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里》岭秋八瑟

3、【西凉】2

　　“但就连逃难都需要人献出生命的小孩子,有什么资格谈家国大事呢你说对不对,太子殿下？”
　　晋明梧一句话便把李少羡堵住了，他说的很对，在金陵城内他的名声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闲散太子，既不能在政局上做出伟大贡献也不能在战场上挥洒热血，复国之事突然变得可笑起来。
　　晋明梧见李少羡不回复他，也不恼，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继续说道：“你可以带兵打仗吗？你不能，你已经十七岁了，已经错过习武的最好年级，现在开始练你是想把齐席熬死了在去争夺王位？我的将士们根本就不会服你。”
　　“你想在敌后当‘军师’吗？你做不到的，你在金陵的名声都传到西凉了，一事无成的纨绔公子哥，只是落了趟水就让你变成这样，齐席大半辈子都在沙场上你斗的过他吗？”
　　“你有民众优势吗？你在金陵的名声既然都能传到西凉了，你认为大燕内无人知晓？齐席在金陵城内滥杀无辜，你和他的民声差不多哪去，你有哪点可以斗过他？”
　　李少羡天生便是一双多情眼，此刻在晋明梧的说教下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一文不值，自己只是个空有身份的草包罢了，眼睛慢慢蒙上一层迷雾。
　　晋明梧见证放开了他，走之前说道：“看在和老皇帝交情的份上，我可以让你继续当个纨绔公子哥苟活余生，但你若执意要复国，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向我证明，你有这个资格。”
　　晋明梧的话语似乎仍在耳边回想，是啊，自己能做什么，李少羡被晋明梧说的一愣一愣的，等自己思绪回了神，晋明梧已经走了，身边只剩下一个陌生男人。
　　那男人看上去年龄不大，似乎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级，但却神色沉稳，面相上看极为敦厚老实，皮肤黝黑，相貌并不出挑，见李少羡看过来，他恭敬行了一礼，开口便是一嘴蹩脚的中原话：“在下五厄，主上让我来看管殿下的日常起居。”
　　李少羡不愿就此放弃，李氏的其余子女似乎都死在了叛乱中，但李少羡无从得知，只是推测，他坐在桌子边上冥思苦想了整整三天，依旧毫无头绪，自己似乎除了身份，并没有什么资格去争夺皇位。
　　先从局势分析起吧。
　　李少羡这么想着，叫来了五厄，让他给自己拿来了一张大陆地图。五厄找的很快，不一会便给李少羡拿来了一张崭新的地图。
　　大陆上共有四个国家：大燕，西凉，普庆，巫疆。大燕国土位于大陆的东南方，算得上是国土面积最大的，可惜人口过多，国力算不上最强，西凉国人少，占地也不大，李少羡不学无术，只略微知道一些大燕交好的西凉的信息，关于普庆的并不知道多少。
　　果然光想没用还是需要多看些书，不知道能不能恢复以前的记忆……
　　李少羡看着地图，大致规划了一下，拿了张宣纸，沾了墨便开始写，可惜并没有学习过如何写好毛笔字，写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李少羡自己都快要看不明白了，还蹭了满手的墨。
　　他皱着眉看着手上的墨，却是关注到了手上的茧子，虎口处有一层薄茧，手掌里面的更厚 ，没有这么明显，他曾看过林郭的手，林郭的手常年练剑，手上茧子的位置和他一模一样，看来自己也练过剑。
　　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毛笔随意搁在案上，一边跑出去一边喊着五厄，五厄正在门口站着，见李少羡这么着急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有没有什么将军在国内？”
　　“将军？大将军现在倒是在演武场训练新兵。”
　　“带我去找他。”李少羡的想法很简单，自己既然练过武，那和人对练，用肌肉记忆或许能加快恢复记忆。
　　“现在？……”
　　五厄呦不过他，大将军训练新兵一向不许人打扰，但王上下令了朝廷上下都要听李少羡的，尽力满足李少羡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反抗李少羡，虽然李少羡并不知道。
　　五厄到底还是带着李少羡去了演武场，李少羡住的院子离演武场比较远，他带着李少羡走了好一会才到，演武场是一个圆型的建筑，只留出一个较大的空洞改成了大门，大门还造了屋檐，屋檐下站着两个士兵，手中拿着长矛，在屋檐所造的阴影下站着。
　　李少羡本想直接走进去，没想到两个士兵手中的长矛交叉挡在李少羡面前，五厄连忙走到士兵身边，耳语了几句，士兵只是犹豫了一会，便放李少羡进去了。
