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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I FATVM (命运)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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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寻求着神的庇护,却也都寻求着叛离命运的方法。
希费尼斯•赛昂斯看着佣人拿来的晚宴礼服,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黑色的礼服上绣了现下小姐们最喜欢的花纹,银色的雕花扣子上镶了璀璨的宝石,每个折面的光芒大概都能让妇人们尖叫。
“哦,太漂亮了,不愧是出自城里赫赫有名的裁缝之手,这才配得上赛昂斯家的家纹。希费尼斯,快穿上给我看看。”
穿着天鹅绒的妇人激动地抚摸着盒子里的礼服,希费尼斯压住心中的不快向她低头。
“是,母亲。”
佣人们很快忙碌了起来,把希费尼斯身上的外套脱下,小心翼翼地把礼服换上,系上领结。
“哦,真是不错,真是太好了。这么美丽的衣扣别人一定一看就知道来自比扎根那家出了名的珠宝店,没有人会去相信什么赛昂斯家快要破产的谣言。”萨迪妮娅•赛昂斯停顿了一下抬起头,表情如同那些手持教棒随时准备抽打学生的家庭教师,“听着希费尼斯,今晚的主角一定得是你,你必须去把兰德尔侯爵小姐的心牢牢抓住!”
“是的,母亲。”希费尼斯半阖下眼,遮住那双银色眼睛中的锋芒。兰德尔侯爵家的千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比他整整大了五岁,虽然很少在社交圈中露脸,但一个顶着侯爵家光环的小姐到了这种年龄都还没嫁出去就足以说明问题。他竟要去讨这么个女人的欢心,就为了眼前这个妇人的虚荣和面子!
“哦,你竟然还带着这个!赶快拿下来!赶快!”萨迪妮娅忽然叫起来,“听说那是位娴淑安静的小姐,这种危险可怕的东西怎么可以进入她的视线!”
希费尼斯把手摸到腰侧,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那是一把短剑,比通常的短剑稍长,贵族中喜欢在腰间佩一把长剑以显骑士风范的男子不在少数,但萨迪妮娅在意的绝不是这把剑的长度,而是剑柄上没有华丽的花纹,剑鞘也不是用什么贵重的材料打造的,整把剑上能称得上装饰的就只有剑柄中心一颗银色的奇异珠子,似金属却又有宝石般的光泽,但它并不能改变整把剑的寒酸味。
“这东西根本就不是贵族应该佩戴的!把它拿下来,交给我。”
希费尼斯暗暗握住剑鞘,终于抵抗起了贵妇的命令,“母亲,您知道这把剑的来历……从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带着它。”
“一直带着,哦,上帝,说什么玩笑,难道觐见陛下的时候你也能带着它吗?我真不知道亚迪是怎么想的,竟会把这种平民的东西当作你的生日礼物,哼,那种眼光……”
萨迪妮娅忽然收住了口,让她停下的是面前的少年眼睛里的冷光。
“母亲,请您注意您的言辞,亚迪•赛昂斯是我的父亲、你的丈夫,是他的眼光挑选了你成为他的妻子。”
贵妇听出少年话语里的意思,脸上一阵扭曲。希费尼斯只有十七岁,但是不可否认继承了他父亲的风范,甚至凌驾于他父亲之上,现在他还不过是赛昂斯子爵公子,但再过半年他即将正式受封子爵成为这个家的家主。萨迪妮娅想到这一点就不禁有些害怕,希费尼斯对她并不是真正的顺从,这一点显而易见。
“……希费尼斯,我知道你这个年龄的男孩都喜欢这些东西,童话里的王子也总是佩着剑。我也不是反对你带着剑去舞会,如果你一定要带,这屋子里还有不少,比如墙上的那把,我觉得那把就很不错。”
萨带妮娅换上哄骗的口气,随手指了指装饰在壁炉上方的骑士剑。那把剑的柄是用从东方运来的象牙做的,上面头发一般细的金丝绘成图案,还有一圈祖母绿的镶嵌。希费尼斯只看了一眼,那种东西只能给那些纨绔少爷用来炫耀,餐桌上的餐具或许都比它来得锋利;而自己手中的这把短剑却是一把真正的武器,平实却致命。
“希费尼斯,我这也是为了赛昂斯家,如果能拉拢兰德尔侯爵小姐,那么……你该明白我的意思吧?”萨迪妮娅热切地说着,努力掩饰着眼睛里对那把破烂短剑的鄙夷,“只是一场舞会而已,把它取下来,舞会之后你还是能一直带着它,不过是几个小时,它不会有问题的,我保证。”
希费尼斯握着剑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沉默了十多秒,缓缓地把剑从饰带上取了下来。萨迪妮娅脸上露出些喜悦的光彩,但一触到少年银色的眼睛,那种胜利的愉悦又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希费尼斯的眼神简直如同银色的剑刃一样锋利。
“那么请母亲小心保管,这是父亲最后留下的东西。”
“当……当然,瑟琳,听到少爷的话没有,还不赶快把剑拿去收好!”
