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物》花恒

37、我没有

　　来到江霆的办公室，何阳闭着眼睛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打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

　　江霆躺在床上，巴掌大的脸通红，看起来似乎是真的病了，何阳立刻走过去摸了摸江霆的额头，立即被烫的拧起了眉：“烧成这样为什么去医院，你又作什么啊！”

　　江霆迷迷瞪瞪的睁了睁眼，看到他后眸光亮了亮，随即又立刻淡下去，似乎在赌气：“你不是跟郑烨城走了吗，还来管我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管吗！”何阳有点着急，忍不住喊：“你但凡出点毛病，你身边的人就都来找我，就跟我欠你的似的！起来！去医院！”

　　江霆别开了脸。

　　“起来！”

　　他再喊，江霆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唉！！

　　何阳气的原地踱了几步后，倾身过去要直接把江霆拽起来，可却被江霆反手一拉直接趴了下去。

　　他挣扎着要起来，却又被一把搂住。

　　他再挣扎，江霆就又直接一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

　　登时，他就无语了。

　　要不是刚才试着江霆的额头真挺烫的，他几乎就认为这人又在装病！

　　而且一接触这张床，联想到某些不能多想的事，他浑身上下都像是被虱子爬过似的，简直不能忍受！

　　江霆靠近，他猛的一下别开脸，实在忍不住大吼：“江霆！你放开我！”

　　江霆被吼的怔了下，随后凝眸盯着他问：“何阳，你为什么突然对我的触碰反应这么大？”

　　“都这副德行了还惦记着这事，你可真是！松手！”

　　他继续挣扎，江霆却也更用力的按着他，继续问：“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对你做别的，为什么？”

　　做别的？

　　别的什么！

　　何阳瞬间觉得异常烦躁，脱口就吼：“你就别恶心我了！”

　　江霆似乎是被他吼愣了，直到被他推开，眼睁睁看着他从床上爬起来后急躁的把自己穿着的外套脱下来砸在了地上，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紧接着整个人就开始不对劲了。

　　“恶心？原来你还是觉得我恶心吗？”

　　江霆突然也从床上爬下来，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抓住他的肩膀，眸子又开始泛红：“何阳！以前你就说我恶心！可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想跟你亲近，这到底有什么可恶心的，你为什么总要这么说我！”

　　嗯？

　　何阳也怔住了。

　　刚才脱口而出的“恶心”两个字，虽然意义不同，但这两个字，他之前确实也对江霆说过的。

　　那是五年前，母亲去世之后，他们分开的时候。

　　那时候江霆其实还不太满18 岁，在那之前，他一直就只有近乎没底线的迁就和包容，就算江霆对他胡闹的再过分，就算他再生气，都从来没有碰过江霆一个手指头，没有说过什么重话。

　　唯有一次。

　　那是在他母亲的葬礼之后，他陷进无尽的愧疚和悲伤里，整个人都夸掉了，他已经心神错乱，根本就是视江霆如蛇蝎，可那时候江霆把他从南京老家抓了回来，他把他关了起来，日日夜夜看着他。

　　那段时间总会有人在他耳边劝说，他们说江霆年纪小，说江霆心理有缺陷，说江霆只是因为太依赖，太喜欢他.....

　　直到有一天，连江霆自己都这么说的时候，他终于不堪忍受，恶狠狠的指着江霆的鼻子骂：江霆！你别再说什么喜欢！这让我觉得恶心！

　　可知，那是他陪伴江霆那么多年以来，对江霆说过的最重的话，也是一句最诛心的话。

　　他觉得也许就是那句话彻底刺激到了江霆，就是从那天开始，江霆答应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眼前，这五年来，就真的一次也没有再出现。

　　其实后来每每回想的时候，他内心对自己当时说出的这句话是有一些后悔和难过的。

　　真心喜欢一个人，同性也是很正常的是，没有什么可恶心的。

　　可是当时他真的太痛苦了，要不是忍耐到了极限，他根本不可能对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说出这样一句诛心的话。

　　更可况，这个孩子有着极其要命的自尊心。

　　何阳默默的捂了下心口，对江霆说：“对不起，我并没有侮辱你的意思，以前也没有，可我也并不想跟你亲近，也不想…”