　　里面地方比李少羡想象的大，边缘围了一圈走廊，中央是用木头所搭的台子，台子是又搭建了一小块较高的空地，摆着几张椅子，而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束发高挽，身着一件黑衣剑袖，眉目是锐利的美，五官极为深邃，此刻的她眉头轻皱，站起来大喝道：“停！第三列第二个，出来！”
　　李少羡吓了一跳，向身旁的五厄问道：“这人是谁？”
　　“大将军济娜雅丽。”
　　女将军？
　　五厄不等李少羡呆愣，去寻了站在走廊上的济娜
　　雅丽的侍女，简单说明来意后，侍女又去寻了台子上的济娜雅丽，济娜雅丽正在训兵，侍女便等她训完后在讲明此事。
　　待济娜雅丽教训完，侍女便上前来耳语了几句，济娜雅丽眉头皱的更深了，但无奈无法违抗王上的命令，她让新兵自己练着，去找了李少羡。
　　“在下见过李公子。”济娜雅丽走到李少羡面前，向她抱拳行礼，她实在想不出李少羡找她是为了什么。
　　“大将军何须多礼，”李少羡连忙扶起她，“倒是我有事要麻烦将军才是。”
　　济娜雅丽一愣，早就听闻大燕太子不学无术，整日流连与烟花之地，品行极为不端，脾气暴躁，但面前之人虽不说礼数极为到位，却是从刚刚开始就站的笔直，礼数也是不少的，在这站了半个小时脸上却无半点不恼。
　　李少羡见大将军愣着不说话，便出声道：“将军？”
　　济娜雅丽被他喊的回过了神，轻咳一声：“无事，只是觉得殿下和传闻有些不一样。”
　　李少羡却是被她说的话给愣住了，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的态度，又想了一下自己以前的为人处事，好像确实变了不少。
　　想他曾经在酒楼，因为吃食过了十分钟还没端上来，他一怒之下揭了桌子，将老板叫来骂了半个时辰，这是他病好后第一次出门，从此百姓间便流传开来了太子的无力争夺皇位的话语。
　　或许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传闻自是半真半假的，我所来只是向将军求一事而已。”
　　“何事？”
　　“将军和我打一架吧！”
　　……济娜雅丽心想传闻果真半真半假，假的是太子傲慢无礼，真的是太子殿下真的脑子有病。
　　李少羡见济娜雅丽呆滞着便想着他误会了什么，补充道：“只是过两招，可能会对我的病有好处。”
　　“这……不合适吧……”真的脑子有病啊？这是靠打一架能解决的吗？
　　“只是试一试，将军不必多虑。”
　　王上吩咐了不能违逆李少羡，济娜雅丽想着这小殿下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便答应了下来，只是让李少羡等自己练完新兵。
　　所以她是真没想到李少羡在长廊下坐了一个下午都还没走。
　　济娜雅丽自幼习武，学的是杀人的招式，并不知道如何手下留情，所以训练新兵时从不和新兵对打，此刻真和李少羡动气武来，小太子能撑多久？
　　“去把王上叫来。”济娜雅丽小声对身旁的侍女吩咐道，然后对李少羡抱拳行礼，示意自己已完成今日的训兵任务。
　　此刻夕阳已经渐渐落山，天空蒙上了一层暗红色，李少羡是中午来的，她是真想不通李少羡竟然在这站了这么久。
　　李少羡自是明白济娜雅丽的示意，跨步走来，济娜雅丽恨不得他能走慢先撑到王上过来。
　　“公子自己选件趁手的兵器吧。”济娜雅丽带着他走到兵器架前，里头摆的种类并不多，一眼就能看完，济娜雅丽决定去找王上批点钱财下来扩展武器架。
　　李少羡从架上拿下了一把轻剑，剑是开了刃的，他一将它拔出来便有寒光闪过，训练用的剑并不算太重，倒是正适合此刻“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少羡。
　　“就它吧。”选的非常快。
　　果然应该扩展武器架。
　　济娜雅丽点了点头，去另一个架子上也拿下了一把轻剑，两个架子互相对着，两个人往里走，到隔着十人的距离便停下了，新兵都没有离开，都围着走廊朝中间看。
　　两人隔开抱拳行礼，各自摆了架势，济娜雅丽观察着，手没有颤抖身子也是挺着的，虽然姿势上还有些纰漏但气势倒是足了。
　　看上去还行，出手慢些吧。
　　济娜雅丽心想着，暗道一声：得罪了，李公子。便瞬间冲了出去，横空便是一劈，她的姿势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动作，速度也是极快，快到李少羡根本来不及看清，但没想到的是他的右手瞬间便提着剑挡了上去。
　　济娜雅丽这一击是收着力的，不至于把李少羡的剑从手中劈落，但两把剑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震的李少羡虎口有些微微的发痛，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济娜雅丽便又是一击，这一击是从身体左侧攻来的，李少羡又是将剑提起来，另一只手捏住剑尖，又是一挡。
　　济娜雅丽的攻击是连贯的，是出其不意的，但此刻却是收了手，饶是如此，李少羡挡着却也极为吃力，他的收提着剑，较为青涩的将济娜雅丽的剑招一一挡下，李少羡根本不能反应不过来，他此刻能抵挡下来完全靠着肌肉记忆。
