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的光被魔尊拐跑了》椰椰芒芒

8、疮痍

　　那是他离开落衡峰的第一年。

　　刚一开始，他的神智几乎都处于恍惚的状态，濒临崩溃。

　　他一次又一次的昏睡过去，又一次次的醒过来。

　　可不管他跑到多么偏僻的地方，他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都是血，身边就是被他无意识状态下杀死的人。

　　妇孺老幼，百姓修士……

　　他却没有任何伤口。在发狂的魔族残忍的攻击下，那些人根本没有一敌之力。

　　所以他身上沾的，都是别人的血。

　　不过短短一个月，落衡峰的大师兄梁沉就被毁了。

　　彼时的他，面容枯槁，神色憔悴，身上脏污不堪，几乎烂在了泥里。

　　透过他那双赤红的双眼，没人能看到他曾经意气风发的风采。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了身为修士的骄傲自尊，没有了怜爱众生的大爱，只余嗜血的渴望。

　　但血肉模糊的尸体总会被人看见，梁沉残忍的名声越传越远，那个时候几乎没有人不想杀他。

　　梁沉的名字被挂在了悬赏榜和绝杀榜的第一，无数亡命之徒蜂拥而上，就连许多大宗门的长老也会联合起来查他的踪迹前来围剿他。

　　梁沉不是打不过，可他逃了。
　　他仓皇的在修士间如奔命的野狗般逃命。

　　整个修真界讽刺他，嘲笑他，咒骂他，一波又一波的前来杀他。

　　哪怕有人打得过他，数十位长老的联合也会让他受伤。可梁沉如果不逃，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被魔气侵入神智杀死更多的人。

　　但梁沉从来不会拿别人的命赌，那时候的他太强了，他惶恐自己的手上再多沾一滴血，名字上再多压一条人命。他怕的发了狠。

　　为了避免自己昏睡过去，他拧断自己的双手，折断自己的双脚，给自己钉下消魔钉，躲在了毫无人烟的孤岛上，像一具尸体般躺了整整五个月。

　　到了最后的那段时间，他的眼前飘忽的几乎都是幻象，困意凌迟着他原本就脆弱的神经。

　　他睡着的时候，甚至觉得自己还是清醒着的，他没有睡过去，也没有回到修真界。

　　更没有，在醒来的那一刻，看到青崖宗满门的尸体。

　　……

　　青崖宗满门。

　　梁沉醒来的时候，自己正坐在青崖宗主峰的高台上，所有青崖宗的弟子全数殒命。

　　在他的身边，是青崖宗的掌门和十二位长老的尸体。

　　他那时候看着自己不甚灵活的双手和双腿，满目疮痍。

　　他想，当日里他就应该亲手剖出自己的心脏，才不会……有今日之事。

　　后来他逼不得已去了魔族，高等的魔族早在几年前就被修真界尽数杀光，只余下了连神智都没有开启的低等魔物。他一个人终日坐在荒凉的大殿里，闭门不出。

　　锦绣河山这个阵法他就是那时候创造出来的。

　　他断了自己的修炼，不让自己的修为有任何的长进，每日无所事事，又怕自己一空下来就会看到血光冲天的青崖宗，就去苦心钻研了一个新的阵法图出来。

　　锦绣河山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它虽然算是一个迷阵，但除了准备工作耗时长，很麻烦，并且功用鸡肋之外毫无特色。

　　但对于那时候的梁沉来说却是最需要的。

　　锦绣河山耗费了他无数的心思，占去了他大把大把的时间，最后功成之时，梁沉凭着自己的记忆，在魔宫的后山重新幻化出了一个落衡峰。

　　自那之后，他就再也不去魔宫了。

　　梁沉躲进了那座假的落衡峰，蹉跎岁月。

　　他本来想死在里面的，梁沉回过了神，只是后来又发生了太多的事，倒让他与温夜死在了一处。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如今他连入魔都还没有入的时候，却已经出现了锦绣河山，他却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一时间前世的噩梦好像又萦绕在了梁沉的周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开始做梦了，就像刚入魔那会儿一样，总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恍惚间醒来手上就要多几条人名。

　　恍惚间，梁沉没有看到的是，他的胸口间又一次闪现了之前出现过的银白色光芒，他轻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忽然觉得神思稍微清醒了一点。

　　不过不管怎样，他能确定自己现在的确是活着的。只是为什么这一世会出现这么多的变化恐怕他还要慢慢查探，当务之急还是救出亦柏再去想这些事。

　　“梁沉，梁沉？”诺希焦急的呼唤声响起，梁沉回神过来抱歉一笑。

　　“诺希姐，不好意思，这阵法有些难解，我方才想的入迷没有听见你的声音。”梁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但他多少有点睁眼说瞎话的嫌疑。

