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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何为怀忧心烦惋(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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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身后再次闹闹哄哄的,两人才又分开,都觉得没有比现在更温柔的时刻。
即将下山,李安通才说出此行的目的。
赵启秀笑道,“我知道他在哪。我带你去吧。”
李安通望着他含笑的眼,想起之前的赌局,叹气道,“你何必那么残忍?”
“不这样对他,他不会死心。”赵启秀一直监视着整个暮雪村,自是对一切都了若指掌。孟玉宸设下赌局这事儿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他现在在哪?”
“我们去了便知。”
两人就在暮云观中休息了一夜,次日天明,李安通睁眼看见身边人正睁着含情脉脉的眼望着自己,脸一红,
“你昨夜没睡么。”
赵启秀笑笑,“佳人在侧,谈何酣睡?”
天亮再看暮云观,昨晚的打醮氛围已消失殆尽,连昨日里留下的废渣都已经被清扫完毕。
外头守着正是昨日跟李安通结交的王甄,外号大王。他是外族人,性情其实相当孤傲,谁都不放在眼里——活到三十多岁,还未遇见过能与之一比的对手。哪知碰见李安通,竟一招就被制服了。
可要让他完全心服口服,也是断断不能的。且不说他们只是打了一次,就算真的打赢了,一次战役又不单单看的是武功身手,还有很多其他因素。比如对各路兵器的熟练使用,还比如反侦查能力,还还比如对战过程中的机敏程度……
王甄不过是看在她是皇上的心上人,名声在外,这才忍让几分。
不过。晚间看不太清楚脸,白日里一见,王甄感叹,武功是很好,那美貌比武功更甚。这样漂亮的人儿,无怪乎皇上念念不忘……太美了,一笑可以倾城的美。
趁着赵启秀有事,王甄拿着一截短棍,假装指教李安通,
“将军。你说战场上,身边没了武器,短棍可以不可以充当一下呢?对方拿着短刀,身上还有铁蒺藜。”
铁蒺藜是一种撒布障碍物,将之撒在地上,人若不小心踩上,会有刺痛感。
李安通伸手接过,认真道,“短棍很好。”
“希望将军指教。”王甄正色说。
他刚一说完,这边棍子已经到了,招式繁复,根本让人看不清从哪里发出。可没装一会儿,他的右手即被擒住,紧接着一股大力撞在他的手肘上,手一软,棍子掉落在地,同时,头上已经被轻轻地挨了一棍。
“要换个武器吗?”她笑问。
王甄抖擞抖擞地重新站起来,这次直接用比石头还大的拳头,一拳接着一拳的挥来,每一拳都被轻轻地化解了。两人拆了几招,最后一下,李安通伸起右手来挡,猛地抓住他的右手,左手则绕到他的后颈处,滑了一下,就把人撂倒了。
这下王甄心服口服,笑道,“我已经被将军您打败了,那些无谓的铁蒺藜想必也没什么用了。”
李安通道,“你逃你的,我追我的。铁蒺藜还是有用的。”
两人正说着话,赵启秀来了,他昨晚便命挥退所有部下,让他们退守山下,这档口只有王甄贴身保卫。
“你就带了一个人?”李安通问。
“当然不止!还有我!”从赵启秀身后跳出一个俏生生的人儿,少女的明亮脸庞,却梳着妇人发髻,多了几分婉约,
“通哥!你快认不出我了吧!”
