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风月》雾隐城

3、成婚

　　叶梦得看着窗外的竹子，不禁想起了宴席当日正襟危坐的苏留君。那个人就像竹子一般，傲然挺立，也像清风明月一般，看起来美好却遥不可及。这样的一个人真的会愿意和自己成婚吗？如果另有目的倒是更能让人接受。
　　叶梦得觉得自己在苏留君面前也不过是一个读过几年书的武夫罢了，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值得一个有大好前程的状元郎牺牲自己来和一个武夫成亲。
　　叶梦得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苏留君面前是自卑的，正如苏留君在他面前一样。他或许不知道，从见到苏留君的第一眼起，他便将苏留君放在了眼里，也放进了心里。而那并不是他见苏留君的第一面。
　　苏留君想起八岁那年在学堂因为身体孱弱，经常遭到同龄学生的嘲笑和欺负，尤其他被夫子另眼相看，更是被那群人暗地里欺负得过分。
　　那一天，阳光很刺眼，他在围墙边被一群同学堂的学生围住。一大群人，就那样围住他，挡住了太阳。他本来只是想出来晒晒太阳，大夫说他要多出来走动走动晒晒太阳。
　　但是那群人却穷追不舍。是十三岁的叶梦得拨开人群，为他带来了阳光。少年的脸在阳光下显得分外耀眼，晃了他的眼睛。端正清俊的五官使他多年难忘。
　　苏留君也没想到，就这一眼，让他念了他这近十年。
　　他始终记得叶梦得当时说的话：“尔等读书习字是为了将来报效国家，不是在这里欺负同窗。身体好与不好都不会影响你要报效祖国的决心。像你们这样，空有一个好身体又怎么样，一点脑子也没有，以后也只会是炮灰的料。”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如雷贯耳。
　　那些半大小子许是有些许愧疚之心，也许是被叶梦得的气势吓到，都渐渐散了。
　　只留下叶梦得和苏留君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叶梦得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虚弱但是五官却过分精致的男孩竟突然有些脸红，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只能僵硬地拍了拍苏留君的肩膀说道：“你好好锻炼身体就可以的！”
　　不知道是不是叶梦得拍得太重，还是站得太久，苏留君就那样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印象里最后看见的是叶梦得焦急的脸色。后来他再也没见过叶梦得。只是听旁人提起，那天那个义正词严的少年是叶将军的独子，只是在学堂待一段时间，那一天他恰巧路过，后面他便去了军营，因为叶将军不久后便战死了。
　　叶梦得子承父业，扛起了保卫国家的重任，独自去了遥远的边塞，这一去就是将近十年。
　　苏留君一直等着再见他一面，一边努力锻炼调养自己的身体一边用功读书。他希望他能成为配得上叶梦得的人，可以站在他身旁和他并肩前行。如果他的理想是保家卫国，那他就和他一起守护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的人民。不管他想做什么，他都想陪着他。
　　终于等到了叶梦得凯旋归来的日子，他也金榜题名，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了。但是他却还是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他拖着这病弱的身躯将近十年，似乎只是为了再见他一面，即使他已经不认识他了。
　　但是又心有不甘，所以郁郁寡欢，忧思成疾。
　　而苏丞相为他求来了这样一个机会，他愧疚，不仅是对苏丞相，也对叶梦得。
　　叶梦得是少年将军，想嫁他的人可以从东城门排到西城门，他可以娶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或者是身体健康的公子，但是娶了自己这样一个薄命的人，却是大大的不幸。
　　但是他一点也不后悔，哪怕只能和叶梦得在一起一天，他也是愿意的。只是恐怕要委屈叶梦得了。
　　十一月初一，叶将军和苏丞相之子大婚。
　　苏丞相为了独子出嫁也废了不少心思，嫁妆排了好几里路。
　　这门亲事叶梦得不见得有多愿意，所以苏丞相必须为自己的儿子多挣几分颜面。
　　叶梦得身着喜服，坐在马上，来到了苏府门口。他看着被喜婆领出来同样是身着红衣但并没有盖盖头的苏留君，有一丝恍神。
　　他只是突然觉得，苏留君有些眼熟，仿佛自己很久之前就见过他，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苏留君此时紧张得手里都是汗，他跨过火盆，根本不敢抬头看叶梦得。
　　叶梦得从马上下来，从喜婆手中接过了苏留君的手，察觉到苏留君手心都是汗且略带急促的呼吸。
　　他轻轻拍了拍苏留君的手，低声道：“别紧张，我们很快就到家。”
　　温热的气息在苏留君的耳畔飘过，苏留君刹那间就红了脸。
　　叶梦得只当是这么多人苏留君不好意思，牵了他的手往马那里走。
　　“会骑马吗？”苏留君突然听到叶梦得这么问疑惑地抬起头。
　　清澈的双眼里只有叶梦得一人，坚定而执着。叶梦得突然就有点心动。
　　“会一点。”苏留君的声音不大却足够叶梦得听到。
　　“那就骑马吧。”说完就扶着苏留君上了马，不顾喜婆的阻拦\"将军，这个不合规矩。“
　　按惯例，男子与男子之间成亲，被娶的那一方也是要坐花轿的，只是不用披红盖头。
　　苏留君还没反应过来叶梦得就已经上了马坐在了他的后面。他的后背靠在了叶梦得宽阔温暖的胸膛上，听着叶梦得的心跳声。
　　叶梦得只是觉得苏留君这样一个人，不应该坐在花轿里。他应当和自己一起骑着马走在大街上。他是一个会发光的人，他的光芒不应该被埋没。
　　走了一炷香左右，二人终于到了将军府门口。叶梦得扶着苏留君下了马，和他一起牵着手进了大堂。
　　林氏依旧没有出席。只是在叶梦得成婚前夜将他叫到了佛堂，对他说了一番话。
　　”苏留君是金科状元郎，是苏丞相的儿子。苏丞相是个好官，想必他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奸恶之徒。我曾经见过那孩子一面，骨相清俊，眼神清明。即使你不喜欢这门亲事，也对他好一点，也算是结个善缘吧。\"
　　\"孩儿明白。”叶梦得答应后便退出了佛堂。
　　不用林氏说他也会以最大的善意对待苏留君的。在他看来，苏留君与自己成亲也是委屈了自己，自己又怎么忍心再对他不好呢？
　　他不知道苏留君是不是政治的牺牲品，他只知道苏留君是一个又大好前程的儿郎，而此生他却可能被困在后院因为自己。
　　两人在喜婆的唱声下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夫夫对拜。
　　“我还得陪一下客人，在房间等我一会儿。”叶梦得在苏留君耳边轻声说道。
　　他的耳朵又红了，叶梦得的气息让他总是不自觉就心跳加快，身体变热。
　　苏留君乖巧地点点头，随着仆从回了房间。
　　本来叶梦得想带着苏留君一起去给宾客敬酒，但是看到苏留君害羞的样子，他又突然不想带苏留君去了。他不想这样的苏留君被别人看到。苏留君害羞的模样实在是太招人疼了。他突然有点庆幸是自己娶了苏留君。要是别人，指不定要怎么欺负他呢。苏留君这个软绵绵的性子，肯定不知道反抗。刚刚在马上明明一直在颤抖可是却还是一动不动正襟危坐，害怕也不知道和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