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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界碑24-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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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抵达南天门时,雪都停了。脚下踩过的雪和泥土混在一起,雪还没融化,就没产生泥泞。这条路比我想得好走多了。

      昆钧把那盏提灯递给他。
      “我就不去了,”对方说,“我想再看看外面的雪。”

      昆钧,或者说那位龙王,止步于南天门外。

      走了一段路,刻碑人再回头,匠人就站在那铺满白雪的山坡上,像一座石碑。

      他无法知晓龙王的想法,当龙王透过昆钧的眼睛看向这个,把他遗忘的世界,诉说他为“恶龙”的世界,龙王本身要如何去思考呢?

      乙良心走到了那棵被大雪遮盖的大树下。树下立着一块石碑。

      这是南天门存在的,唯一的石碑。可它不是界碑。
      石碑上所写:玄黄好生,而仙君慈仁。压恶龙于此,闲人勿要造次。

      这种警示含义的石碑,并不是乙良心此行的目的。他擦干净石碑上面的雪,沉默着。

      乙良心站在树下,看着眼前的一幕。他知道那位若坨龙王就在这棵树下,大地的深处,也许现在就在看着自己。
      他只需要把手中的提灯放下,就可以了。他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

      那灯中还有残存的日光,放在树下,龙王应当也能感受到。

      乙良心犹豫了一下,将灯举起来,准备挂在树枝上。
      随后,他发现提灯照耀过的树干,积雪在迅速融化。
      他向来对字迹敏感,这树皮上好像被人写了什么。这棵树又不是璃月的景区树木,能够被人写上字。

      乙良心伸出手指,触碰露出来的字。它们已经重新长好,被树皮包裹了,但乙良心读得懂。

      “怎么会……”乙良心怔怔道。
      他深深呼吸,把提灯尽量高举,让光亮和热意融化这些雪。

      雪水像河流一样淌走,水流顺着枝干离去,到了大地上,成为了一汪一汪的小小潭水。等到春日来临,这里的白雪全部消融,水汪边就会开满那种金黄色的花朵。

      乙良心把提灯握着,抚摸树皮上的字迹。
      乙、乙、乙……乙良心猛地松开手。

      树上全是人的名字,全部都是姓乙的刻碑人,他摸到了老爷子的名字。
      这里不是没有界碑,而是这棵树本身就是界碑。
      那些刻碑人死后没有姓名,他们的名字都在这里。

      南天门在镇压一些东西,老爷子的话还在耳边,我们乙家刻碑人世世代代都会重新刻界碑,一是希望山河稳固,二是界碑自然会镇压某些东西。

      走吧。老刻碑人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只要刻下他自己的名字,这旅程就该结束了。

      名字。当他刻下自己的名字,他就会成为乙家刻碑人。
      刻在石碑上的字是有力量的,这是成为刻碑人时,乙良心就知道的事情。
      正如那高大的靖世九柱,其上的千岩军将士,他们的名字至今也沾染着血气,那些魔物也不敢造次。

      现在,他看着这棵镇龙之树。
      他会为了镇压若坨龙王,同那些刻碑人一样,作为“契约”签下名字。

      “你在看吗?”再次开口,声音沙哑。乙良心问着。
      这里没有人能回答他。

      乙良心弯下腰,从雪水里捡起一片树叶。

      他把名字写在那片树叶上时,璃月港内那位客卿不再继续口中的故事。
      钟离先生另外说起一件事,说自己曾经漫步在璃月原野之上。
      璃月的土地多山多岩,被昔日洪水冲刷后的滩涂,它在漫长时间中被曝晒出往昔残存的平原。过去长满琉璃百合的故土,如今细细捻去都是咸盐结晶的砂土。客卿不再用他的记忆力判断过往,而是使用“某一日”这样含糊的词语。

      某一日,他在此地停留,水流裹着纤沙缓慢流淌,让深陷于池沼的人有种身体被大地淹没的错觉。于是,在那样的时刻,男人忽地听见声音。
      也许是号角、也许是唢呐、再或者是长笛。跟“某一日”一样模糊的“某种声音”。
      这声音坠到低凹的大地上,沉甸甸地铺在了客卿的耳旁。
      那么先生,您究竟是要说什么呢?惦记着方才故事的人,接嘴问。

      当这个声音响起时,每个人都会觉得这个声音原本就该在那里。就像一朵花或者一棵树生在土地上,就像云朵飘泊在天际,就像一场落雨从屋檐而下。
      接着,我们都会知道,那个声音属于地脉和崇山峻岭。

      客卿微微闭上眼,轻声回答:“现在也是如此,我仍旧可以听见它。”

      那是什么声音?有人问。
      是岩龙的呼吸。他始终与大地在一起。

      年轻的刻碑人不肯再多添一个名字,他把答案写在了终会腐烂的树叶上。
      乙良心握着提灯,绕着大树走了一圈,发现了前去地底的道路。

      “走吧。”乙良心对自己说,提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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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地的深处是没有方向的,即便提灯能照亮四周,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何处。
      时间变得无法让人判断,只有声音,那种声音。也许是号角、也许是唢呐,兴许是长笛,这样的声音一直存在着。