李安通笑说,“怎么会呢!盖颜。”
盖颜亲昵地上前,拉住李安通的手,在她耳边道,“我有话对你说。”这般小儿女的作态真诚自然,并不扭捏。她打从知道李安通是女子之后,对人更是亲密了不少。
路上,盖颜和李安通在前,赵启秀和王甄在后。
“通哥,你隐瞒着挺深啊。我知道后都吓了一跳!不过,这样我也就心服口服了。不然,输给以前的你,我可太亏了。”
盖颜之前喜欢赵启秀,奈何落水有意流水无情。她知道这段恋情无果后,将之深藏心底。这段时期恰好冯翊对她关怀备至,在一个晚上,两人酒后乱性,于是走到了一起。
那时,李安通已经出了事。为免盖颜名誉受损,他们便先成了礼。
盖颜说起这桩荒唐的婚事,满脸通红,既是喜悦又是羞涩,
“通哥,不瞒你说。我以前心心念念的只有秀哥。”
她偷瞄了一下身后的赵启秀,还是感慨现在的夫君跟他实在相差甚远,无论是外形,还是其他……
“可成亲后。我却也发现:阿翊他虽说长得粗犷了些,待我是很好很好的。”她想起两人新婚时的你侬我侬,还有耳鬓厮磨的时刻,又羞红了脸。
这只大猩猩,对部下说风就是雨,雷厉风行的,性情刚毅,打起战来更是威猛,有“铁狮子”的外号。
李安通从未觉得冯翊不好,也没有把他跟赵启秀比过。在她看来,一个人的外形根本算不了什么。冯翊,能打战,武功好,讲义气,是个有血性的汉子。
这世道,有血性的汉子可不多。
“冯翊是很好。”她赞同。
盖颜点点头,又轻叹了一口气,蛾眉轻蹙,“是啊。以前我也没发现。可是他再好,还是不如秀哥。”她顿了顿,幽幽地说,
“通哥,你真幸运——”
“……”李安通听了不知为冯翊喜还是悲,喜的是,冯翊早就跟她坦白过心事,说他从小就认定了盖颜,现在他终娶得娇妻。而悲的是,两人的感情并不对等。
她不禁替冯翊道,“赵启秀么。他也不见得有多好。”
“这话我不同意。哪里不好?”盖颜还是为曾经的心上人辩护。寻常男子徒有美貌,或单有才华,哪像秀哥一样……
她凑近李安通耳边,悄悄说,“还有!秀哥在宫中还是独身一人。这些日子,身边那么多女人,他全部都视而不见!”
“女人?”李安通诧异地问。
“是啊。好多呢!你以为朝中那些贵胄重臣会放过这个机会么?他们才不会呢!哪个有点权势的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就算家里没女人,外面难道没有?何况是皇上!他的后宫一个人都没有。而他还那么年轻!”
“所以?他们做了什么?”
“所以——他们就在宫女上打主意啊。通哥,你是不知道,现在当宫女就跟选秀差不多,不是名门富室的,根本没那资格进来当宫女。秀哥就算下令禁止,还是有好多女子挤破头想进皇城来。现在秀哥身边至少长安四大名花……”
李安通笑了笑,“那他可头疼了吧。”
盖颜见李安通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着急说,“可不是吗!我看男子都是风流的多,通哥,你可要注意了!”
“注意什么?”
“那些女子啊!”她的声音不由地稍稍拔高。
这时,赵启秀在她们身后说,“怎么,你以为我禽兽吗?”
盖颜不敢放肆,现在的赵启秀可威严太多了,也不回答,转而退到最后面去。
“你都听到了?”李安通回头问。
“没有。”赵启秀嘴角略带了点嘲讽,“猜都猜到了。她跟你说什么?”
李安通把刚才盖颜的话略微地复述了一下。赵启秀认真地听完,问,
“你信么?”
还没等她回答,他马上道,“我没有那么饥不择食!”
“是吗?”
“当然。”这样急于解释,他略感不安,可还是忍不住解释,“二十多年都这样过来了。男子是很风流,可也很有原则。”
四人说说笑笑,来到暮云寺,耳闻大钟撞击,清脆悠扬。来到院中,找到主持,询问孟玉宸的下落。
岂知那和尚摇了摇头,表示从未有什么年轻人来到他们寺庙。
“方丈,出家人不打诳语。你确定没有吗?”赵启秀问。
主持方丈是个白发须眉的老者,素来端庄大气,在赵启秀的注视下也不由心惊,双手合十,恭敬地说,
“我们不会主动藏什么人,施主要是不信,可以自己找找看。”说罢,让迎客僧招待膳食,自己离开了。
“他们说没有。你确定人在这里?”李安通问。
“确定不确定,人都来了。”赵启秀说,“我看在不在都无所谓,你何必一定要找到他?”