　　“你说谎！”江霆打断了他：“每次我亲你，你从来都没有真的打算推开过我，你明明是愿意的！”

　　“别胡说！”他急忙别开目光：“我没有！”

　　“何阳！你知不知道，你说谎都会写在脸上的！”大吼了一声，江霆整个人突然就开始打晃，似乎有些站不住要晕过了。

　　他急忙扶了一把，隔着一层衬衫，他感觉江霆的身上就快烧着了：“行了，先不说这些了，先送你去医院！”

　　“不去！”江霆反过来抓着他的肩，呼吸急促：“何阳！你就是个骗子！说话从来都不算话！答应我的事也从来都做不到！”

　　“你别犯浑了，再不去医院你就出问题了！”

　　他着急的把江霆按着坐在床上，又匆忙的去门口拿鞋子，可刚蹲下来，江霆就一脚把鞋子踢飞了。

　　他抬头看着江霆，急的都冒汗了：“你到底要怎么样啊，不要命了吗！”

　　江霆说：“那就没人恶心你了！”

　　“江霆！”他强压着火气缓了片刻，妥协道：“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那么说你，我不是故意的。”

　　说完，他又去把被他踢飞的鞋子拿回来，然后放缓了语气，继续劝说：“江霆，你现在烧的很严重，真的不能再耽搁了，把鞋子穿上，跟我去医院。”

　　“何阳。”江霆突然伸手过来捏住了他的下巴：“你真的认为我恶心吗？”

　　“…”

　　“回答！”

　　面对江霆的固执，何阳自知从来都是拗不过的，而且江霆的脸看起来都要烧紫了，再拖下去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

　　暗暗叹了口气之后，他抬起眼眸对上江霆那双泛着红的眼睛，说：“没有，江霆，我从来没有因为你的喜欢而觉得恶心，我们之间的矛盾也从来不是这个，你知道的，我一着急就爱口不择言，刚刚只是一时急躁说错了话。”

　　听了他的话，江霆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满目暗淡转为期待。

　　他咬了咬牙，然后把江霆的捏着他下巴的手抓过来，握在了手里，语气也刻意放的更低：“好了，我都认错了，你也听话，乖乖跟我去医院，好不好？”

　　江霆低头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片刻后，深邃而黯淡目光里，怒火褪去，可看起来，却好像更难过了：“何阳，你又哄我。”

　　何阳也轻轻叹气，他很想问问江霆知不知道他现在还能哄这样他需要多大的耐心，可他终究没问，只是继续对江霆说：“如果实在不想去医院，就让大齐请大夫过来，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支撑不住了，江霆突然倾身过来趴在了他肩膀上。

　　江霆问他：“你很委屈吧？以前，你在我身边其实也一直很委屈吧？”

　　他没有回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母亲的事之前，他从来没有觉得委屈过，可现在他不能这么说了。

　　突然感觉江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大概是已经没了什么力气了，他立刻拿出手机给大齐打了电话，然后起身把江霆扶起来放在了床上。

　　刻意避开那道烧的迷迷糊糊却还是一眼不眨的盯着他的目光，他帮江霆盖好被子，然后转身往外走。

　　“何阳...”

　　走到门口，突然听到江霆哑着嗓子喊了他一声，他脚步停了停…

　　江霆说：“何阳，你以前也是这样，只会哄我，可哄完之后，就不想管我了。”

　　鼻子突然一酸，眼眶就湿了。

　　一句话就能让他困在原地走不掉，江霆从不缺这样的本事。

　　大夫来了之后给江霆检查，打针，挂点滴，一直折腾到了快凌晨才消停下来。

　　江霆睡着后，何阳本来想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一会儿就走的，结果因为实在太疲累，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他身上盖着一个不厚不薄的毯子，看到江霆就坐在他身边，他迷迷瞪瞪的下意识就起身伸手去摸江霆的额头，发现温度已经正常，松了口气。

　　然后反应过来，瞬间清醒，随后又立即换成一脸冷淡：“你不好好躺着，在这干什么？”

　　江霆说：“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叫我。”

　　登时，他就蹙起了眉头：“别瞎说，我叫你干什么！”

　　“你叫我过来，你说....”

