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梧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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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梦，澄澈如初
琉夏璃开/文
第1章：梧桐
8月24日，盛夏。
云城的夏天烦闷燥热，蝉鸣声响破天际，白色的小型电风扇呼呼作响，将这个夏天拉得蜿蜒漫长。
临近八月下旬，几场大雨倾盆而下，温度下降了几分。
今天没有雨，却也没有往日的烈阳。天空一贫如洗，灰白得少了点让人觉得真实的蓝。仿佛被打翻在洗手池里的黑色墨水，千丝万缕地迅速绽开。
直到傍晚，夕阳才出现，盛开着绚烂的光。
夏之初坐在窗台的旁边，握着画笔的手悬停在半空中，蘸上的颜料滴在地板上，缓缓晕开，面前画架上的画纸上一片空白，就如她的大脑一样，没有一点灵感。
哪怕不经意间一个小石子荡开的涟漪，也不曾出现。
对于她来说画不出画是很痛苦的，就像文科生背不出书，理科生解不出题一样。她有些不悦，取下画架上的画板准备出门寻找灵感。
母亲邹晴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看到夏之初抱着画板和画笔出来，不禁问道：“又要出去写生？”
“是的，母后大人。”夏之初低头换鞋，手中的画板不小心掉了下来，她下意识用膝盖一顶。
邹晴上前，帮夏之初扶起画板。
“也别出去太久，早点回来吃晚饭。过两天就军训了，你爸说要亲自下厨，给你做顿好吃的补补身体。”
“啊这，老夏今天这是怎么了，盛情难却啊。”
“小姑娘，别没大没小的。”邹晴将画板塞给夏之初，“早点回来。”
“嗯。”
……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
夏之初缓缓走在小区外的街道上，仔细寻找着夏天遗留的痕迹，怀中的木制画板勾勒出夏天的残影。
她伸出右手，用手指拨开挡在眼睛前的头发。
夏之初是学美术的。
夏之初的成绩并不怎么好，每次考试都在及格线上左右徘徊，当然，一般都是在及格线左边。只不过是因为云城教育部的新颁布政策，让拥有美术特长的她在中考的战场上有了一席之地。
中考超常发挥的成绩，加上美术各种奖项的加分，使成绩并不理想的她考上了云城综合水平最好的高级中学——云城一中。
走在街道上寻找灵感，她的思绪不禁又回到了一个月前，那时他们初中刚刚开完毕业典礼，几个平时玩得比较好的同学一起走在街上。她是一个比较重感情的人，只记得当时她哭着抱着好闺蜜的脖子不肯放开，险些掉进没有盖盖的下水道里。
已经考完高一会考的学长萧扬给她打电话：“之初，毕业快乐。”
在初中时代夏之初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男性朋友。
——尽管思想品德课本上反复强调，男生女生要相互欣赏，成为朋友。
萧扬就是夏之初为数不多的男性朋友之一。她和萧扬从小便在一个小区长大，幼儿园，小学，初中……只比她大一岁的萧扬，在她心里就宛如哥哥一样。
初二会考结束，萧扬初中毕业跟随工作的父母去了北京。
从那时候起，萧扬这两个字便占据了夏之初微信的大部分空间，基本在初中生活中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她都抛给了萧扬。
而萧扬，也宛如哥哥一般，在遥远的北京陪伴着她。
……
云城是一个长满梧桐树的城市，基本在云城每一个空旷的地方都能看见大片大片的梧桐树。夏之初所住的小区更是梧桐树成群。此时她所走的街道两侧，长满了高大的梧桐树。夕阳的光芒透过梧桐树叶的罅隙洒下来，在砖石地面上影射成了点点光斑。
夏之初走到最头上的那棵梧桐树下，环顾了一下四周，她打定了主意。
嗯，就在这里吧。
她踮起脚尖，依次将画板和画箱小心翼翼地放在梧桐树探出的枝干上，然后顺着梧桐树干上的凹凸处，不算困难地就爬上了这棵梧桐树。
最外侧的梧桐树没有了其它树的遮挡，很容易就看到外面的景象。在夏之初的左手侧，就是小区的篮球场。
夏之初对这个篮球场印象挺深。初中时萧扬经常带她来这里看他打篮球。萧扬的篮球打得很好，姿势又漂亮又标准，总是能将球场上一些女生的目光吸引过去。
然后夏之初看着跑下来的萧扬，笑着把矿泉水递给他。在他仰起脖子喝水的时候，夏之初注意到了他的球服。他的衣服很干净，没有像球场上其他男生一样沾满了灰。
这时候球场的其他男生总会忍不住聊些八卦，说萧扬不道德，打球就打球还带女朋友。萧扬就会看着夏之初慌忙解释的样子，露出好看的笑容……
篮球场的一幕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个子很高，体型却有些清瘦。他缓步走在三分线外，丝毫不乱阵脚，淡定地看着局势的变幻。
“他看起来好像萧扬哥。”夏之初自言自语，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转到了少年的白衬衫上。
“打篮球还穿白衬衫，应该是正好路过，然后顺便打打篮球的吧。”夏之初猜测。
此时篮球朝着少年飞来，少年不慌不忙地接过球，控着球晃过了面前的一个男生，然后几步来到篮下，轻松地将篮球扣进了篮框中。
伴随着篮球扣进篮框，全场爆发出了如鸣的欢呼声。队友上前搂住少年的肩膀，大喊道：“橙子，你这也太帅了，你这扣篮能不能教教我！”
