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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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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闯》
慕拉作品
晋江文学城首发
01
最激烈的纠缠终止于暴雨倾泻的时分。
南槿怔怔望着巨大落地窗外被雨水侵蚀的城市,朦胧,灰暗,一瞬间一切都看不清。
就像她自己。
她的胳膊上有掐痕,脖子上也有掐痕,甚至于下颌,都有红色的指痕。
头发凌乱。
纤瘦的双肩露在薄被之外。
南槿闭闭眼,她累了。
开口的时候,嗓子疲倦又喑哑。
“你放过我吧。”
已经穿戴整齐的男人正在系领带,听到这几个字,眉头微动,缓缓转身看向南槿。
他的眉眼和南槿一点都不像,但他们拥有同一个姓。
南洵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说什么?”
南槿翻过身,背对着南洵,眼睛微微睁着,瞳孔里却没有一点光。
“我说,你放过我。”
南洵很年轻,在父亲意外去世后就接手了父亲留下的公司。
他有钱,有资本,外形出挑,看起来是个斯文的资本家。
可是他总对南槿露出狰狞和暴力的一面。
他会对她动手,好像格外喜欢折磨她的感觉。
但他却从不碰她。
他似乎就是想看她痛苦,就是想看她皱着眉头忍着疼痛不吭一声,他不会觉得心疼,更不会心软。
每每弄得她一身的伤,才觉得满足。
而南槿只有承受。
除了承受再也做不了什么。
现在她想脱离。
南洵走向床边,在床沿边坐下,他五官立体而清俊,此刻不苟言笑,眼眸黢黑。
手指轻轻抬起,划过南槿背后白皙的肩胛骨,唇瓣微动。
“你忘了吗,这是你跟我做的交易。”
——“我可以帮你,但你能回报我什么?”
——“你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几年前的对话仿若还是昨日发生的,此刻清晰回响在南槿耳畔。
彼时她只是一个瘦弱急需自保的少女,她需要避开深渊的凝视。
可是她哪知,她避开了一个深渊,转身掉落进的是另一个深渊。
“交易也应该有个期限。”南槿说。
南洵沉默片刻,黑眸划过一道冰冷的光。
“你知道你离开我意味着什么吗?”他笑一笑,“你会失去所有的一切。”
“我还有什么怕失去的吗?”
南槿终于回过头面对南洵,她坐起来,眼底是自嘲的笑。
两人目光对峙,末了,南洵点着头,“很好。”
他起身,重新整理领带和衬衣袖口。
他要走了,他很忙,一会还有一个会要开。
“南槿,不是我威胁你,你什么都没有,离开我,你活不下去的。”
“那也总比被你当作泄愤的工具要好。”
南洵扭头看南槿一眼,问:“怎么,觉得耻辱?”
南槿咬着唇,唇瓣微微泛白,她不说话,没有言语,不作回答。
不过意思已经很明显。
南洵没有再说什么,整理好着装,就离开了。
夏天的这场雨下得很大。
天边昏沉得完全不像是白天,像陷入黑暗的沼泽,不见一丝光明。
在南洵从酒店离开后,南槿也走了。
她有准备衣服,宽大的黑色运动套装,将身形纤瘦的她牢牢遮住。
立领,长袖,长裤,乌黑长发垂下,将脸也挡住了大半。
在这样一个潮湿闷热的夏天,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南槿穿过酒店大堂,通过旋转门走出酒店,噼里啪啦的雨水像开口的猛兽,要随时将她吞灭一样。
出租车没有身影。
酒店的工作人员跑上来,递给南槿一把酒店的雨伞。
南槿定定看着那把雨伞,最后没有接受。
她转身投入进这场暴雨里。
工作人员不解地皱皱眉头,觉得她很奇怪。
或许现在没有人能懂南槿的心情。
她解脱了。
她从未想过南洵会这样简单地答应放过她。
几年间,她第一次感到轻松,感觉到自己可以畅快呼吸。
她在如瀑的雨幕中行走,许多车流经过,车上的人都不禁看她。
南槿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
从小到大,她承受过许许多多不怀好意的目光,小学的时候,就有同学嘲笑她是小公交车,而她的妈妈就是真正的公交车。
谁都可以上。
放学回家,她总能在玄关看到男人的鞋。
每天的鞋子都不一样,它们属于不同的男人。
那时候南槿才十岁不到。
已经学会自己扎头发,做早餐,独自出门上学。
回来看到妈妈的高跟鞋,和不明男人的皮鞋,她会装作没看到,然后回到自己房间,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作业本写作业。
如果说当时她有什么愿望,大概就是希望能攒下足够的零花钱,买一个能听音乐的手机。
