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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界碑19 ...

  •   19

      乙良心跟老爷子都在屋檐底下,一人靠着一头石狮子,年幼的乙良心是蹲着的,老爷子是坐在阶梯上的,他们的脑袋上一张古旧牌匾挂着身后大府的名儿。
      璃月在今日有蒙蒙小雨,在地上汇聚成一条条小溪,绕着转着抵达乙良心的脚下。乙良心抬头望了一眼对街,记得那边是璃月的旧坊市。七星在近些年大兴土木,把泥地贴上砖,把破旧房屋修成联排的屋子,现在还没建完,所以璃月有新旧街坊之间的分界线。
      “良心,快吃,吃完我带你继续走。”老爷子的脖子歪着,说话慢吞吞的。
      他们家在七星这件事上有赚头,新建的街道总需要路牌,新修的帝君庙堂总需要记载经文的石碑,就连某些雕刻华美花纹的石砖也是他家的差事。乙良心这才把目光挪回来,他现在吃的饼里都能夹肉了,以前老爷子都是另外自己作。

      “可是爹,我们是去哪儿?”乙良心用牙齿扯了一块,放在嘴里嚼动。他听着耳旁落雨的声音,吧嗒吧嗒的,这大府的飞檐上有奇特的兽雕,乙良心方才看见过。

      “刻碑啊,还能去哪儿?”老爷子反问着,两只手拢在袖中。

      乙良心没再说话了,专心去吃手上的饼。

      大府依靠着的街道尽头传来脚步声,乙良心听见了,他加快了自己吃饼的动作,从一小口变成了一大口。老爷子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盯着乙良心。
      那脚步声愈发近,乙良心嘴里含着的干饼和肉渣吞不下去,他就只能半张着嘴,觉得自己快要干瘪了。哪怕璃月在下雨,他仰着头,徒劳地接雨水润喉,他还是干的。老爷子坐在檐下,布鞋踩在水中已经湿透了。

      脚步声是一位金眸男子踏出来的,男子走得极慢,手上撑着一把绘着岩纹的黑伞。这给了乙良心看向老爷子的时间。

      “良心,你慢些吃吧。”过了会儿,老爷子说。

      乙良心拍打自己的胸口,报着快要噎死的决心把饼子咽下去。他抹了抹自己的脸,没摸到预想中的眼泪。乙良心蹲在地上,都挺大个了,比此时坐在檐下的老爷子看上去还要高了。他长大了。他已经快要把璃月的界碑雕刻完了吧。

      “爹,我怎么梦到你了呢?我还以为我梦不到了,你当时并没有告诉我,我都没见到你最后一面,爹。”乙良心喃喃自语,他很少这样喊老爷子。可他记不得老爷子临走前穿的什么衣服了,他压根没看见过。现在看上去像是那件棕色的长袍,又像是那件黑色的短褂子,他自己又把这个选项排除了,那件短褂子已经掉了一条袖子。兴许是一件白色的无袖背心,当时老爷子走的时候是夏天。
      他从璃月出发刻碑是在初夏,再过几个月,老爷子死在了最热的那几天里。是老死的。
      老爷子总说对生死不在乎。
      “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啊……”乙良心侧着脸看老爷子,老爷子看着雨幕中的客人。

      那执伞的男人停步在他俩面前。

      “良心,还记得我说的话么?”老爷子的双手按在了膝盖上,一副将要起身的模样。
      乙良心探手去抓老爷子的衣角。
      “记得、记得,”已经长成青年的乙良心连忙回答,“爹说要继续刻碑,我们乙家要从璃月港一直刻到南天门,沿途的界碑要刻,碑文要读……爹!爹!老爷子!”
      “……你说过的,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要继续的……”
      乙良心感觉雨变大了,他喊着。

      “已经这么久了。”这声音刚出来的时候,乙良心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他的梦,他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金眸男子却开口了,乙良心记得自己没听过对方的声色。

      “是啊,已经很久了。你看,这是我家小子,当初从……都已经这么大了。”给他取名叫“良心”的老人回答了。
      老人的手使力,他站了起来,衣角被乙良心抓着。

      “走啦。”老爷子说,一步迈入雨中长街里。
      “走啦!”这是第二声,老爷子挥手,没回头,跟乙良心说的。

      乙良心捏着半张没吃完的饼子,愣愣蹲在老位置,在雨落在少年脸庞之前,男子渡了半把伞过去。

      “还能继续走吗?”男子问。
      “……嗯。”乙良心僵着脖子,使劲看着爹走掉的方向。那边什么都看不见了。

      乙良心垂头在伞下,忽地看见一条红线倒影,弯弯绕绕像水流。他勾勾手指去拽,而后发现这线拉不到,他只能看见影子,抓不住它。
      这段时间,璃月的雨水累成小泊,乙良心扭头,发现这红线是从大府的门扉间穿出来的东西。

      “这是什么?”乙良心站起身,指向大府门前的那滩雨水。
      可他们父子正是在檐下躲雨的。他恍惚了一下,才发觉那是自己爹刚刚坐过的地方。

      男子答:“那是大地的病症。”

      乙良心低头,没能在雨泊里看见男子的脸。
      乙良心又抬头,看见了挂在大府上的牌匾。

      这是有意义的吗?乙家每一代人都在刻下界碑。乙良心问。
      金眸男人说四季是时间的界碑,一棵树新枝绿芽,一棵树衰败枯黄,从生便走到死。
      然后来年春,又回到此地。
      他用溯流的游鱼、徘徊的候鸟以此类比。

      刻碑人喃喃道:那我在这片土地上生而死,也是不断循环的么?
      他说我给不了你答案,我也是这个环节的一员。
      他说会有给你答案的人,不过不是我,是旅途最后你会见到的人。

      “那你是谁?”乙良心问。
      “我么?”男子笑了笑,指向上边,“我也是那里面的一员。”
      乙良心看见牌匾,上面潦草刻了两个字:人间。

      好吧。乙良心说。少年的脚踏过水泊,双手撑在了门上,使劲。
      那我走啦。他说话轻轻的,像是希望说过离去的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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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界碑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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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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