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侯》风林外

30、眼前万里江山（十）

　　次日，赵启秀醒来，旁边已无人。原来李安通打定主意，在众人未发现之前，偷偷地起床离开。也幸亏她这一明智之举，因为醒来的时候，两人姿势暧昧，若是被人看见，实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偷偷出门，就见顾小楼不知何时站在外面。

　　顾小楼嘿嘿一笑，“通哥……你。”

　　“我什么。闭嘴。”她狐疑地看着他，“你这么早起床干什么。”

　　顾小楼还能有什么心思，当然是讨功名，这事儿他可不敢当面对赵启秀说。今时不同往日，赵启秀离他已很是遥远了，而且赵启秀可不像通哥那么好说话，若是被他知道他曾经背叛兄弟，指不定要怎么对付他呢。

　　能求的也只有李安通了。

　　“有点事找你。”为了这事，他可谓是彻夜未眠。现在不求，以后也求不着了。

　　李安通道，“什么事？”

　　“帮我要个官做做，行不？”

　　李安通瞪大眼睛，“官？什么官？”

　　顾小楼噘着嘴，“通哥好不讲义气，自己做了什么侯，飞黄腾达了，就不管不顾了，眼里也没我这个兄弟了。不是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我那什么破侯，你也稀罕？”

　　“管他什么猴啊，虎的，是官，可以拿俸禄就行。你帮我讨一个呗。求求你了，通哥。这对你不是难事啊。”

　　“怎么不是难事？”李安通皱眉，“官是造福百姓的，你以为做着好玩？而且我听说我那什么侯不是官，只是个爵位。”她是搞不清楚，这其中的复杂关系。反正做官没那好做就是了。

　　“爵位也好啊。不过爵位我是不够资格拉。你帮我求个小官做做，让我给你当个打杂的。”

　　李安通想既然是打杂的，也无所谓吧，“行吧。我尽量一试。可不能保证成功。”

　　“你出马，秀哥肯定会听啦。你们都已经……”

　　李安通猛地瞪大眼睛，“你别乱说！”

　　“我早就知道了。别害羞嘛。”

　　“你知道什么。”

　　“嘿嘿。”顾小楼想说，秀哥早就喜欢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可他若说了，怕李安通尴尬，她就不帮自己了，于是做了封口的动作，“咱们去吃饭。吃完，记得帮我说哈。”

　　吃晚饭，刚步出饭厅，又见王誉来找她。原来郭丽含在昨日受了伤，她娇娇弱弱，哪怕是一点刀光剑影，都会伤及她，而王誉是来求李安通，希望赵启秀去看望一下郭丽含。

　　紧接着，还有许许多多的人直接的间接的来找她，希望她在赵启秀面前，美言几句，或升官，或不要责罚，总而言之，就是把她看成是万能佛，有求必应。

　　索性，她避而不见。

　　现在赤眉未破，她哪有这么多心力去完成他们的意愿？同时她亦感到无奈，只有论及自己的时候，人才会显得分外积极。

　　但有些事情，她还是一一转述给赵启秀了。

　　两人从城墙巡视下来，赵启秀听完她缓慢的报告，笑道，“你若是勉强，为何还要帮他们？郭丽含与你何干？就算是顾小楼，是兄弟，也没有必要管他的前程吧？”

　　“我想拒绝的。可他们说的也有理。总是跟我有点关系。”

　　赵启秀道，“他们都把你当成我的什么？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会答应？我若是不答应呢？我若是答应，就让他们以为，只要通过你，就能得到我的回应。这样，还不无法无天。”

　　“那就别答应了。”她脱口道。这样是最好的。

　　“……可我又很难拒绝你。”他眼望远方，淡淡道。

　　李安通心一咯噔，“很难么？”

　　“就像你昨晚也不情愿我睡你房间，可你也拒绝不了我。这可能是一种羁绊吧。”羁绊得太深，已经不是简单地拒绝那么简单了。他的羁绊，就李安通一个。

　　而她的羁绊，却那么多……

　　乍被他说出心事，李安通道，“其实……我。”

　　“其实什么，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现在如此，以后也可以这样。”

　　两人正说着，前方传来军情，说是赤眉已经缓慢退兵。

　　说到战况，李安通登时放松下来。

　　昨天他们已经讨论了克敌之方。按理说，赤眉军该加紧攻下长安才是，可赵启秀在此，长安士气大振，短时间内是攻不下来的。加之前日李安通在他们军队里这么一弄，赤眉将士们都被弄得有些低落。

