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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游戏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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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蝉像是发了疯,它必须在这个季节过去之前找到它的配偶。热辣的阳光,闷热的空气,整个世界像是被扔进了微波炉。
柯晨临坐在教室最靠窗的位置,一手撑着脑袋,目光落在玻璃窗外某根斑驳生锈的铁栏杆上。这个杆子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柯晨临也不是在根据数学老师讲的那些知识去计算这杆子旧漆剥落的面积。
他在思考生与死。
这与哲学无关,柯晨临只是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还活着,而且自己的记忆要是没有出问题的话,他的年龄应该是36。
现在是九月,就算是“秋老虎”也不应该如此热辣。
老师讲的知识他听不进去,这些高中的东西他早就忘了。
这些东西应该与他无关,可课本扉页却写着他的名字,那熟悉的字迹像是在提醒他,这本书就是他的。
【玩家您好】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这声音中性的分辨不出男女,说的是客气话,却像是公司没给够工资的迎宾员一样。柯陈林觉得对方在说这话的时候估计都懒得牵扯一下面上的肌肉。
这声音像是在自己脑内响起的,声音不小,但柯晨临身边那位正在偷吃零食的同桌没有丝毫反应。
“你好。”柯晨临轻声回应对方,他的双目依旧盯着那根红色的铁杆,像是在放空。
那个存在似乎是被柯晨临的礼貌给噎了一下,沉默了大概半分钟才继续开口:【欢迎来到《火种游戏》,玩家在现实世界中已经死亡。】
柯晨临恍然:“哦,那难怪,我就说我应该是死了。”他的语调太平静了,既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也听不出多少悲伤或者惆怅。
他甚至没有关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就像是在说“哦,我就说我早上关了房里的灯。”,普通到有些不正常。
【本场副本等级为三乙,通过副本后可获得积分为一千。按照玩家自身条件计算,您需要积累统共一万八千分,才能够继续在现实世界活下去。】
“好的。”柯晨临又一次应声,插在那存在说话的空挡,像是为了避免神秘存在唱独角戏会尴尬。
【副本名称《孩子》,玩家任务:找到孩子和凶手提交给系统。提交方式:在脑内呼喊系统,提交失败会有惩罚。提示:玩家所处的环境是孩子死后编织的世界,请通过道具判断‘孩子’身份,遵守规则,不要ooc。】
【玩家人数:八。时限:七天。系统播报完毕,玩家入场完毕,游戏开始。】
那声音说完柯晨临也没给个反应,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不怎么热爱学习的学生,就这样盯着窗外直到下课铃声响起。
铃声响起后,数学老师立即停下了声音,收拾讲台上的课本准备走人。
果然不是现实世界啊,柯晨看着数学老师干脆利落离开的模样,心说不愧是“孩子”的梦,这里的老师居然不会拖堂?
“各位过来一下!”有一道粗犷的声音自教室后方响起,柯晨临回头一看,正好和那位发声者面对面看个正着,这一对视,俩人都愣住了。
出声的那是个男人,头顶标准的地中海,皮肤黝黑,看起来有些超重,那圆圆的啤酒肚就连麻袋式的校服都包不住,脸上有些皱纹,不过那双眼睛却是意外的大。
如果说面前这位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男高中生,似乎有些牵强了。
那人也在打量柯晨临。
柯晨临的头发有些过长,应该是没能及时修剪,皮肤挺白的,但看着有些不健康,嘴唇没什么血色,脸颊稍微有些内凹。
那双眼的眼型长而不细,眼尾微微上挑,加之高挺的鼻梁和薄唇,模样那是真的好,就是病殃殃的没什么朝气,活像是被阴鬼勾了生魂的,又像个做工精细的纸扎人。
虽然不太能看出这人的具体年纪,但男人觉得这人应该不是学生,那眼神不像。
不等男人开口,柯晨临就起了身,他挠挠头,冲着埋头吃辣条的同桌说了声自己要过去,同桌没看他,只是连人带椅子的朝课桌方向挪了几下,从后头给柯晨临留了个一掌半宽的位置供柯晨临进出。
柯晨临道了声谢,而后走向那男人的方向。
那男人眼睛睁大,看起来像是凶狠的瞪人,嘴上的语调却只是惊讶:“你真是玩家?刚才你怎么没个反应呢?”他的声音很轻,还是等柯晨临靠近了才发声的。