橙子？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外号。夏之初笑了笑，然后将画板放在大腿上，拉开画箱的拉链。
“你拉倒吧。”少年推着他的队友，“你这个身高还要扣篮？怕是连篮网都够不到，什么时候跟我一样高再想扣篮吧。”
队友丝毫没有在意他说自己矮，他跑到场下，拉着一个男生，大声笑道：“老张，怎么样，我们橙子的扣篮可不是白练的。说好的谁输谁请客，别反悔！”
场上一片嘈杂，少年在旁边静静看着，仿佛以他为圆心，五米为半径，做一个圆，与外界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就在夏之初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时，少年缓缓地转过身。
两双眼睛，不谋而合的对上。
仅0.5秒，夏之初躲开了目光，在那0.5秒，夏之初看清了他的脸。
这可能是萧扬走后夏之初在云城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少年的脸棱角分明，眉宇轩昂，目光明朗，鼻梁高挺，干净的少年气旁逸斜出。
少年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也移开了视线。
“橙子，快上场！”
“来了。”少年答应一声，又回头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树上的夏之初，然后奔上场地。
“他或许在想为什么这个女生要在树上呆着吧。”夏之初自嘲一笑，“谁让我这么热爱美术呢，就当为艺术献身了吧。”
夏之初取出画笔，她已经想好画什么了。
她抱起画板，取出铅笔开始速写。
哧。哧。哧。
铅笔在纸张上游走，一道又一道，逐渐勾勒出少年的身影。
夏之初的美术老师不止一次告诉过她，速写虽然叫速写，但是也要耐下心来，去领悟每一步的画法。夏之初有口难辨，她很耐心了，但就是画得很快，奈何这老古董不信啊。
夕阳逐渐落下地平线，夏之初的速写也画完了。她举起来画板，细细欣赏了一番，暗暗赞叹：“嗯，不愧是出自我夏大师之手。”
就在这时，她短裤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余阳阳打过来的。
余阳阳是她初中最好的朋友，两个人的成绩都比较差。好在余阳阳的父亲在云城一中任教，靠着这层关系，她也勉强上了一中。
夏之初伸手在口袋里掏手机，怀中的画板没有了她胳膊的阻拦，顺着她的腿向下滑落。
“哎！”
夏之初伸手去抓，但无济于事，画板掉落下去，她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树下竟然正走过一个人。
还是她画板上的那个少年。
少年听见声音，抬起头来，视线中只见一个画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少年连忙躲避，同时伸手抓住她的画板，险些让她的画板落在地上。
“那个，对不起啊……”夏之初尴尬道歉。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尴尬的气氛如同水汽般上升，让人忍不住要窒息。
夏之初手中的手机还在嘟嘟作响，她连忙将电话挂掉。
很快，还是少年打破了尴尬的僵局。
“谋杀？”
少年勾唇，笑着看向树上的夏之初。
“啊？”
夏之初欲言又止，话又被少年接下了。
“中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规定：故意杀人，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
夏之初想要出口的诚恳道歉被活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就不小心掉了个画板，何况也没砸着你。
你至于吗？
还故意杀人？
“那个，真对不起。把画板还给我吧，谢谢。”
“要不是我躲得快，今天我就得交代在这棵树下。我命都快没了，你还惦记你的画板？”
少年戏谑的笑着，然后将夏之初的画板拿起来看了看。
“欸？上面这个人怎么这么眼熟。那么像……”少年举着画板，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没说出个所以然。
“你……”夏之初小声补充。
“哦，哈哈。我说怎么那么眼熟。”
“所以现在能把画板还我了吗？”
“你画画就画画，画我干什么？”
“……”
大哥，我说我出来寻找灵感，实在没什么可画的，看你长得勉强能看，所以拿你画着练练手。我这么说你信吗？
夏之初也没敢把这话说出来。她估摸着如果说出来她的画板起码成两半。
“你知道吗？你这个行为涉嫌侵犯我的肖像权。《民法通则》第一百条规定，公民享有肖像权，未经本人同意，不得以营利为目的使用公民的肖像……”
“打住，打住。”夏之初连忙打断少年的话。再不拦着他，他今天能在这把刑法给背一遍。
“你不去当个律师可惜了……”夏之初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没什么。”夏之初说，“同学，真对不起，你把画板给我吧。”
少年将画板举到夏之初面前：“诺，给你。”
夏之初松了口气，这家伙终于肯把画板还给自己了。
她伸手去拿，结果少年直接将拿着画板的手突然向后移动了几分。
“啊！”
夏之初尖叫一声，抓空了的她骤然失去重心，整个人从梧桐树上滚落下来。
“小心！”