　　周遭都是叫喊声，李少羡无暇顾及，此刻他被济娜雅丽击的连连败退，根本无暇顾及身旁的事情，所以他也没听到身旁的叫喊声听了。
　　李少羡的右手在济娜雅丽的攻击下越发酸软无力，虎口处生疼，可能是流了血，在济娜雅丽又一剑式下手中的剑便脱了手，济娜雅丽根本没想到他的剑会脱手，刚刚一连串的防守让他以为李少羡是个深藏不露的人，逐渐上了头，这下根本收不住力，反应过来后另一只手迅速往右手上抓试图收力，却是徒劳。
　　完了，下辈子在扩张武器架吧。
　　只听“铮”的一声，长剑并没有如济娜雅丽想的那般落到李少羡头上，相反，挡着长剑的是一柄长枪，李少羡向拿着长枪的人看去，只见拿着长枪的人一头红色卷发，在落日余晖下熠熠生辉。他微微回头，眼下是如蝉翼般的艳丽纹样，脸色却黑的可怕。
　　是晋明梧。
　　“王上，卑臣知错。”济娜雅丽迅速扔了长剑，单膝跪地抱拳便是认罪，晋明梧没理她，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起来，然后转过身对李少羡说：“跟我过来。”
　　说完他便大步向外走去，似乎知道李少羡会跟来，他料的没错，李少羡一边揉着发酸的手，一边追了上去。
　　晋明梧走的很快，李少羡比晋明梧矮些，小跑追了上去，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一是李少羡怕惹着他更生气，二是确实没什么还说的。
　　晋明梧带着李少羡进了他的宫殿，西凉与大燕不同，大燕的皇族和嫔妃虽是都在一个宫里，却有自己的房屋，西凉却是修了一巨型皇宫，只有皇族和一小部分重要的高官住在里面，相当于都，住在一个房子里，但房间是独立的，大部分官臣都住在皇宫附近。
　　晋明梧一路进了自己的屋子，李少羡没在跟着，只是在门口站着，晋明梧似是没注意到，进了屋子就开始翻找东西，最后找出了一小瓷罐，见李少羡还在门口呆站着，又过去拽住李少羡的左手，给他拽了进来后按在床上坐着，自己拉了张有靠背的椅子也坐了下来，拉过李少羡的右手，将瓶子上的东西抹了上去。
　　冰冰凉凉的，手上火辣辣的刺痛感减轻了不少，是药膏。
　　李少羡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眼晋明梧，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专注着盯着他的虎口上的伤口。
　　两人没有说话，一直到晋明梧包扎完伤口，李少羡便听到晋明梧深深吸了两口气，紧接着晋明梧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声音像是积攒了怒火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你真行啊你……”
　　李少羡一抬头就看到晋明梧狠狠盯着他，吓得连忙转过头去，面对济娜雅丽时的仪态荡然无存。
　　“你知不知道济娜雅丽为什么是大将军？谋略，技艺，民心，军心，她哪一样都是做到最好的，你一个小少爷吃饱了撑的去和她单挑？”
　　“我也不知道啊……”“嗯？”
　　李少羡说话的声音很小，刚说到一半又被晋明梧给噎回去了。
　　晋明梧见李少羡许久不说话，自己又吸了几口气勉强按下怒火，往椅背上一靠就道：“说吧，怎么回事。”
　　“你不是让我证明我有复国的资格吗？我已一无所有，我唯一拥有的，就剩下作为李少羡的记忆了。”李少羡看着手中的伤口，苦笑道。
　　“我以前绝对不简单，手中的茧子是常年练剑所致，过目不忘的本领想必是因为这篇文章我从前背过，我真傻，竟然到了国破家亡的时候在顿然醒悟，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
　　“你知道齐席在金陵城中干嘛吗？他屠杀百姓，他以肆虐为乐，他害的金陵城的百姓流离失所颠沛流离！他杀了林郭……”
　　不，林郭是我杀死的，是被我的懦弱无能杀死的。
　　“我想通过肌肉记忆，去恢复记忆，我想让齐席血债血偿！”
　　李少羡越说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甚至是在嘶吼，他从床上站起来，拽住了晋明梧的衣领，嘶吼完连他自己都愣了。
　　晋明梧也没想到他能有这么大情绪，不过只呆愣了一会，他又勾唇一笑，扯过李少羡逼他离得自己更近，两人对视着，耳边都是对方的呼吸声。
　　“情绪不错，”李少羡听到晋明梧的轻笑声，对方温热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脸上，嘴唇上，“我可以帮你。”
　　“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林郭或许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