她想用耳机里的音乐堵住耳朵,不用在写作业的时候听到隔壁房间里那些难听的声音。
那些男女之间的碰撞,喘息,就像是一只只蚂蚁爬上腐肉,让年幼的她觉得恶心,起一身一身的鸡皮疙瘩。
后来,南槿的妈妈不再带男人回来。
再后来,在刚上初一那一年,南槿的妈妈带着南槿到了南洵的家。
很漂亮的大别墅,富丽堂皇。
别墅里有一个她可以称呼为叔叔的人,她的妈妈是那位叔叔的情人。
也有一个不爱搭理她的人,是南洵。
第一次见面,南槿被妈妈按着头强迫喊南洵“哥哥”,南槿怎么都开不了口。
南洵也并没理会她。
他的厌恶和嫌弃都在眼底。
他们很凑巧都姓南,可是人生却是天差地别。
南槿在南洵家里只过了几个月略显平稳的日子,半年不到,南槿的妈妈就出意外去世了。
一场车祸,直接把人带走,什么都没给南槿留下。
南槿甚至都没有机会去问一问,她的爸爸到底是谁,长什么样子。
不过她心里也明白,或许她就是某个野男人的种,连她妈妈自己都不知道是哪个男人。
出事之后,南槿以为自己无家可归,南洵的父亲很好心,没有赶她走。
可她没有想到,随着她一天一天长大,留下她抚养她的“好心”,只是裹着蜜糖的噩梦——
雷声震耳欲聋。
南槿从不堪回首的过去之中抽身,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无论如何,都过去了——
她想,应该都过去了。
至少南洵点头应允了她的请求。
一周后。
这城市的雷雨天气一般不会持续太久,两天的雨过后太阳又重新高高挂起。
因为那天的淋雨,南槿高烧了几天,反反复复地吃退烧药。
她不愿出门。
家里的窗帘也都拉的严严实实。
就算吃药,也是用手机的外送软件下单,在药房买了一些感冒药让外送员送上门。
她仿佛是把自己困在一个泥潭里,生病让她意识不清,也让她有了种自生自灭的冲动。
南槿实在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天,也不知窗外是何天气。
她的身体在昏暗的环境中一点一点好转,意识却还迟钝。
这天,在南槿如常窝在沙发上出神的时候,玄关的门忽然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南槿缓缓撇头去看。
防盗门从外面被人用钥匙打开,出现缝隙的那瞬间,楼道里充足的日光就顺着缝隙倾泻而来。
南槿不适应地眯眯眼。
再睁眼,才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人。
南槿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他白衣黑裤,翻领短袖的纽扣系得很整齐,白色球鞋没有一点污渍。
头发修剪得很整齐。
因为背着光,所以看不清五官。
可是可以确定,他是个很干净的人。
仿若一道一尘不染的雪光,误闯进混沌和黑暗。
门口的人没有动。
南槿注意到他身边的行李箱,恍然想起不知几天前,曾接到房东的电话。
南洵没有给她续租,所以房东要求她这周日之前搬走,周一会有新的租客过来。
今天,已经是周一了吗?
南槿每天昏昏噩噩,并没有计算着时间过日子。
房东没有催促她,也没询问她是否已经搬走,就这样将钥匙给了新租客。
所以现在,新租客才这样意外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南槿看了他一会儿,抿抿干燥起皮的唇,哑着嗓子问:“你是新租客?”
那人停顿片刻,出声应:“是。”
声音很好听,很清朗,应该很年轻。
“你先进来吧,麻烦给我一点时间,我收拾一下,给你腾地方。”
南槿说着从沙发上下来,而那人还站在门口没有动。
她倒没有多管他,借着门口的光线,先将茶几上的垃圾收到垃圾桶。
这段时间里,门口的人终于提着行李箱,跨进来。
“签合同前,没有要求过来看房吗?”
南槿背对着他问。
他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没……”
南槿不禁回头看他。
他显然没预料到,两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对上了视线。
南槿在他眼里是苍白的,瘦弱的,黑色的吊带背心松松垮垮,她在弯腰收拾茶几,领口无意识掉得很低。
好似是看到不该看的,他匆匆收回眼神,局促又紧张。
而他在南槿眼里,确如一开始想的那样,很干净。
看清了五官,她才发觉他长得也好看。
眉眼淡而不寡,有温和的书卷气,让她想到了清风,想到了霁月。
是她不曾见过的,不曾接触过的,另一个世界。
“你叫什么名字?”
“江澄。”
“哪个澄?”
“澄澈的澄。”
南槿笑一笑,直起身子面对他,望着他同他名字一般澄澈的眼睛问:“你脸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