佣人匆忙地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希费尼斯的剑。剑比想象的沉,瑟琳双手捧着,目光落到剑柄中央的那颗珠子上,银色光滑的表面反射着烛火,又好像不仅是烛火的影子,那光华仿佛是活的一样……
“放到我房间里就行了。”希费尼斯的声音忽然出现,瑟琳如梦初醒,赶紧道了“是”,捧着剑转身上楼。
萨迪妮娅终于松了一口气,叫上剩下的佣人为自己在舞会上的装扮准备起来。希费尼斯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身上这不知花去多少钱财的礼服,心中的厌恶感无法遮掩。
不过很快就不再会这样了,只需再忍受很短一段时间。他这样告诉自己。
兰德尔家的舞会一如其他的贵族聚会,从遥远的地方送来的美食,闻名圣迦纳的乐师,奢靡得没有一点新意,唯一有些不同的大概就是舞会的主角兰德尔侯爵小姐弗兰吉亚。这位贵族千金穿着和季节不太相符的深色礼服,后背和肩膀都包得严严实实,脸上的面纱从头到尾都没有摘下过,让人怀疑是不是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尽管如此,侯爵世家的威望和财富还是让人趋之若鹜,与贵妇们一同聊天的萨迪妮娅频频向希费尼斯递眼神命令他去接近那位小姐,希费尼斯心中并不情愿,但不得不请她跳了支舞。舞曲中,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或者说根本没有机会交谈,那位比希费尼斯大了五岁的小姐仿佛第一次被男伴接触一样紧张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舞曲一结束就提着裙子慌张地跑开,留下被踩了数脚的希费尼斯一人哑口无言。
难怪到了这种年龄都还没人愿意娶她。希费尼斯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碰上萨迪妮娅不满的眼神,黑发的少年视而不见地移开目光。他已经尽力了,萨迪妮娅瞄准的是侯爵家的财产,对于侯爵小姐是胖是瘦根本不关心,但希费尼斯可不想为了满足她的这种扭曲的欲望而费心思追一个自己根本不中意的女子,何况比起把时间花在追求女性上,他觉得自己更应该做些其他有价值的事,昏庸而挥霍无度的人赛昂斯家有那一个就已经够了!
希费尼斯向侍者要了一杯饮料,靠在露台边的落地窗上冷漠地看着热闹的舞会。不时有贵族小姐向他投来爱慕的目光,但有都碍于他拒人千里的眼神而不敢靠近。赛昂斯子爵公子的俊俏是出了名的,和他的不亲近人一样出名,偏偏这样上流社会的小姐夫人们对他的兴趣更加浓厚,就好像一只在高空翱翔的鹰,越是得不到就越让人觉得完美。当然,这多少引起那些花花公子们不满和嫉妒,但他们却也不敢面对面地招惹希费尼斯,因为这看似手脚纤细的少年还有第三样出名的东西。
乐师们又换了一首新的曲子,希费尼斯合上眼睛稍稍放松了一下身体。忽然宴会厅的一边传来了一阵细小的骚动,少年睁开眼,敏锐地捕捉到一边穿过人群一边整理着着装的兰德尔侯爵,视线移到门口,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正带着几个随从缓缓走入。
“因格纳殿下,不知道殿下竟会赏脸来敝府的舞会。”
“我正愁闲得无聊,听人说兰德尔侯爵在举办舞会就来看看,还希望没有打搅到侯爵和侯爵的客人们。”
“不,当然不会。殿下能光临是我们的荣幸。”
因格纳稍稍望了一眼厅中的人,大部分的人都因这位意外的贵客而停下了舞步和交谈,距离不远的侯爵小姐弗兰吉亚在静止的人群中显得有些茫然,不知道是否应该走近过来向王子问候。
“那位就是贵千金吧,不知是否能与我跳支舞?”
“当然,殿下。”兰德尔侯爵转头,“弗兰吉亚,过来。”
弗兰吉亚怯生生地走过来,拉开裙子向因格纳行礼。乐师们重新开始了一首慢拍的圆舞曲,因格纳带着不怎么会跳舞的侯爵小姐在大厅中央缓慢地转着圈。弗兰吉亚还是非常紧张地看着裙摆,因格纳看起来很有技巧地带领着弗兰吉亚,眼睛却像是在人群搜寻着什么。当他转到面向露台的方向时,目光有一刹那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移走。
……莫非他在看我?
希费尼斯微微皱了皱眉。他和因格纳之间还有几人,但他却觉得因格纳刚才的目光就是投向了自己。今年二十六的圣迦纳的二王子因格纳•梅尔•迦纳和赛昂斯家似乎从来没有往来,在宫中没有一官半职的赛昂斯家没有一点政治价值,家中原先的积蓄在这些年也都被挥霍了大半,那么还有什么能吸引一个王室成员的注意?
希费尼斯暗忖着,忽然一个想法进入了脑海。还未细想,舞曲结束,周围的人都轻轻地鼓起了掌,希费尼斯的思绪被打断,抬眼去看宴会厅中央的因格纳,外形俊朗的王子把紧张过度而脸色发白的弗兰吉亚送到墙边的沙发上,却并没有向露台的方向走来,甚至连看也没再看一眼。
难道刚才的只是错觉?
黑发银眸的少年把视线收回到手中的玻璃杯上,轻轻晃了晃里面的液体。他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