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我近点【校园】》舟山春

3、老陆

　　如果说附中全员都是闲不住的，那么体育生就是其中最闲不住的存在，一群人在操场上顶着烈日训练，精力却完全耗不完。
　　体育生往往又高又壮实，高中的女孩子们能有个体育生男朋友，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所以体育生即使长得再差，自带气场和身高也会吸引无数女孩子们的芳心，基本大家都拥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
　　当然陈沅是个意外，从入学到现在，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
　　作为体育生中为数不多练跳高项目的学生，陈沅的骨架天生就比别人纤长，虽然高强度的训练让肌肉和体能都很发达，但是看上去人却显得很乖巧清秀。再加上出众的身高和长相，陈沅当之无愧的成为了附中的校草，因为长得帅还没有架子，和同学老师都能打成一片，所以各种小道八卦和花边新闻都爱以他作为主人公，陈沅也成为了无数女孩子们的梦中情人。
　　训练的中场休息，大家便都聚集在树荫下喝水聊天。黏腻的夏天浓密的汗味让陈沅有些不适，便稍微错开了一些距离坐在了一旁的草墩上，听他们把话题从和小女朋友的日常转变为暑假要去哪里玩，渐渐的变为昨天和二中的那场会战。
　　练短跑的王冕说道：“看不出江戡那小白脸有什么好的，那么多人为他说话。”
　　另一个体育生回应说：“至少人家成绩好脸也很好看，这就是我们此等凡人比不上的地方了，我女朋友昨天发给我他和沅哥的那个合照，神神叨叨的在Q/Q上和我说了一个晚上，虽然我还是没听明白。”
　　那人还没说完，一旁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角，眼神示意的看向陈沅。
　　大家不约而同的沉静了下来，陈沅尴尬的对他们笑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我什么有没有听到。”
　　大家跳过了那张合照的话题，王冕继续愤愤不平说：“关键是还有死忠粉，估计不知道是哪个被他迷昏了头的小姑娘。我就说了一句攀高枝，那个小姑娘在贴吧跟我足足对骂了一个小时，太可怕了。”
　　大家纷纷附和，王冕找到了共鸣，看向陈沅加了一句：“沅哥，你说是不是？”
　　在他们男人的世界里，昨天的事没有谁比的上陈沅着么倒霉了。被举报进局子不说，还被人在贴吧和江戡捆绑讨论，简直天理难容。
　　一旁正在喝水的陈沅听到这话被呛了一嗓子，万万没想到就这么轻易的找到了昨晚罪魁祸首，而自己却还有口难言。
　　关键是这么傻逼的人竟然是天天和自己朝夕相处，称兄道弟的同学，陈沅顿时觉得自己昨晚的行为也无比的无语和傻逼。
　　末了，王冕还霎是痛心的说：“你看，我们沅哥都被气吐了。”
　　王冕话音未落，走过来的周菡就一把扯住了王冕的耳朵，痛的王冕嗷嗷的叫唤说：“姑奶奶，你快饶了我。”
　　周菡有些气愤的说：“昨天那事你们真要现场打一架才爽快？还有什么叫做找有钱女朋友就是攀高枝，合着你们要是包养啥年轻小姑娘就可以炫耀吗？”
　　周菡是体育生中为数不多的女孩，还和陈沅学同一个项目。个子很高人也很爽快，因为选跳高专项的人很少，便和低一个年级的学生一起训练，人送外号姑奶奶，基本在高一的体育生中是女王般的存在。
　　周菡治理完王冕，走到陈沅身边调侃说：“昨天你们这些学弟学妹们可是够猛烈啊，你和江戡那张明星脸现在这个片区应该都人尽皆知了，要是收到什么告白的棒棒糖啊巧克力什么的，别忘了分点给我吃。”
　　陈沅一脸苦笑的看着周菡，心里咆哮道：我也不想这样啊！
　　一天的打闹和刻苦训练，时间轻易就能流逝。