　　虽然锦绣河山的繁复程度已经足以媲美五阶阵法，但对于创造它的梁沉来说自然是不难的，他只是为自己多次的走神找个借口罢了。

　　不过诺希对阵法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便问道：“你能解开吗？我不太懂阵法，你如果需要我做什么直说就好！”

　　梁沉想了想，道：“那诺希姐帮我砍棵树吧。”

　　“啊？”诺希一愣，不是要破阵法吗？

　　说话间，梁沉足尖轻点了一下地，整个人跃起半米高，轻巧的落在了一棵樟树前，他看了看上头浮现的符文，转身朝诺希说：“就是它了，诺希姐，麻烦你把它弄断。”

　　诺希当机立断，轻念咒语，指尖瞬间生出了数根藤蔓，朝那棵树飞去，将它捆了个结结实实，随后开始收短藤蔓。那树在诺希的发力之下逐渐弯曲，不过几秒，那树轰然而倒。

　　梁沉微微吃惊了一下，这么快就能掰倒一棵树，诺希的臂力必然是不容小觑的。

　　随着这一棵树的坍塌，周围的环境逐渐开始变化。除了梁沉之前拍出符文的十多棵树，在两人周围的大多数树木竟都随着樟树的折断凭空消失，一下子变得荒凉起来。

　　梁沉对此倒是见怪不怪。锦绣河山的一个条件就是在想要控制的范围内，在每一棵树中都种下符文。而那些没有的，自然就是被施阵者幻化出来的，用来构造迷境的工具。

　　但随着树木的越来越少，梁沉的眸色沉了沉。

　　黑夜暗沉下，他的表情捉摸不透。这里贫瘠的很，可笑之前施阵者竟给他摆出了一处密林，明显是想趁机分散他们。

　　“诺希姐，我想，我们在刚出精灵族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梁沉的语气冷了下来。

　　等到周围的环境彻底恢复，几里大的土地上也只剩下了百来棵树，灌木什么的更是少，多的反而是只及脚腕的杂草。

　　“你这小鬼竟然能破了五阶阵法。”桀桀的怪笑突然响起，梁沉悚然一惊，迅速靠近了诺希，以免两人被分开。

　　几道身影凭空出现，漂浮在半空中，他们一律都穿着灰色的大斗蓬，连男女都看不出。

　　“亦柏！”诺希惊呼一声，她前方的一个身影手中赫然提着一个人，碧绿的翅膀已经显现，却蔫蔫的合在了一起，勉强遮住了他的身形。

　　魔气缓缓的贴着皮肤升起，梁沉背在身后的手已经黑气缭绕。

　　“你们想做什么？”

　　为首的人再度发出声音，却并没有回答梁沉：“本以为今天能抓到三只精灵，没想到其中一个只是筑基的小杂种。”

　　梁沉神色一凛，他看不破对方的修为，但能够不凭借外物就可以漂浮在空中至少也是金丹中期的。他是天赋异禀，也有实力越阶杀人，但他没有把握弄死整整七个金丹修士。而且那为首的灰衣人，至少也有了元婴期的实力。

　　该死，这些人没事干跑到精灵族附近抓精灵做什么。

　　诺希还想说什么，灰衣人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属于元婴期的威压陡然展开，诺希几乎是下意识的放出了自己的翅膀。

　　翠绿的光点微微浮现，诺希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颓然倒地。

　　平白比自己高了两个大期，在绝对的单方面压制下，梁沉受到的冲击也不小，颅腔间嗡嗡作响。

　　为首的人的目光落在诺希的翅膀上，语气间明显带了笑意：“很漂亮的小精灵，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翅膀和脸蛋隐藏起来呢？”

　　其中一个灰衣人顺势飘身而下，抬手就要去抓诺希，诺希痛苦的匍匐在地，根本没有反击之势。

　　“住手！”一道黑蒙蒙的魔气打在了灰衣人的手背，瞬间留下了一处见骨的伤口，皮肉隐隐有溃烂的趋势。

　　刚才那一下梁沉是费了力气的，一时之间只觉得脑袋更晕，却依然维持着自己的魔气。

　　他本应该趁机逃走的。

　　梁沉低低的喘了口气，平复自己指尖的颤抖。

　　他是没把握救出亦柏，也没有把握带走诺希，但是他一个人逃走并不难。

　　更何况他们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他，真的抓不到他一定会放弃。

　　可是……梁沉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想要清醒一点。

　　他同样也不确定，在他一个人逃走之后，哪怕是马不停蹄的搬来救兵，诺希和亦柏又会遇到什么事情。

　　会不会死？

　　会不会就是因为自己没有努力一下，没有拼了自己的命，就死在那些人的手里。

　　一个人的生命太重了。

　　上辈子，梁沉就知道了。

　　他曾被无数条人命压着喘不过气，半步难行。

　　他曾双手沾满鲜血,让梁沉这个名字被所有人厌恶。

　　可这一次他清清白白的来，也想清清白白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