少年急忙上前，伸手接住掉下来的夏之初。夏之初只感觉背部和腿弯处收到了巨大的阻力，整个人有惊无险的挂在少年的两臂上。
少年手中的画板收到震力，掉落，碎裂……
夏之初紧闭的双眼睁开，入眼就是少年俊朗的面孔。
她直接意识到了当前自己的处境，自己现在是被……
“放开。”
“哦。”
少年放开手臂，使夏之初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夏之初蹲下捡起了地上摔成两半的画板。
“你没事吧。”
夏之初没有回答，她踮起脚尖从树上拿下来画箱，拉起画箱的拉链，准备离开。
下一秒，少年直接挡在了夏之初的面前。
“对不起啊，你……你别生气。”
“让开。”夏之初抬头看他。她尽量无视对方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身高压制产生的气势，使自己的声音相对平静。
“对不起，我再给你买一个画板吧。”
“不用，谢谢。”夏之初顺势补了一句，“让开。”
少年刚要说些什么，他微微低头，看到夏之初的睫毛上有小水珠。
他乖乖让开，夏之初拿着画箱和画板，朝家的方向走去。
少年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他看着少女离开的身影，默默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下开玩笑开大了吧，差点把人家小姑娘惹哭了。
少年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
吃完晚饭，夏之初的电话又响了。她知道余阳阳的性子，一个电话没打通，她过一段时间一定会再打过来。
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来了余阳阳委屈的抱怨声。
“小初初，你刚才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刚才遇见一个特别扯淡的事，所以没法接你电话。跟你说……”
夏之初对着电话开始讲了起来。从画画找不到灵感开始讲，讲到在梧桐树上看到少年在打篮球，再讲到画板掉落险些砸到少年，讲到最后从树上掉下来被少年接住……
讲到这里，对面传来了余阳阳的惊呼声。
“哇！公主抱啊！只会在偶像剧里出现的桥段居然让你给遇上了，这么浪漫！”
“哎呀，你想什么呢。”夏之初压低声音，“而且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讨厌那个家伙。那个家伙简直就是无理取闹，拿了人的画板不还，还给我一个劲的讲法律……”
一开始那个少年在夏之初心目中较好的印象，已经被毁得一干二净。
她早就听老师说过，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幼稚。但她也没想到，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生，竟然能幼稚到这个地步。
抢人东西不还，小学生都不稀罕干的事情。
他是怎么干得出来的？
若是每一个男生都像萧扬一样成熟、懂事，那么离婚事务所就可以原地倒闭了。
“他多高？长相如何？年龄多大？叫什么名字？”
面对电话对面余阳阳一连串的问题，夏之初直接懵了。
“你是来听我讲故事的还是来相亲的？”
夏之初深知自己这个闺蜜的习性，但凡长得帅点的男生，她就挪不开眼睛。她清晰地记着初中毕业典礼那天，余阳阳死缠烂打地缠着班长要微信的情景。
“哎呀，你别打岔，快说快说。”
面对这样的花痴闺蜜，夏之初只能无奈地将她的问题一一回答。
“身高一米八几，长相……还可以，年龄……应该跟咱们差不多大，也是高一新生。名字不知道，但听他朋友称呼他的外号，好像叫……橙子。”
“橙子？我还芒果呢。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外号。”
“先不说这些了，明天新生报到，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都准备好了。薯片，果冻，面包，芒果干……”对面传来了余阳阳翻行李的声音。
“……”
“大姐，明天我们是去军训的，你是去军训的还是去避难的？”夏之初哭笑不得。
“哎呀，你都不知道一中的军训有多残酷。我听上一届学姐说，一中校长奉行‘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的理念，军训就把学生往死里练，一日三餐也不好好弄，就是馒头稀饭，目的就是让学生忆苦思甜。”
“这么恐怖？”
“那你以为呢？所以我才要多带点零食，要不然我就要交代在云城一中了。”
“有远见，我也带一点。”
“嘿嘿，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余阳阳笑着说，紧接着那边传来一阵嘈杂模糊的声音，“不说了，我妈让我赶紧去整理军训用品。”
“嗯，拜拜。”
电话挂掉。夏之初站起身，将明天要穿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
然后走进卫生间，洗了个澡。
吹头发的时候，她的脑海中浮现了那个少年的身影……
幼稚到令人发指！
夏之初声音愤怒：“希望以后，别再遇见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梧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