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侯》风林外

28、眼前万里江山（八）

　　蒋无闻诧异道，“哦原来是他！”他狰狞一笑，“那我就更要拿下这长安城了！给我往死里上！”

　　一声令下，赤眉越战越勇，如荒原上几日没吃的饿狼。要知，饿极了的野狼最是凶狠。双方都刚勇，此时拼的就是谁更不要命了。

　　连番猛烈攻击下，李安通这边的将士也有些吃不消了。李安通见一些赤眉兵已经爬上墙来，手起刀落，又把他们打落下去。

　　沈云竹见形势不好，劝道，“再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先撤吧。”

　　“不撤！”李安通咬牙道，一剑又砍倒了几个赤眉兵。

　　蒋无闻本以为这样的猛烈下，李安通必然退让，可攻到日中，仍是一点进展也没有。他的士兵肚子饿，不得不先鸣鼓收兵，等吃饱再战。

　　天行向晚，终于等到赤眉缓缓退军，将士们都松了一口气，也马上眉头紧锁，不知何时他们又会重来。

　　收拾残局，城是守住了，可将士也折损不少。

　　李安通也是暗惊赤眉的厉害，这些人打战根本不要命。什么人最可怕，不要命的人最可怕啊。她倒是不畏惧，可是她的将士们就不一定都是不要命的人了。

　　赵启秀说的是对的，不能正面对抗。可是她也不后悔，这样凶残的军队进入长安，对于整个长安城，都是一场浩劫。

　　需要一个更好的办法。既能保住长安，又能击退赤眉。

　　她和沈云竹等人商议之际，听说王誉找她。她带着疑惑出门。

　　王誉和郭丽含先回撤回长安，不料，李安通也撤了回来。他们没有了表现的机会。今日，王誉也参与了守城，乍见赤眉的威猛，暗中庆幸幸亏李安通回来了。

　　否则，他们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可郭丽含仍是不知天高地厚，强硬着要王誉前来，为李安通献计。终于目的，还是要露脸。

　　“王公子。你找我何事？”她心急，想赶回来继续商议。

　　王誉道，“今日，我也参与守城。将军何不听听我的想法。”

　　“你有主意？那就太好了！”李安通喜道。

　　王誉道，“是这样的。……”他说完。

　　李安通立马摇摇头。“不行！”

　　“这事，我已经和丽含谈过，她是同意了。”

　　“她同意了，我也不同意。”李安通道，“这太危险了。”

　　原来王誉的意思是，赤眉军不是要粮吗？他们就以粮食作为交代，送给这群强盗。

　　他们吃饱了粮，才会想到其他。这时，郭丽含的作用就出现了。哪个男人不爱色。李安通就可以趁着他们的主帅恍神之际，杀掉他。赤眉群龙无首，很自然地，也就退兵了。

　　李安通反对的是，杀主帅的根本没有那么简单。当初她杀戚威，是有西卫的人帮助。面对她的到来，赤眉肯定也是严阵以待。

　　王誉道，“正因为如此。不是将军去，而是我去。我对丽含钟爱有加，又怎么会陷她去危难之中。至于，将军，就劳烦将军伪装成一个士兵，跟在我身边了。赤眉军从未和你接触过，不知你的厉害。你乃以一敌百的人物啊。”

　　这个计谋，是他彻夜不眠，想出来了。是很危险，可一旦成功，便是莫大的顺利。

　　又能满足郭丽含的要求，也能展现他的才能。

　　李安通听他这样一说，倒有些心动了。因为和强盗和谈，就算他们给了粮，强盗也会出尔反尔。总归言之，就是和谈只是一种伪装，必须要杀了赤眉军的老大，最少要杀了他们的巫师。

　　她把这个方法跟沈云竹他们一说，倒是被他们接受了。现在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打败赤眉。打败是有点困难了，那就和解。他们才不管郭丽含的死活。