像柯晨临一样走过来的还有六人,那六人目光都落在柯晨临的身上,有人好奇,有人皱眉。
“什么时候?”柯晨临询问,他不知道男人说的刚才是哪个刚才。
“就是上课的时候。”一位染了火红色头发的女士说道,“你没有听到那个声音吗?那个自称系统的声音。”
“这个听到了。”柯晨临点头,他明白了,这些人大概在上课的时候就已经环视全班找到了彼此,而那个时候柯晨临正深情的盯着窗外的铁栏杆,放空自己的整个大脑,“那不是正上着课么?被老师抓到了不好。”
其余几人看着这家伙一副状况外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他天然呆还是怀疑他脑子出了些毛病。
他们说话声音很小,但八人聚集在一起已经引起了班上其他同学的注意,看起来年纪最大的那位秃顶大哥冲着众人招了招手:“咱们去教室外面找个地方聊。”
他们教室正好在一楼,外头太阳大,没几个学生。他们往外走的时候,大部分玩家都在观察柯晨临,这人实在是太怪了。
如果真听到了那道声音,他应该是知道自己死了的,这是一次能够重生的机会,正常人的反应会是这么……寡淡吗?
众人停在大操场的单杠处,那位火红色头发的女士当即开口询问柯晨临,将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都说出来了,她语气比较快,大概是平常习惯了这样说话,乍一听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她在怀疑柯晨临身份不对,起码单就现在看起来,柯晨临不像是和他们一路的。
柯晨临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能因为我没那么想活下去?”
那红发女子眉头皱的更紧:“你是自尽?”她不懂,自尽的人会被拉到这里来么?这类游戏要选择,难道不是选择更加有求生欲的类型?
“不是,我应该是在桥上被车给撞河里去了。”柯晨临摇头,他的语气始终都是平和的,甚至有些慢吞吞,听的人心里着急。
“你是意外死亡怎么就不想活了?”另一位男生诧异的询问,他大概是这群人里最像高中生的一个,操着一口变声期的破锣嗓子,脸上还带着些青春痘。
柯晨临抿了下唇,继续道:“我都36了。”
那位地中海的大哥声若洪钟,相当不认同:“我都40了!咱们这个年纪人正是家里的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怎么能不想活了呢?”
“我爸妈死的挺早。”柯晨临挠了挠头,“三年前我爱人也出意外了,没小孩,就我一个。”
地中海大哥:“……”
气氛又诡异的沉默了一阵,而后那位红发女子咳嗽了一声:“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你得知道,这可能是我们大家能够活下去的唯一机会了,我们不能因为……”
“放心吧。”柯晨临打断她,“我不会拖累诸位的,能尽量配合各位的计划。”
红发女子没了声音,柯晨临说话语气倒是诚恳,她也没什么可指责的,毕竟总不能要求一个啥都没了的中年人忽然一下子对生活充满希望。
不拖后腿就是最好的。
“那我来问问。”出声的是一个看着比较强壮的男性,目测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估计直奔两百斤而去,但他的动作并没有因其体型而受到限制,“咱们这儿看过无限流小说或者接触过剧本杀之类的,举手示意一下。”
八人中除了那位看着已经接近五十的大姐,其他人都将手举了起来。
那位大姐双手放在身前,有些窘迫的搓了搓,她脸上的皱纹很深,头发黑白相间,发根处枯黄且干燥,是一个明显与主流社会有些脱节的人。
在看到自己明显被隔绝在群体之外时,她有些慌了:“能给我讲讲么?”她的声音带这些轻微的颤抖。
“当然。”那位强壮些的男性点头,“游戏规则并没有限定存活人数,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的配合足够默契,是有可能一起离开的。我不希望这个临时的小团队出现内耗的情况。”
男人率先伸出手:“我叫常东来,二十五岁,大学生。大三的时候应招当了两年兵,所以还没毕业。”
注意到众人探究的眼神,常东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退伍之后吃的多,身材没管住。”
“秋余。”红发女士也开了口,“剩下的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普通上班打工的。”
他们一个一个介绍过去,八人中年龄最大的就是那位还搞不清楚情况的大姐,大姐姓吴,吴菊兰,已经四十八了。而后就是那位秃头男性,四十岁,叫钱得胜,为了方便记,大家便干脆叫他老钱。
最小的就是那个长着青春痘的男孩,人只有十七岁,是个名副其实的高中生,倒是和这个世界的环境融合的不错。
