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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chapter 5 岁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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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说我错了……呵,呵呵。”
吕梦近乎疯癫的笑着。已经没什么可哭的了,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了。在别人身上寻找安慰,寻找爱,本就是件一厢情愿的蠢事。世上再没有比蠢更不值得同情的罪了。
可还是不甘心……总忍不住心生妄想。这世上当真有不求回报的爱吗?当真有吗?吕梦不禁为自己的贪心感到羞耻。爱应该是有舍无得,亦无怨悔的。只有丑陋的人,总是心怀贪念,活着一天,就会被欲望蚕食一天。
而那个下套的人,未必心怀恶意,可结出的果就是不如人意。吕梦就是用爱浇灌出来的果,开着恶毒的花,连花本身也无法克制它的毒性。
当你最茫然,最无助时,有一个人愿意无条件接受你,安慰你,带给你光和热。你满心欢喜,以为他爱你,如你爱他一般,独一无一永生不改。那么即使后来发现那不是出于爱,只是因为同情,因为悲天悯人的善心,因为关爱他人的慈悲。
他也没有那么美好,就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圣心脑瘫儿,与你五行冲克,两极相斥,天生就不是一路人,也无力回转了。日日夜夜的温情后,流干了所有眼泪后,只能将爱也留下了。
爱而不得,吕梦便开始恨。恨这乱世,恨这情义,恨种种冥顽不灵的赴死之心,恨他所眷恋的人都将他置于绝境,也恨自己如此软弱无能。吕梦深知,陆寻真所选择的是一条必死的路,几乎没有另一种可能。
夺回家园?赶走侵略?谈何容易。人类不会答应的,联合政府也不会答应的,敌人更不可能答应,千万热血也不过是发展史中一滴蚊子血罢了,被轻轻的叮了一口,无关痛痒。为什么他们总是不明白呢?总不肯接受呢?
吕梦没来由地又想起来母亲。那个高大的女人,站在高楼上,尽情挥舞着旗帜。她是在激情中死了,在满足中死了,在愉悦兴奋中死了!可活下来的人呢?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也不肯去想,那些与他们亲厚,甚至爱着他们的人会如何难过。
这世道,竟连“英雄”也是自私的!
在爱与恨之间,透过那株折断的玫瑰花,被永远定格在平面的笑脸,吕梦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毁灭欲望,冲动占据了他的所有感知。
他一定要做点什么,坠亡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在消亡之前,他一定要做点什么。吕梦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赶,推开那扇虚掩着的大门。他从来都很不愿意进来的,可现在似乎也没有办法了。即便是与生俱来的特权,也不能随心所欲。
“我回来了。”吕梦站在阴影中,深灰色的窗帘遮挡着大半阳光,将头埋的很低。
“进来吧。”
得到外公的准许,吕梦这才步履轻轻地踩着柔软的地毯,走进内书房。屋内光线很暗,头发花白的男人闭目坐在沙发上,似乎很是疲倦,听见人来了,才缓缓睁开眼。
吕梦将头埋的更低了,一双眼珠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你又去见那小子了?”
吕梦低声道:“我知错了。”
男人哼了声,皱眉瞪着他:“你要知错你就不会去。”随即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指尖点点敲打着沙发扶手,“我最近常常想起你母亲,她是个很好的女人,我时常在想,我和她到底是谁走错了路,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吕梦错愕的抬头,等了一会才道:“我已经不记得她了。”
男人愣了愣,重新睁开眼看向他,脸上带着一丝欣慰,“那很好,我一直担心你会活在你母亲的阴影之下,你太年轻又太敏感,总是心存幻想,看不清世界,容易被蛊惑。你往后也不要再见那小子了吧?”
吕梦黯然的盯着脚尖,长长的眼睫扫出淡淡的阴影,“我想见……”
“想?想啊,爱啊,都是假的,年轻人的东西,来得快去的也快。世界上的事、人都大庭相径,如果你真喜欢,愿意爱你的人能绕这座飞船两圈,你何必去在乎真情假意,有所企图呢。”男人说话间叹了口气,摆摆手继续道:“算了,你还年轻,说了你也不明白,你早晚会自己领悟。”
吕梦站在原地,手指攥着衣角挣扎了很久才道:“我想要“蓝星”号和‘白塔’全部控制权限。”
想象中的雷霆暴怒没有到来,男人还算冷静地声音问。“你母亲那艘小型飞船可以给你,你要权限做什么?”
吕梦抬起头,外公探究的盯着他。吕梦这才看清,外公不知不觉间已这般年迈了,岁月夺去了他所有的强硬与狠辣,那双凌厉的眼睛布满了黄褐色的浑浊,像一口被腐叶填满的井,透不出一点光。
吕梦忽然有点后悔,可仅仅一瞬间,就化作了对自身的担忧。他怕自己往后也会变成这副模样,再多光鲜亮丽、金银珠宝也挡不住从体内散发出的老气。吕梦打了个寒颤,下意识隐瞒:“我只是想要……”
“想要?呵。”男人目光牢牢地盯着他,“我同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么?这是党派的斗争,你离的越远就越安全,你忘了因为你母亲我们付出的代价了么?你忘记你父亲是因何而死的了吗?”
吕梦沉默着,无从辩白。他想反驳,可他看着那副苍老的面孔,到底无话可说了。
男人看着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支撑着站起来,“我老了,我们家就剩你一个孩子,未来只能你接手。陆寻真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可你帮他就等于站在了一些人的对立面,我们家的立场你真的懂得么?”
吕梦犹豫了很久轻声询问,“为什么……我们不能改变立场呢?”
男人同样沉默了许久,“你想革自己的命?可就算你愿意革自己的命,你有把握保护得了他么?如果不能那你做那些对你又有什么意义呢?”他自嘲的一笑:“你以为你是第一个情愿付出所有,也要留住挚爱的人?”
对上那位疲惫智慧的老人,吕梦感觉自己真的像个孩子,他的所有心思所有担忧都被看透了。
“等你把该想明白的都想明白再来找我拿权限。”男人坐回躺椅上,闭上眼睛,表示自己要休息了。
吕梦走出两步,回望着老人,没有太多眷恋,只有无限迷茫。他似乎已经得到了胜利,可却没有胜利的喜悦。
密不透风的布帘阻隔着阳光,墙壁上挂着母亲的相片,吕梦忽然有一种很离奇的幻想:总有一天,这座坚硬的城市会连同它的载体,坠入星辰之间,被玫瑰扎死。正如像或不像的人,被迫或是自愿,终会走向同样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