　　说做就做。李安通派人送了和解信过去，答应会给赤眉军送粮，希望首领答应。

　　赤眉一听说有粮，哪还管三七二十一，满口答应了。且不说，他们会不会有诈，就算是有诈，哪又如何？他们赤眉怕过谁？想在一群饿狼面前玩花样，都是嫌命不够长吗？

　　当晚，李安通清点河伯他们送来的粮食，清点完毕，便稍作乔装，要随王誉和郭丽含一道前往赤眉大营。

　　她看向也已经乔装打扮的郭丽含，李安通是真的扮丑，可郭丽含美女做惯了，哪肯真的在脸上涂涂画画，她把这次送粮当成儿戏，希望在十万大军面前露脸。

　　她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她算是郭丽含名义的哥哥，是有义务保护她，却没有权利对她指手画脚。

　　郭丽含也在偷瞄李安通，暗想，一个人怎么可以天生丽质成这样，哪怕什么都不用做，就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她日日精心保养，与她站在一起，总是怯了一点，是不够美，还是？

　　她也想不明白。只是偷偷地观察李安通的一言一行，一低头一微笑，都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潇洒大气。

　　李安通见她反复在看她，还以为自己的脸上有什么，问，“怎么了？”

　　郭丽含摇摇头，“将军。萧王殿下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她借机问。

　　“额。”李安通心想，当初楚三生乱点鸳鸯，对于赵启秀是，可对于郭丽含，心中却已经认定他是她的夫婿了。她茫然地想，若是如此，自己和赵启秀是万万再无可能的。

　　他是君，我是臣。君臣之间，更加隔了一道鸿沟。意识到君臣之分，是那封信。初看不在意，再看，心中思潮万千。他以萧王的名义对她下令，是第一次。

　　她早就知晓，可这次是经他点明。

　　“我不知道。他派我来平定关中。”

　　郭丽含一听，更加窃喜，心中更是做起了美梦。他是萧王，那我就是王妃。他攘外，我在家为他生儿育女。她沉浸在自己的小儿女的梦中，便不理会李安通了。

　　到了赤眉军营，王誉带头和蒋无闻接洽，把粮食交给他们。

　　蒋无闻看到满满几十万担粮食，心中焉有不喜？但喜的同时，也起了贼心。嘴上满口答应王誉的要求，不再进攻长安。可暗地里则想，长安那么富饶，你们自己吃香的喝辣的，把他们拒之门外，哪有这个道理。

　　他已经下定决心，过会儿就拦截王誉，杀掉他和他带来的所有人。

　　两人交涉完，王誉就要带人离开。临走之前，由郭丽含打扮的士兵，献上合议书，让蒋无闻签字。

　　蒋无闻已经示意自己的士兵围住帐篷，只要他一丢笔，外面的人就会冲进去，把王誉这些人全部都抓起来，就地正法。

　　郭丽含小步把合议文书呈上去，起初她一直低着头，现在待到蒋无闻靠近之时，她再缓慢抬头。正在假装认真看文字的蒋无闻，见一双美目盈盈地看着自己，也抬头一看。

　　但见无双容颜尽在眼前，蒋无闻出身村野，哪里见过这样美艳的长安富贵花，通体就跟从水中刚出来似的，水灵灵的，娇美无比，多看一眼，人都要化掉了。

　　此时哪还记得要擒杀王誉，眼前就只有这美人了。

　　王誉见状，知道已经得逞，看到外面已经满是守卫的将士，给身后的李安通使了一个眼色。李安通立马会意，趁着蒋无闻不注意，缓慢靠近，至少要先救下郭丽含，再擒杀蒋无闻。

　　蒋无闻边上的将士也看到了郭丽含，也全都傻了眼，没有注意李安通等人的移动。等回过神来，李安通已经一剑砍翻两个。

　　刚才旖旎春梦登时破裂，鲜血把这群赤眉人拉回现实。这是梦境。蒋无闻想，再看郭丽含，也不觉美了，看到了竟然骷髅头，是了，人都死了，身边的不是骷髅是什么？

　　他伸出一双大手，刚想把人擒拿在手里，李安通的剑已经到了。他惊骇地回头，持剑的小兵长相平平，但浑身的气质锋芒毕露，他忽感恐惧从脚底板升起，迅猛地向后一躲。

　　郭丽含此时也被瞬间发生的情况吓得傻住了，本来顺利的事情，怎么完全不朝预定的走。本来见他们被自己美色所迷，下一步就是李安通擒住蒋无闻才对。

　　这时，外面的赤眉兵源源不断杀将进来，王誉奋力来到郭丽含身边，大喊，“走！”

