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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琼林宴 ...

  •   我回到府里,已经疲倦异常,所以也不往各处去。好在他们也都在老太太房里。我先见了贾政,又在老太太房里给其他长辈请安,用了晚膳,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过去,我没有接到要入宫面圣的诏命,心知已不在前十之列。不过无论如何也不会掉出进士的队伍,所以我一点也不着急科举的事。反而是元春更让我担心一些。她如今在我面前都懒怠哭笑,时常冷冷淡淡的,下午她在老太太跟前绣花,扎破指尖流血她也不觉察。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太太一贯疼孙子孙女,此时也不容她反抗,就一直晾着她,又命将探春也接到自己跟前带着。此时老太太身边有迎春、宝玉、探春,摆明是元春怎么做都不会影响她的决定。
      晚膳后我和老太太提了沈中和,拐弯抹角地暗示一番,原以为老太太对这个书生应该有些喜欢。未料老太太连连摇头,直说此人出身寒门,上无父母扶持,下无兄弟分忧,既非大族,又非清贵,纵然懂些书,却不懂世家大族的生存之道,又一昧的孤高清傲,最容易得罪人,处分失当不合时宜。老太太一顿批驳,还劝我不要与他多往来,接下来的话我都不用说了。
      考后两天,放了金榜,我果不在前十之列,却也没如意料中的呆在第三甲,而是在第二甲倒数第三。殿试之后我还要参加一次考试,这次考试一般不会很难,却更加专业一些,为的是加以区分。
      荣国府这一房为我这次题名很热闹了一番,各处报喜,只等琼林宴过就要治家宴。老太太和贾政也放下心来,从此往后,至少我们这房不用担心第四代无爵可袭沦为普通富户。但是我身体不好,是贾政最担心的事。现在我就算考出来,也只是庶吉士,庶吉士往上再三年才能做到翰林,再往后才可能做到能让子孙袭爵的品阶。因此虽然已有了我的功名,贾政丝毫没有放松对宝玉的要求。
      宝玉才四岁,已在元春手中发蒙,贾政急着就要送他去学堂。迎春早已有了老师,就是教我围棋的那位王师傅。王师傅和我夸了好几次迎春的天赋,有日醉了还道迎春若是个男儿,他也算有弟子了,可惜是个女儿。
      这么说来,我们府里的男子加起来也比不了她们姐妹的小手指。可是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给了深闺女子天分,却不给她们天空。
      我忍不住悄悄和元春说了杨持的话,虽然只是个遥远的希望,但我分明看见她眼中动了一动,脸上也难得的有了笑意。
      她笑了就好,将来不论遇到什么,我至少有动力坚持下去。

      放过榜,殿试还没完。还得由状元携所有进士赴礼部专宴。
      老太太是个厉害人。我看沈中和很好,她能挑出一大堆缺点。而最后的结果,状元也确实不是他,而是卓子郡,榜眼是吴虔,这两人都出身京城清名在外的仕宦家族,虽不是我家这样的国公大族,也绝对是不小的世家。沈中和只中了探花,赴宴的时候他什么都表现在脸上。
      他没有任何比人差的地方,但是状元不是他。卓子郡和吴虔的学识均不如他,却胜在懂世俗的道理。
      这一日我们俱穿进士巾服,深蓝的罗袍,乌纱帽系着皂纱垂带,帽上戴簪花和铜牌。只有卓子郡的簪花为银叶翠羽,牌上银底金子,闪闪的十分醒目。
      以前的琼林宴最多不过是礼部尚书主持,而这次礼部尚书却陪在主座之下,不知还有哪位“高人”要来。
      我只看了一眼空座,并不多加猜测,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等着开宴。主持之人还没来,礼部尚书金赫看气氛有些沉闷,已经开始在说些寒暄的话,场面慢慢的活跃起来。这里坐着的人年纪最大的是吴虔,已经三十多了。最小的是一个才十六的少年,前十之列。按年纪算我也在倒数之列,倒也正常,有能力获得我的学习资源的人往往不需要科考,要科考的人未必有我家的势力能召集那样多的人提携我。
      至少金赫等等礼部一大群官员我是认识的,贾珍带我去拜会过他几次。而这次考上来的人中的京城人士,我也多半都认识。
      基本上每个人都能找到事做,信息就在宴会间传递。知道的不知道的,没多久我也都知道了。比如沈中和出身寒门,后母不容,愤而出走,一心求学。如今长到二十二岁,也无家室,虽然聪明绝顶,处事不免有些偏激。听到这里我就知道今上为何不喜欢他,后母不容,虽后母有错在先,他亦背上了不孝无德的罪名,二十二岁无故未婚,是人伦之忌。卓子郡就和他刚好相反,家庭和睦,有妻有子,沉稳可靠。
      有人也向我打听京中的事,我知道的都挑好的说了,也随口说愿请他们到家中坐坐,以尽地主之谊。再要打听这个人那个官如何如何,我只能用不知道搪塞过去。
      话说了两刻,金赫突然起身让大家安静,自己离座到门边等着,大家知道正主儿要来了,纷纷噤声,肃立静候。少时有丝竹声响起,一队人马立刻就到了。
      我们当然不认得这位主持。他年纪和我差不多一般大小,赤色金蟠龙的袍子,翼善冠,玉带皮靴,是亲王的常服。我算着这般年纪的,也只有先皇后的嫡子,今年才刚满了十八却已经封了四年亲王的端王。
      金赫率我们上前请安,一听称呼,确是端王。