　　而关于赤眉到底会往哪个方向撤，赵启秀分析，南面，赤眉不会去，那里有凶悍的汉中王赵嘉，赤眉曾经在他手里吃过苦头；西边是隗嚣，太过偏远。他们只能往东面走。

　　于是赵启秀命令李安通埋伏在赤眉东归的路上，等待饿极了的兔子上门。

　　哪知，赤眉不按理出牌。

　　蒋无闻听信巫师的话，匹自向东南方向撤，遭遇了赵望的势力。为首的将军是赵望之子赵玄，实力不容小觑，且兵多人壮。双方碰面，各有损伤。

　　又是冬天，天太冷，赤眉熬不过，这才匆忙向东，遭遇了是阴间将军李安通，被她和她的人打得落花流水。

　　听闻这个消息。赵启秀大喜，这期间，冯翊拿下了洛阳，李安通又率军把赤眉打倒，真是捷报连连。

　　他亲自率军来到宜阳，尚有十几万大军的赤眉再遇赵启秀，哪还有抗拒的力气，又逢滂沱大雨，蒋无闻等吓得魂飞魄散，就此呈上投降书，纵横山东的赤眉军就此被赵启秀平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汉中王赵嘉和其他关中割据势力，或请降，或被赵启秀以这个或那种方式收缴，总归至此，关中半壁江山就此基本收入赵启秀的囊中。

　　而李安通也再次凭借着这次战役，重新拿回攒侯的爵位，官拜大司徒，也就是丞相，位列三公以上。又因为李安通在关中叱咤风云，怀抚郡县，百姓归心，大家又称她为“关中王”。

　　当日。军队会师，欢天喜地，以庆贺君臣配合顺利。正是李安通前面的伏击战打得漂亮，后面赤眉才会迅速投降赵启秀。否则，以赤眉的战斗力，必没有那么容易拿下。

　　这次的歼灭战，李安通的军师是何锦。

　　正是他提出，要让李安通和她的将士穿上赤眉的衣服，埋伏在路边，让赤眉不能分辨敌我。当时，赤眉刚被赵玄打得如惊弓之鸟。李安通这样一来，更是吓得他们四处乱窜，她再率军一路追击，这才大破。

　　赤眉一灭，赵启秀更加如日中天。

　　当夜大帐里，一番贺令之后，众将纷纷退下。意思相当明显，君臣有别，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反正，谁也不愿意和皇上玩，谁也不敢和皇上玩。

　　从定河北，到现在的，定关中。赵启秀的君威一日比一日的明显，这是十分自然的事情。有时候，不威严，下面的人就会顺杆子往上爬，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当然，这一列功将中，唯有一个人后知后觉，或者说没有察觉到赵启秀的显著变化。又或者说，赵启秀对她仍然是和颜悦色，此人就是第一功臣李安通了。

　　李安通正在和冯翊叙旧，他们从河北一别，已多些时日不见，这日又因打败赤眉而汇合，两人都分外欣喜。

　　在场的还有何锦和郭解等人，都因为这次攻打赤眉，立下了或大或小的战功，也就是说，他们都因为李安通而沾了光。

　　对于这个前朝太子何锦，李安通也曾向赵启秀求过情，希望他网开一面。赵启秀不知是真听李安通的话，还是想表明自己的仁心，封何锦为郎中，还划出一块地皮，让那里的租税供养何锦终身。

　　又仿佛好像，在有意打发他……

　　可何锦拒绝了后面的赏赐，只是以郎中的身份留在李安通的身边，为她出谋划策，这倒是赵启秀想不到的。

　　冯翊眼见着李安通和何锦等人日益亲密，尤其是那个何，可算是形影不离，就算打完战，也没见他们有分开的迹象。刚才在御帐中，何锦更是和李安通贴耳说话，那亲密的样儿，就跟什么似的，颇有当年赵启秀和李安通年少的模样。

　　他看了不觉为李安通心急。

　　因为刚才一晚上赵启秀的脸色都不太好。本来他和李安通一道，一个打，一个降，最是配合无间，如今会师，该亲密交谈的是她和他，而不是和其他人。

　　而李安通却完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忽视了这一点，也就是不顾及赵启秀的感受。

　　她也不想想，这打赤眉的大方略说到底，还是赵启秀定下来的。

　　账外雨涟涟，里面却热闹非凡。

　　冯翊好不容逮住机会，劝说李安通，“通哥。有件事，想跟你说。你……”