　　陈沅嬉笑着和这群好哥们勾肩搭背的走出校园，庆祝今天的魔鬼训练结束，决定去刚开业的商圈逛吃逛喝。
　　而在二中的江戡也收拾书包准备离开，后桌许婷好奇的问：“江哥，晚上又不上晚自习吗？”
　　江戡淡淡嗯了一声，将做完的试卷递给许婷说：“这是晚上要交的作业，麻烦收的时候帮我交一下。”
　　许婷开心的应下，学霸的试卷过程都写的很详细，自己晚上要是做题遇到瓶颈了就可以不用满教室找人问，直接看江戡的解析就行。
　　江戡走到老师办公室和班主任打了个招呼，乘着夜色离开了校园。
　　医院的白天黑夜都是灯火通明，人群熙熙攘攘照亮着病人们的孤寂。
　　江戡知道此时父亲应该已经吃完饭了，便在医院对面的饭店打包了一份汤，等了几班电梯后终于挤了上去，电梯里的小女孩有些羞涩的回望了很多眼站在角落的江戡。
　　电梯在十六楼停下，江戡从人群中挤了出去，江戡手上的塑料打包盒溢出了些许油渍，江戡正打开书包找纸，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江戡看了看来电信息，神情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接通了电话。
　　一个女孩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江戡，你今天怎么不来我学校等我。”
　　江戡的声音有些淡漠说：“抱歉，我和你妈妈说了，我最近学业和生活都挺忙，周末便不是总是有时间。”
　　“你只会用这句话搪塞，我明明看你一个人离开了校园！你再这样总是没时间，我就要我妈喊别人。”
　　江戡看着医院走廊的红色时钟跳动，有些烦闷，手上还沾着黏腻的油渍。他深吸了一口气，平静说：“于妮，你妈妈请我辅导你是想提升你学习成绩，而不是之外的事。”江戡还没说完，那边便挂断了电话。
　　江戡在病房走廊外认认真真的擦干盒子上的油渍，走过的护士和他打了个招呼笑着说：“小江又来啦，你爸爸最近状态不错哦，今天吃了大半碗饭，还嚷嚷着要摘一会呼吸机呢。”
　　江戡一一笑着回应，陆旭的病房里在大声的放着抗战神剧，隔壁床的八十岁的大爷看到江戡进来很是开心，中气十足的招呼陆旭道：“小旭，你那像明星一样的儿子来看你啦，还给你带了鸡汤。”
　　江戡笑着给隔壁床的两个大爷问好，他们都比父亲年长很多，平日对待他们父子两就像对待自家孩子。陆旭常年的慢阻肺已经进展到随时随地需要依靠呼吸机生活，缺氧加抵抗力下降，稍有不适就需要在医院住很长时间。精神状态还不如隔壁床调理身体的大爷。
　　陆旭看到江戡来了很是高兴，欢喜的看到了他手上提的鸡汤，嘴上却埋汰说：“医院的伙食挺好，护工、打的饭、每天都有菜有肉。”陆旭依靠着呼吸机，再加上这次因为肺部感染住院，说话稍微快一点就有些缺氧，往往说一句话需要停顿几次。
　　江戡将桌板搭在病床上，把床摇高了一些。隔壁床的大爷虽然耳朵不好使，但是知道他们父子两要说话，喊来护工拿遥控机把电视声音开小了许多，病房里顿时寂静了下来。
　　江戡试了试鸡汤的温度，刚刚好，端到桌前叮嘱说：“你看你都这么瘦了，要多吃一点。”
　　陆旭慈爱的摸了摸自己儿子的头发，心中再次感叹道自己这辈子何德何能，能拥有一个这么乖巧听话的孩子。
　　这孩子经历了太多离别和苦难，而自己这副如灯油一样的身子，却要他来一同抗下，突然陆旭心中急促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江戡紧张的抚摸着父亲的后背，询问着要不要喊医生，陆旭摇着头，良久才平复下来，重复着上次对话的话题，缓缓对江戡说：“暑假开始你便不能住校了，我在这座城市也没有亲人，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校外孤零零的生活。我便托了我最好的战友，你陈叔叔照顾照顾你。”陆旭停了停接着说：“我知道你从小要强，从小就不会去麻烦身边所有人，连我。。连我你也不会过多依赖。但是小戡，在我不能陪伴时光，我不想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陆旭独自一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真情实意的爱过，也撕心裂肺的失去过，他本以为自己会孤零零的在这个世界上凋谢，上天却赐予了他江戡这个孩子，从此他便也有了家。
