不该对祝言仁如此。突然站住,有些下不来台的意思。
      祝言仁只好干巴巴的挤出几个单词:“取衣服,他,去电话。”
      易家歌一转身,指着打头日本兵的鼻子,说出他唯一知道的日本长词:“新目先生?”他目眦欲裂,十分夸张:“听得懂吗?”
      宪兵定然是有顾忌的,不敢直接闯进去。这样走了,又不甘。打头那个宪兵走上来,对着祝言仁问:“听说易先生昨天受伤了,是真的吗?”
      祝言仁下意识一看易家歌胳膊,然后突然怔住,凉意从脚底穿上了,直击到他脑子里。他立即去看易家歌,易家歌也疑惑地抬眼看他,四目相对,电光火石见,易家歌便明白了。他伸手拉过祝言仁往身后拖过去,是个维护又安抚的姿态。
      然后他一把外套脱了,开始解衬衫。头上那人微笑着,往屋子里指了指。是要去找个暖和地方,易家歌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伸手扇了他一巴掌。
      那人被他打得一愣,叽里呱啦地后边人开始抬枪。易家歌则胸口起伏着,继续解开衬衫,露出右侧手臂,那里扎着绷带。那人捂着脸,恶狠狠而不自知地盯着那一处,仿佛为了给他在那里开个洞。
      刚要说话,他想起易家歌听不懂,就要越过他去找祝言仁。易家歌身子斜了斜。把祝言仁隐得更深,随即开始解绷带。
      易家歌轻飘飘地把绷带扔在泥地里,俯下身,清晰仔细地对着那日本人的耳朵:“一处烧伤,也值得你这样看。废物。”
      祝言仁一愣,往他胳膊那里看过去。那疤痕又丑陋又狰狞,糊满了血。那人听不懂,却似乎是被威慑到了,身子往后一弹,像是躲一位狙击手,亦或是一只子弹。
      “怪不得昨天他要喝那么多的酒,也怪不得他要哼那么久。”祝言仁心想,窸窸窣窣解开身上的衣服,给他披了上去。
      易家歌自然而然地顶上祝言仁的衣服,回过神,他把怀里的衣服抖了抖,给祝言仁搭在了肩上。恍然,他发现,祝言仁又长高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又窜高了一截。这一发现让他欣喜不已,身上的轻快了不少。他紧了紧过于小的衣服,拉着祝言仁要回屋子去了。自始至终,纪云都在傍边站着,一言不发。
      日本人知道查不出什么了,之后嚎叫一声,悻悻作罢,往后走时一个机灵的日本兵走到前头问他:“小矶中将,要不要单独监视他?”
      小矶贤转过头看他:“他与新目大员关系很好,那里我们应对不了。”他仰着头看灰蒙蒙地天,一点阳光将要倾泻出来:“他亦敌亦友,扳不倒他,就要想办法拉拢他。”他指了指被乌云罩住的太阳:“今天是春历新年了,中国的太阳,很有趣的。”
      又是要重新抹药,纪云闷头上药,缠绷带。祝言仁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抱着一本沉重的书。时不时抬头,不规律的翻页。证明他根本没有看进去。可他就是什么都不问,这一发现让易家歌心慌。
      或许,祝言仁一点都不笨,更不傻,甚至还很聪明。若是他问他,他可以狡辩,可以撒谎。可他就只是看,眨着他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珠子,心眼全藏在肚子里。
      三人诡异地沉默,只有箱子被翻动的声音,纱布蹭在一起,莎莎的,窗外咚咚咚地接连炸礼花,映照得屋子里的年画喜气洋洋,格外怪异。
      祝言仁有了新的发现,屋子太大了,原来有许多仆人上上下下地乱跑。仔细听,现在却没有脚步声。于是他先说话了:“仆人们呢?”
      “都辞掉了。”易家歌可能一直在憋气,长长舒出一口气,回答他:“多了你一个祖宗,我哪供得起那么多人呐!”祝言仁一愣,知道他是在说混话,进而不接他的话,又想起昨天找他说话的大姑娘:“那个叫娟儿的呢?还在吗?”
      易家歌疑惑的眨眨眼:“她?她勾引你啦?”