      端王也是个少年,性子带着些霸气和骄傲。我归座之后,度其言语,恐怕他最喜欢的,是沈中和一类的士子。不光他们都有些孤高,也因为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端王这么早被开府封王,有一多半原因是现在的这位皇后极为忌讳他,他怎会屈居人下,当然就上疏请旨离宫。后母不容,愤而出走,这八个字,既是端王,也是沈中和。
      可怜他们被逼离家,可敬他们离家之后,还能努力不懈,一得贤王之名,得主琼林宴,另一个连中会元解元,如今又是探花。
      果然端王一路问候下来,最终和沈中和最投机。端王命人在自己旁边另设一席,请沈中和坐了。那地放恰在端王和金尚书之间,多亏了金尚书是个有度的人,只说要关心关心将来的同僚,便与我们同吃同坐,这才不大难堪。席间年纪与端王相差不大的人多半能与他搭上话,而我是那个唯一的例外。所以开宴之后,我就老老实实地闷头吃喝,努力做到不听,不看,不说。
      也因端王到来,沈中和总算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脸。他生得就不错,一笑起来更加俊朗,端王也是个美男子,两人凑在一起,活脱脱是一幅画卷。刚好这时候结婚大礼,平民男子可以着青色的九品礼服,女子则着红色的礼服,颜色正有点像他们今天穿的颜色。
      想到这里,赶紧打住,上头的两个可不是我能在这里浮想联翩的。
      这个宴会,所有人都吃得尽兴,端王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下了帖子,可以随时登门造访。一大群人喝酒游戏,直闹到快宵禁了才散。
      我有车马来接,不过也按礼节等有官职在身的人和排在我前头的人先走了,再问剩下的人有没有住得远又没有车马可乘的才能走。恰好就有一个年纪只比我大两岁的同在二甲的人住在城南,又没有车马,于是我便一起带走了。

      我和这位叫舒衡的书生互相交换了名帖,不过说了两句话,马车突然停了。
      银笙在窗边道:“大爷,是端王府的车驾。”
      端王回府的路与我回府的路并无交汇,怎么突然遇见他的车驾了?我和舒衡下车,看前面确实是端王府的车,于是连忙退入旁边的小巷等他们过去。
      那华盖大车慢慢驶到巷口,却停下了,车边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得了命令过来,道:“哪位是荣国府的贾大爷?传王爷的口谕,请贾大爷见驾。”
      我只觉不妙,我和他又没什么话可说。不过也不容我不去,是以我只对舒衡叮嘱两句,让银笙陪着他,便跟着那侍卫过去了。
      端王没下车,连车上的帘幕都不掀,隔着帘子受了我的礼,也不叫我起来。沉默了半天直跪得我两腿发麻,才听他慢腾腾地问:“你家是‘贾不假,白玉为床金做马’的贾府?”
      冷汗刷地就下来了。我措辞片刻,恭恭敬敬地答道:“学生确系贾府出身,但不知是不是殿下所言之贾府。”
      里头哼一声,没在这事上纠缠,又道:“听闻你最后一个答完对策,连累同科一起空等了几个时辰?”
      “学生才疏学浅,不敢不殚精竭虑,不能一笔而成。”
      “既然才疏学浅,竟也能列进士出身,可见你也未必干净。朝堂清明,焉能容尔等污浊不堪之人。休叫本王查出什么龌龊!”
      他撂下狠话,也不管我就走了。
      他一行去得远了,归家和笃儿才扶我起来,哪里站得稳,慌得他两个一人架住一只手把我送上车,急急忙忙就往贾府去。
      舒衡居住的客栈离贾府有段距离,归家和银笙大约不会空出时间先送他去客栈,于是我便邀请他今晚在我家住下。舒衡是个妙人,不与我推辞,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在那园子里住一晚,是衡几生的造化。在此谢过了。”
      我揉着膝盖,盼望着赶紧到家用热水烫一烫。舒衡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与我聊着,注意力一分开,倒也没那么难受了,回家的路也显得不那么漫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琼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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