　　“闭嘴！”

　　何阳脑海里飞速回忆了下，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更不可能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梦话，他有些心虚且尴尬的别开脸，然后抢在江霆继续开口前岔开了话题：“以前你一发烧，怎么都得烧个四五天，这回怎么好的这么快，昨天不是装的吧？”

　　江霆轻轻喘了口气，看起来有些无奈：“接近40度了，怎么装？”

　　“…”他感觉自己被噎了下，把毯子从身上扯下来，然后起身准备走。

　　恰好这时，有人敲门。

　　眼看门打开后是苏谨走了进来，察觉到江霆的气场突然一变，瞬间，何阳就觉得连周遭的空气都冷了。

　　苏谨大概也习惯了江霆的这个反应，但看到办公室里的他，眸子里有些明显的惊喜：“何阳，你也在？”

　　“嗯。”他有些尴尬的冲苏谨点了下头：“苏阿姨，您好。”

　　江霆看也不看门口的人，态度也很冷淡：“你又来干什么？”

　　苏谨就对着江霆讨好的笑笑：“妈妈听说你生病了，特意过来看看你。”

　　“我没事了。”江霆说：“你走吧。”

　　苏谨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后又说：“还有别的事，是关于最近你和....”

　　“用不着！”江霆没让她把话说完：“我的事自己能解决，你们别插手！”

　　苏谨的脸色暗淡了下来，然后，何阳就无奈的看着她把目光殷切的投向了自己。

　　唉…

　　以前就是这样，江霆对父母总是冷脸相迎，他们想和江霆亲近的时候就会拜托他从中间劝解，以前他总是得腻腻歪歪的哄好久江霆才肯勉勉强强的答应跟他们呆一会儿。

　　眼下从苏谨的眼神里读出了很明显的拜托和期待，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心拒绝，转身对江霆说：“要不，我们一起吃去个饭吧？”

　　江霆抬眸看了他一眼，动了动嘴角，也没拒绝。

　　餐厅包间里，苏谨不停的给他和江霆夹菜，看着江霆的那眼神里满是疼爱和小心翼翼。

　　礼貌所致，何阳尚且客客气气的说几声谢谢，但江霆却是一直低着眸子，冷着脸，不说话，也不动筷子。

　　气氛，让人很心累。

　　注意到苏谨看着他们二人的目光很直白，何阳坐立不是，拿起公筷给苏谨也夹了些菜。

　　苏谨笑了笑：“何阳，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和江霆的爸爸确实不该插手，之前因为小郑的事，有些方面做的欠了些考虑，还希望你能谅解。”

　　他摇摇头：“苏阿姨，您没必要因为这个跟我道歉，受影响的，也不是我。”

　　苏谨又说：“嗯，不过你放心，关于他的合约问题和退出娱乐圈之后的去处，我们都会安排好，不会让他过的太艰难的。”

　　江霆突然抬了下眸子：“我说过让你们不要再管我的事。”

　　苏谨说：“我们也是怕你自己……”

　　“不用！”江霆说：“我能应付。”

　　苏谨听话眉角微微动了动，没再说什么。

　　何阳不知道这母子二人打什么哑谜，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江霆，江霆也看向他，看完又别开脸，像是在赌气。

　　他很无奈，但也不想当着人家妈妈的面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干脆回过头闷声吃东西。

　　苏谨笑着把点的一份冰糖雪梨粥转到了江霆面前：“霆霆，生病了该吃些清火的，这是妈妈特意给你点的，你尝尝？”

　　“说过多少次！”江霆显得有些不耐烦：“别那么叫我了。”

　　“好好好，对不起。”苏谨立即讨好：“怪妈妈，妈妈又忘记了，呵呵，那你吃点？”

　　唉。

　　天下的父母对孩子的爱，似乎从来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即便江霆再冷漠，再任性，他的妈妈都对他百般讨好和纵容，此刻她望着自己的儿子，那个想亲近又不太敢的模样，让何阳人又心酸又无奈。

　　也是真不明白江霆到底在拧巴什么，父母尚在是多值得庆幸的事，怎么就那么不知道好歹！

　　正是无语的时候，江霆把那碗梨粥端了过来，何阳想也不想就给他推了回去：“让你吃就赶紧吃！几岁了还要人哄！”

　　江霆怔了下，把粥收回去，默默拿起了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