      祝言仁没想到他说话这样粗鄙,况且,他怎么会接受一个仆人的勾引,他由于气愤,缓缓瞪大了眼睛,嘴巴动了动,他不知道怎么反击。
      纪云突然笑了,他看向纪云,觉得是被嘲笑了。出于气愤,他又缓缓长大了嘴巴。然后易家歌也笑他。两人在窗前颤颤巍巍笑得前扑后仰的,窗外又炸开一朵礼花,把仍然黯淡的天空都照亮了。祝言仁便也笑起来。不跟他们计较,搬着书下楼去了。
      下楼时,他便注意到,仆人们也没有全部不见,厨子就还在,餐桌上为他留得早饭依旧是热的。有个不会说话的老妈子也留着,印象里,大家都叫她“张妈”。
      他把书扣在一边,开始一点点喝奶。味道有些膻,像是羊奶,很热,跟加工好似的。他想起了原来母亲对他说过,多喝些羊奶,个子长得更快。
      身后有脚步声,他咬着杯子回头看过。仰着脸,他看见了正下楼的纪云。他的头发总是剃的很短,脸圆圆的,经常带着帽子,总让人觉得他像是个模样很好的青年。不带帽子时,他很像一个误入尘世的佛家弟子。
      纪云走下来,坐在了餐桌右侧,是他经常坐的位置。他一直没有看祝言仁,过了很久,祝言仁正在摒气灌下最后一口奶,他突然说话:“先生很喜欢你。”
      祝言仁“吭吭吭”地呛出来,从上衣扯出一只手帕,胡乱的在脸上一摸:“哦。”,下巴上,还沾了许多奶。
      纪云使坏,不告诉他。一本正经地,也像是不在乎地,他盯着祝言仁的下巴:“你来了他的话都变多了。也活泼了。”抬起头,他看祝言仁的眼睛:“原来你不在的时候,家里人很多,却没个人气儿。”他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去,下了总结:“你不要走了,你在这里总是很好。”哪里好,他也说不出来,但是,总归,是很好。
      像个沾沾得意的孩子,幼稚地故作深沉。他缓慢地折手中的帕子:“纪云,我们都是男人。你明白,不能为了谁,留下来。”他学着易家歌那样,神秘又沉稳地俯下身子:“那不是男人该干的事。”
      他眼里闪着熠熠的光,让纪云不舍得笑话他。十八岁,正是在长大的年纪,这样想,是很好的。至于为什么好,这他不知道,总归,是很好。于是他往后倚靠过去:“你喜欢他吗?”
      他没有想到易家的人说话都这样粗鄙,又直接。又想要瞪眼睛张嘴巴,随即想到要被笑话。便低下头,仔细的想,他喜欢吗?算不上吧。不过是相识一场,那种感情有些畸形,就像是互相依偎,互相从身上想要得到点什么。况且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男人。
      逃避似的,他不说话。纪云看他垂下眼睛,灯打下来的光被睫毛挡住,在下眼皮,伞一般的盖上一层阴影。他的眼睛,睫毛,他的脸盘,鼻尖都仿佛是谁故意雕刻出来的,相得益彰地炫耀着,又欲盖弥彰地遮掩着。
      他走过去,用手指擦了一把他的下巴,很软,他想,祝言仁也很乖顺。好像根本不反对有人摸他这一把。他擦下一点奶,张开手给他看。然后笑了,祝言仁也笑出来。用手帕给他把手上的奶擦了下去。纪云被他把手擦干净,上楼去了,今天新年,没有任务,也没有工作,他想去看本书,随意什么书都好。
      他很爱读书写字,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家里没有钱,年纪好的时光,全用来逃难了,家里穷,哪里都逃,逃到好的地方能去下苦力挣些钱,逃到不好的地方,要来的饭都是臭的。
      十岁那年,一家人逃到上海,父亲惹了当地的乡绅,被一枪打死了,他倒是不怎么难过,单纯是觉得日子不好过了。再往后便认识了在青帮的易家歌,比他大了三岁,很豪气热情,认识得久了,渐渐的比亲人还要亲。
      他原来问过易家歌为什么帮他,易家歌说是因为他长的好看。他当时便怕了,早听说过上海总有把男人当女人玩的。可是易家歌似乎只是说说,也只是觉得他好看值得品鉴一般,从没对他动过别的心思。后来他想,易家歌可能只是随口一说,归其原因,可能只是他比较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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