　　可是没等他开口，李安通已经又被拉走了。

　　冯翊连声叹气，这一晚上，还不去找某个人，也许生气了也说不一定。

　　郭解似乎看出冯翊的心思，凑上前道，“请你不要烦通哥行不行？”

　　冯翊现在是大将军，是除了李安通之外最受赵启秀重视的大将，是平定河北的主要功将之一，他还刚拿下洛阳，而郭解虽也跟着李安通，可毕竟是小将，他们两人岂能相提并论？

　　冷哼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郭解是好心提醒，却见这冯翊猖狂至此，他和李安通也是关系亲密，有她护着，也是谁也怕，就算没有李安通，他也曾是太子殿下的侍卫，哪里轮得到这丑八怪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你说什么！”他厉声喝道，“我好心提醒你，你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东西！”

　　冯翊脾气本也是憨厚的，可这些年跟着赵启秀南征北战，打下的城多，杀的人也多，哪里还是那个傻乎乎的傻大个？现在谁见到他，不恭敬地喊一声冯大将军。

　　总而言之一句话，赵启秀不算，除了李安通，谁能入得了他的眼？

　　被郭解在众人面前这样一说，冯翊觉得颜面尽失，虎眼瞪圆，满脸的胡子都气得要翘起来，一下子拔出腰间的佩剑，

　　“哈吗皮！你姥姥的……就你个小小的车骑将军，敢在老子面前放肆。今日，让你见识见识你冯爷爷的厉害！”他在河北呆过一阵子，其他的没学会，粗话倒是学了不少，还沾了点河北人的彪悍，

　　今个儿他把自己学的粗话全部都说了遍。言语伤人，尤其是粗话，听到冯翊这般无礼，常在长安的郭解气得脸都绿了。心下发狠，我跟这蛮小子拼了！

　　这两人各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汉。郭解更是运气不好，只是个车骑将军。论起武功，未必会输给冯翊，只是碍于主子何锦，只能位居于冯翊之下。这一次，他也有心要好好显显自己的武功，至少不能给主子何锦丢脸。

　　听到前面传来的打斗声，李安通得知自己的两个好兄弟在打架。暗叫糟糕，两人都是烈脾气，这打下去，非得有人受伤即可。

　　外面雨声如注，但见各个帐篷门口都聚着看热闹的将士，而前方偌大的空地上，两个黑色身影正激烈交缠着，先比剑，再比刀，后来干脆刀剑都不要了，赤手空拳地搏斗着……

　　刚投降的赤眉兵也在远处看热闹，心想，嘿，幸亏自己投降了，这赵启秀下面的将军原来打起人来这么狠啊。

　　李安通匆忙赶到，一股怒气蹭蹭地就往上窜，这不是丢脸吗？都是兄弟，为什么要打架！

　　拳脚无眼，若是她冒然出手，免不得也会被打。可她不管不顾，直接横冲进去，以极快的速度钳住其中一人的手臂，一人被制，另一人就趁机偷袭，这样反反复复，就是不停止。

　　三人爬了起，起了打的，李安通见劝架不成，索性把两个人都打了一顿。他们还道通哥偏心，也来了火气，不依不饶地，于是三人再次缠斗在一起。

　　雨声滂沱，众人看了一场极为精彩的比武，边喝着温酒边欣赏，哪还有心情睡觉。

　　打得疲惫了，快结束之时，才见赵启秀匆匆赶来。这事，没人敢惊扰他。还是何锦派人去说的，天子驾到，他们这群人才肯罢手。

　　赵启秀一来，所有看戏的人顿时都撤得干干净净，连个影子也看不到了。

　　至于冯翊，看到上司来了，哪敢放肆，立马停手，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

　　郭解看冯翊不打了，也停住了手，无所畏惧地仰着头站在那。反正他没错。

　　而李安通还没发现，她正打着热闹，这样纯武力的较量，可是好久没有过了，匹自沉浸其中，哪知赵启秀就在身后，回过神，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

　　“赵启秀，你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别人后面做什么！”

　　赵启秀不予理会她，只觉得一股火往上冲，厉声道，“都跟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