      提灯中的火星愈发微小。它原本只是遁玉陵残存的日光,后来又被龙王借来斩了天遒谷的恶蛟。它不太多了。

      此时又为迷茫的刻碑人照亮道路。它在急速地失去光亮。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第一个到达地底的刻碑人,在那之前的路上,都有那些用刻刀留下的字迹。乙良心抚摸着山壁,也抚摸着那些跟自己同样选择的人们。
      可走到这里,这段路没有了,他也许是第一个走如此长久的人。
      乙良心也没办法想象,那些人在没有提灯的情况下,如何走这段路。

      火光彻底熄灭,乙良心站在黑暗中,听着耳边一成不变的声响。他知道龙王正在一场沉眠中,这是岩龙的呼吸。这是封印的常态,仅凭自己是无法唤醒他。
      也许自己也会悄然在这黑暗中,跟大地深埋一起。就像许多之前的刻碑人,像老爷子一样,众人最后都会奔赴同一个地方。

      生和死只是人生的两件事。他从不对此麻木,也不习以为常,仅仅从容接受它。

      黑暗中,乙良心慢慢坐了下来,他抚摸着山壁往下,直到手指碰在泥土上。
      “你在看吗?”他又一次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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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早一次用刻刀是在什么时候?青年开始回忆。
      也许是年幼时被老爷子握着手,去描摹对方的刻痕?
      还是自己因为好奇而去挥动刻刀,划伤手指?

      这一切的回忆在某一瞬间停止,最后落到了红玛瑙似的的霜雪上。
      那是白雪被血水染透的样子。

      身后的男子握紧年幼刻碑人的手,引导自己一点点往下切,沿着梅花一样红艳艳的线条刺穿身下的红脉。

      “那是什么?”年幼的自己问。
      “是大地的病症。”他回答说。

      乙良心回头望,看见了那位撑伞来过人间的金眸男子。

      有一年夏天特别热,老爷子带他去翠玦坡看靖世九柱,那边的天总是阴沉灰暗,也凉快得多。
      刻碑人把那里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靖世九柱上也有过一角,上面写满了乙家刻碑人的名字,因为当年离去的人实在太多,所以好几代刻碑人才写完他们的名字。

      他在那个年纪,还把“玦”说成“块”。

      他举起刻刀的时候,讲故事的钟离先生就在他的身后。
      红色的线断裂开。

      他们说靖世九柱又垮塌一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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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那是什么?乙良心看着黑暗中,那些连绵不断的红线。
      它们最后的终点都延伸到了同一个地方。

      他无法看清周围有什么,凭着一丝勇气,乙良心站起身,跌跌撞撞许久,追随这些红线跑了很久。

      他没法在漆黑的环境里看见龙王的模样,却从环绕着它的红线中,看见了对方的轮廓。
      那是庞大如山的岩龙。
      是背负了璃月大地千万病症的龙王。

      “你在看吗?”年轻的刻碑人轻声问。他没法斩断这么多的线,可他明白了来时的路,也知道了自己要做什么。
      一代的刻碑人做不到,还会有下一代。不管是靖世九柱,还是璃月大地上的每一寸石碑,他们都曾来过。

      于是他看见了地底的太阳。那是龙王的眼睛。

      “我一直在看。”龙王回答说。龙王睁开了眼睛。

      刻碑人刻了一辈子的碑,他们不会给自己留下碑。是因为这里有人一直记得。

      “我一直记得。”龙王诉说着。

      “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机会去做好人或者坏人,”老爷子在旧时抚摸小孩的头,继续说,“可是你不行。善恶对于世人而言难以分清界限,你必须要分清。”
      “我的孩子呵,你就是一把尺,站在人的角度上,诸事度量善与恶。你要知道这件事:你本身就是人群中的界碑。”
      老人停顿一会儿,才缓声说:“如此刻碑,才公正。如此记碑,才公平。”

      他的名字紧挨在老刻碑人边,也缓缓出现在那棵大树上。

      “我会斩断这些病症的,”乙良心说着,“如果我不行,那就下一个刻碑人,再不行,就下下个……一直到、一直到它们完全消失为止!”
      那棵跟若陀龙王相连的大树,树叶簌簌作响,更上面的雪花坠落,露出枝干上更多的名字、更多的名字、更多的更多的约定。

      日光总有熄灭的瞬间,可这约定将永远如黄金般闪耀。

      年轻人的刻碑人举起刻刀,斩落了其中一根缠绕着龙王的红线。
      刀刃擦过山壁,在山壁上留下刻痕。跟前面那些刻痕相似。

      大地有山河作为界碑,人也会有刻碑人作为界碑。
      而刻碑人,也会有记得他们的若坨龙王作为界碑。

      南天门的树旁,金眸的男子撑伞,遮挡住那些掉落的雪花。
      “我一直在看,我一直记得。”男子也同样开口说。
      他闭上眼,仿佛看见大地上无数蜿蜒的红线,将在某一刻悄然断裂消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界碑2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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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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