　　见到劲厉和林爱，看到他们笑着讲述自己的孩子，他看到了自己一直梦想却永远无法触及的家庭和爱意，他迫切的希望江戡能去停留，去拥有一点尘世间的烟火气，能有长辈的关怀，能有同伴的温暖，不要那么冷冰冰。
　　江戡默默不语，收拾完桌上的打包盒，便坐在病床旁拿出小刀给陆旭削着苹果。
　　陆旭知道江戡不乐意，但是一定会同意他的想法，他太了解江戡的性格，这件事他不会顺从江戡的想法，放任他一个人在校外走读，一个人成为冷冰冰的学习机器，那不是他想培养的江戡。
　　他不是不想陪着江戡一起在校外读书，但是对于一个病重的人来说，江戡每天回来看到自己的挣扎于难受，还要忙于紧张的学业，承受的心理压力得有多大。
　　而且他也需要随时的照顾，住到颐养医院，有更专业的照顾和护理。
　　他羡慕林爱，羡慕他们那个美满的家庭，他不能给江戡一个真正完整的家。听到老陈的提议时，他是不舍得的，但是陆旭想亲手托举他，觉得这是对江戡最好的选择。
　　入夜，周围大爷的鼾声陆续在耳边传来，江戡在病床旁搭建的临时床上，听着医院仪器声和鼾声的此起彼伏。
　　陆旭的声音在病床上传来，他轻轻喊了声江戡的名字，江戡闭上眼想要装睡。
　　“小戡，我知道你没睡，我知道你每次周末来，在病房陪着我的每一个晚上，几乎都是一整夜没睡，我知道你睡觉时和醒着时呼吸的是不一样。”
　　陆旭微微傾身，在黑暗中握住了江戡的手。病房常年是温暖的，但是江戡的手却是冰凉的。陆旭干瘦的手紧紧的抓住江戡的手心，想要把自己那脆弱的温暖传递给他，一遍遍轻声重复道：“小戡，你记住，我不会离开你，我会努力陪着你，看你长大成人，去爱你所爱，去拥有这世间一切宝贵的美好。”
　　江戡轻轻回握，每当在病床旁听到父亲急促的呼吸声，他就会害怕，害怕会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他睡不着也不敢入睡，他想要清晰的记录下陪伴着陆旭的时光。
　　但是今夜，江戡在陆旭手心的温暖中，渐渐进入了梦乡，一夜无梦。
　　清晨的阳光总是很美好的，江戡收拾好书包给父亲买来早餐，又和隔壁床准备出去遛弯的大爷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去。
　　陆旭叫住了江戡，努力学隔壁床大爷中气十足的样子说：“儿子，不要省省捡捡，一定要吃好喝好，学累了就休息听见没有！你爸爸我小金库有的是钱，没钱来找你爸爸要。前几天社区的王阿姨还看看望你爸爸我这个先进分子了，可光荣了！你就是我光荣老爹最宝贵的儿子。”
　　说完陆旭又向江戡招了招手，将他喊到跟前，神情认真的抚上江戡的眉心，缓缓说：“小戡，不要总是皱眉，爸爸想看你多笑一笑。”
　　江戡向后捋了捋头发，像要将额前碎发挡住的阴影疏散，轻轻抱了抱瘦弱的父亲，笑着告别离去。
　　江戡走出医院，看向晨曦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水雾，江戡看了看手表，时针指向了六点。
　　江戡想着今天应该会是个大晴天，等会到学校应该还早，可以坐在面馆吃碗粉。吃什么码子呢，老陆既然让我多吃好的，那天看那小子的粉看上去不错，就去试试那个牛杂粉吧。
　　江戡走向地铁，可能自己也没发觉，自己紧皱许久的眉心，在某个瞬间舒展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