另外两人中,那个21岁的娃娃头姑娘给吴姐解释现在大概是个什么情况,她眼里还带着兴奋,估计没想到这么玄幻的事真落在自己身上了。
“咱们这个班似乎是个艺术班。”柯晨临慢吞吞的说,“我把课程表看了一遍。”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他身上,柯晨临继续解释:“课程表就贴在桌肚里,咱们每个星期二和星期四的下午有专业课,好像是舞蹈和音乐。”
“你还有时间看这个?!”常东来诧异,“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压根动不了,话也说不出来!不然我高低得窜起来嚷嚷。”
“我也是。”钱哥点头跟着附和,。
“可能是他比咱们都要冷静。”红发女人开了口。柯晨临站在这儿,明明个头是最高的,看着都有一米九了,长得也挺好,但一沉默下去就硬是能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们也许经历了一段“新人保护期。”,然而柯晨临可能没太大情绪波动,不需要被限制。
“然后呢?”常东来继续询问,“你还发现了什么?”
“我同桌吃的辣条我记得应该是五毛钱一包的,但是我问了下,他说是两块钱买的,物价涨了啊。”柯晨临感慨。
众人:……
算了,这人估计是指望不上的。
“咳咳,那什么,咱们这个副本的名字是‘孩子’,这个孩子一定是学校里最特殊的那个。咱们需要找到孩子和凶手。一般来说,和学校有关联的死亡事件,要么是霸凌,要么是压力。”常东来分析,他俨然有凝聚所有玩家,成为主心骨的趋势。
“也有可能跟老师有关。”红发女士说,“在面对成年人胁迫的孩子天然是弱势的一方,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咱们得分头去接触同学,了解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切记一定得小心谨慎,不能OOC的意思应该是得遵守校规,收集信息之后大家再一起整合线索。”
柯晨临没有再说话,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像是在发呆。最后大家分析完了,常东来还特意讯问柯晨临有没有听懂,得到肯定答案之后才放下心来。
柯晨临这时候并不是在放空自己的大脑,他只是在思考其他的问题。
人死了就是死了,每个人会死的,这是一种必然的结局。给他一个重新活下来的机会,有什么好处呢?
把一群人聚集在“副本”里,玩一场莫名其妙的游戏,有什么意义?能给任何人或者集体带来什么吗?如果是没有利益的事,那又为什么大费周章的来这么一出?
但像常东来和红发女秋余都忽略了这一点,他们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和推演,试图快速的融入游戏,然后通关,一是因为这关乎自己的生存,在极为专注某一个目标的时候,总是容易忽略周遭的“风景”。
二是类似的文学作品并不少见,他们能够快速适应,也许他们也被这种“适应”给蒙蔽了双眼。
不过这些柯晨临也懒得深究,他等着众人商量完,然后跟着他们在上课铃响起之前去往教室。
就在他们走进教室,铃声响起的同时,“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的身后坠落。
随之而来的就是尖叫声,有同学的,也有玩家的。
掉下来的是一个人,在那人砸落得同时,血液飞溅而起。
玩家几乎都呆愣住了,有一两个玩家被吓得腿软,僵在原地。常东来感觉自己被谁轻轻撞了一下,那人有些站不直,扶着他忙道歉。
那位年纪最小的高中生玩家被吓的失了语,他张大嘴巴像是要喊,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能连连后退,最后撞到了某个人的身上。
高中生抬头看去,发现挡在自己身后的是柯晨临。
“这位同学。”一道陌生的男音响起。
众人齐齐看向门口,发现教室门外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位陌生男人,这人和周围朝气蓬勃的学生们不同,看着像是刚从坟里跑出来的。
男人脸色青白,头发干枯毛躁,那双已经瞳孔扩散的灰白眼眸死死的盯着常东来。
他是在跟常东来说话。
“已经上课了,你为什么在教室外面?”那人的声音尖锐又干瘪,就像是粉笔里面混了小石子,而后在黑板上刮出来的那样,听的人心里发毛。
教室外面?常东来心里咯噔一下,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右脚有一半是在门外的,他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来,可他的右脚就像被固定住了,压根动不了。
“同学。”那人又问,“你为什么在教室外面?”