　　郭丽含现在哪还管美不美，躲在王誉身边，任由他护着出帐去。

　　围困王誉的人毕竟是少数，所有的兵力全部集中在李安通这边了。蒋无闻此时也知自己差点中计，想，好你个李安通，敢把我蒋无闻看成只知美人的好色之徒！

　　他若真的只知美色，能从一个小小的村野之夫，成为现在号令三十万的大将吗？今日，你敢狂妄前来，我就让你没命回去！

　　蒋无闻一旦下定决心做些事，便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这点跟李安通很是相像。一般人绝不会不惜血本，投入所有兵力来对付李安通。因为知她武功盖世，哪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蒋无闻却不管不顾，下定决心拿下李安通，令出四面，号令所有的将兵齐齐出动，决定要把李安通来一个瓮中捉鳖。

　　李安通并不急逃，想留出足够的时间让王誉带着郭丽含先行离开。眼望着他们越走越远，自己身边的兵将却越聚越多，也不在意，只是沉着应对。这并不是李安通心态好，而是她本就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往往不会想太多，只管应对眼前的事。

　　杀完一波，再来一波。她杀得簌簌带风，又见聚拢的人，个个长相朴实，一看就是农民出身，又往往手下留情，不置人于死地。

　　这样一来，一些人也渐渐明白了这李安通是个好人，也不往死里围攻了。

　　李安通道，“各位。李安通今日是诚心要来送粮的，你们怎么杀我呢？”

　　赤眉兵一听，也觉有理。他们本就是朴实的老百姓，若不是朝廷台过分，不给他们饭吃，他们也不至于造反。人也都是那种忠厚本分的性子，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你想弄死我，我也不会客气。

　　于是，围攻的速度再次放慢。

　　远处督战的蒋无闻看着心急，平日里自己的赤眉兵都是往死里打的，今日怎么都改了性。他不知，自己的兵将，有些佩服李安通本领大，有些则觉得不好意思——李安通屡屡手下留情，有些则想我吃了你的粮，干嘛还要打你。

　　便这样种种原因，才懈怠了下来。

　　李安通得了这个空闲，调整呼吸，想趁机杀出阵去，跃上一匹战马，远远地就看着长安城楼上一干人都在焦急地看着她。

　　看她一个人如何在大军中穿梭自如。

　　就这样杀了大半个时辰，李安通身上还是无人能近她半刻。所有人都觉他们的将军实在英勇盖世。

　　与李安通好的将士纷纷请命援助，都被沈云竹拒绝了。因为在此之前，李安通就有严令，绝不打开城门。除非人安然回来。

　　眼见着天色浓重，李安通终于杀出一条重围，刚要骑马离开，但见利箭飞身而来，射中了马足，马儿一声嘶鸣，李安通不得不再次从马儿掉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立马站起来纵奔。

　　就这样一个空档，后面的大军又已经追上了。

　　若无战骑，如何能逃出这千军万马？正待她愁闷之际，一声长啸闻声而起，只听得轰隆隆地大地震动，但见她的西北面尘土大起。在黄沙飞扬中，但见几千骑兵闻声而至，快至李安通跟前的时候，又倏然而分，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一个向北。

　　赤眉兵本就是一心追击李安通，哪里有什么阵法可言，这群骑兵这样一冲，又在满天黄沙中，看不清晰，把他们冲得乱七八糟。

　　在这瞬间，李安通见一匹黑色铁骑近至她跟前，来人在黄沙遮掩中伸出手，沉声道，“上马！”

　　她一听一喜，“你怎么来拉？”

　　“你乱来乱搞，我能不来？”赵启秀道。一旦救下人，便往长安城奔去。几千骑兵完成任务，也立即收兵，尾随着赵启秀而去。

　　见李安通等人回来，沈云竹命令人离开打开城门，迎他们入城。

　　蒋无闻眼睁睁地看着李安通在他的大军中横冲直撞，耀武耀威，大战了几个时辰，还是拿不下去，又被赵启秀救去，心中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可又经历这一次，大军精疲力尽，只想着好好饱餐一顿，享受李安通送来的粮食，哪还有心情再打。

　　于是两军暂时收兵，退守各自的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