李安通道,“他不也是你朋友吗?”
赵启秀嘴带嘲讽,暗想他敢公然抢我的人,怎么还能算我的朋友?只是道,
“人就在这院里。那和尚被收买了。”
盖颜脱口问道,“为什么?怎么看出来?”
赵启秀不答。盖颜亦不敢再问。
李安通微瞥了一眼他,寻思,当了皇帝的他变傲慢了啊,是啊,天天山呼万岁的,不骄傲才怪呢。
“你看出来了吗?”赵启秀转头言语亲切地问她。李安通摇摇头。
“那方丈说他不会主动藏什么人,主动呢……”
李安通皱眉,“所以?”
赵启秀本想,经过这么多风波,有人会聪明一点儿,至少能猜中他的心思了,没想到啊啊,还是一样笨。
“他说他们不会主动藏什么人,潜一层意思就是他是被迫藏人的。人就在他们庙里。我想,子丽一定做了什么事情,让方丈不得不保护他。”
王甄在旁边听了感慨道,“皇上真乃世上最聪明的人。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李安通刚才与之切磋时还觉这人跟冯翊一样,英勇无畏——原来还挺会奉承人,单看他的样子还真看不出。
盖颜说,“那孟玉宸非要自己躲起来。我们也没法。我们走吧。”
“住一晚再走。”李安通道,“他若真心不想跟我们回去。再离开不迟。”
语罢,向迎客僧所说的后院客院而去。赵启秀浅浅一笑,旋即跟上。王甄在后头对盖颜道,
“外头说皇上和酂侯关系好,皇上十分宠爱她,今日看来果然不虚。”
“你以为就这样嘛?”盖颜语带不屑,似是欺他不懂,“通哥无论做什么,秀哥到最后总是支持她的。”
当晚吃了斋饭后,便回房睡觉。一共两间房,李安通和盖颜一道。晚上李安通睡着迷迷糊糊的时候,外面有人叫唤,听声音正是赵启秀的声音。她开门出外,果然见人倚在柱子边,正等着她。
“大晚上……”
她话还没说完,赵启秀嘘了一声,拉着她来到他的房间,王甄正守在门口,跟她打了声招呼。
“有个密道。我们发现了。”
李安通推门而入,但见房内赫然已经开了一个黑黑的洞口,不知通往何处。三人沿着密道前行。两边的壁深且粗糙,凹凸不平,顶上偶有粉末掉落,看来很是古老。
走了莫约半盏茶,一直通到一个小室。
赵启秀和李安通对看了一眼,都心照不宣地想——这密室格局跟他们少时在骨密教地宫里看到的相似。
难道这儿也是范镜的陵寝?
这范镜是高祖皇帝赵益的唯一皇后,手段老辣,城府极深,她一个山野里来的村妇在赵益死后,在朝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种能力可不是一般人有的。
可惜这等绝世妙人,后为了区区男子把自己困在地宫中。那男子便是和李安通长相一模一样的姚川。
室内桌上只点着一盏油灯,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这时王甄在查看墙上是否有什么机关,哪知一道短箭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幸亏李安通一拉,王甄才得以幸免。
来不及问候,李安通顺着劲箭发出的方向追去。那射箭的人似乎未料到李安通会这样的快,回头又想补上一箭,“嗖嗖嗖!”李安通挥手挡掉,暗道好厉害的的武器。短距离的射程,威势又极猛。
这人不能丢。
她把腰间的剑鞘摘下来,边跑着边猛地飞掷过去。她故意不用利剑,想留个活口。剑鞘飞去,那人哪还能招架,刚跑出地道,就已经扑倒在地。
李安通加速快速,赶了上去,抓到人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间大房,里面灯火明亮,桌边幽幽坐着一瘦削身影,在长吁短叹,正是孟玉宸。
他已把头发剃了个干净,变成了个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