常东来想要找个借口,比如有人跳楼了他来看看情况,可他根本发不出声音。
“现在有人跳楼了,你不先管管那个吗?”柯晨临询问,他语调还是那么慢悠悠,像是不在状态。
那个死人一样的男人却没有搭理柯晨临,像是听不到柯晨临在说些什么。
“同学,你跟我过来一趟。”男人说完之后就转身了。
……
“好。”常东来应声,语调平稳,就连表情也淡然了下来。
“喂,常东来!”那位红发女子睁大双眼想去拽,结果差点被常东来给拖出去。
她又高声叫了几遍常东来的名字,对方置若罔闻,就那么低着头跟那位疑似是“教导主任”的怪物离开。
“他,他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吴姐明显有些慌神,不过这群人里也就这个常东来和那位红发女子看着有方法有经验,答应的这么干脆,那肯定是……
“不……”红发女士咬牙摇头,她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他是被牵着走的。”
“什么?”吴姐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说话的时候,手指是弯着的,手臂稍微向前扬起,看样子像是有什么东西牵着他。”柯晨临解释,他说完之后,又看向那位躺在血泊之中的人:“看样子我们不需要一个一个询问了,也挺好的,比较省事。”
“那他总不会就这么死了吧,咱们这不是才开始?”老钱的嗓子都劈了叉,“这不应该啊!”常东来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应该有那个能力带他们出去,这第一个出事的无论是谁都不该是常东来。
“好像是在看到有人跳楼的时候回头走了一步。”说话的是另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的男人,“可能是想去救人,我没注意到他的脚往外踏了半截。”他说话的语调有些奇怪,像是还没适应血淋淋的死亡冲击。”
“那没办法了。”柯晨临耸肩,“只能说他运气不好。”他大概是这群人里头状态最好的,虽然他整个人就没精神过,但也明显没有受到影响。
不对劲!高中生下意识看向其他玩家,红发女脸色惨白,偶尔能看到她喉咙动一下,估计是在压制自己反胃的冲动。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那个最年轻的小姑娘已经冲到教室的垃圾桶那儿去吐了。
有人跳楼了,就算知道这一切是假的,但大家够闻到血腥味,能够看到那刺破了膝盖伸出来的小腿骨,以及那几乎已经畸形的身躯。
而且常东来被带走了,虽然在此之前玩家之间是互相不认识的,可大家现如今可以说是命运共同体,如果当时差半步的是自己呢?就算不喜欢常东来那种制定规则将大家绑定起来的做法,也多多少少会生出一些兔死狐悲之感。
为什么柯晨临能够对这一切无动于衷?他太平静了,没有不适,没有对生命逝去的震撼,没有普世的共情。
高中生下意识远离了柯晨临。
柯晨临只是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高中生眼里的警惕,然而柯晨临并没有在意,他转身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拍拍那位同桌的后背,又顺着那个让出来的一掌多长的空隙坐了回去。
就在他坐下来的同时,又是啪的一声。
尖叫声再次响起,常东来也从楼上摔了下来。
“其实有个领导者是好事。”柯晨临想。
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制定规则团结协作总是要比一盘散沙好得多。
如果人群里不混进蠢货就挺好。
尤其是不那么纯粹的蠢,自以为自己是聪明人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