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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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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流霜,千里飘寒。
每到掌灯时分,便是万虫啮心的奇痒和隐痛。
黑漆漆的房间里边,潮湿阴冷,强自忍受着从每寸肌肤里边流窜着的痒与痛,铁仇宗辗转难眠,坐起来,靠着窗,透过轻薄的窗纸,看外边的月。
原来那虿谷的蛇,不是咬过结痂后便算终了,他脸上身上虽然结了很多浅红深紫的丑陋疤痕,那令人难耐抓狂的痒痛,还是如同跗骨之蛆一般,每天晚上都如约而至地折磨着他。
默然地咬着嘴唇,铁仇宗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缝隙,让寒凉的风吹进来,拂面似针。
三枭镇,由于复杂的地理位置,昼夜温差极大。
到了这里,铁仇宗也猜测得到,玉清宛带着他来到这里,恐怕另有目的,绝不是为了那个孩子。
天枭韩晓危没有子女,玉清宛却带着他住在此处,那个行事神秘的莫容临和诡异之极的梦萝兮居然也来搅合这趟浑水,甚至不惜冒充韩晓危的儿子和儿媳,风雨欲来的那种威压,已然笼罩在铁仇宗的心头。
啪嗒。
有枚小石子敲打在窗户上,是江湖人的投石问路。
其实应该说,是很蹩脚的投石问路,虽然屋子里边没有灯光,但是借着半空的月影,铁仇宗的身影,还是会映在窗棂之上,谁会笨到如此?
轻轻的笑声,在屋子里边想起。
这个人,身形果然够灵敏快捷,在小石子击中窗棂的瞬间,竟然风一般掠进了屋子,那扇门,一开一合,快得来不及眨下眼睛。
哎。
来的这个人,在笑过之后,又叹了口气。
铁仇宗淡淡地:“夜深了,公子也不嫌更深露重?”
抱着肩,莫容临优哉游哉地走到铁仇宗跟前,笑呵呵地:“小任,我们可算是老相识了,我冒着风险来看你,你就这样对待老朋友?”
原来自己这般形容,莫容临还是认出了自己,铁仇宗也没有丝毫讶异:“公子的谎言,也不是无暇可击,我不戳穿,也算是尽了故人之谊。”
莫容临不屑地:“如果任兄现在不是内力被制,身中奇毒,也未必肯念旧情,不来拆穿小弟的谎言,何况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交情。你们庄子里边的人,道貌岸然的多了,任兄何必也凑这个热闹?”
不以为忤,铁仇宗一笑:“既然公子如此说,也不需要寒暄客套,有什么话,直说吧。”
好。
莫容临又凑近了一些:“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受制于那个老妖婆,不过那个老妖婆来到这儿的目的,就是想找到铁马庄在三枭镇的分舵所在。”
铁仇宗有些意外,他也知道铁马庄在很多地方,都有分舵,分舵所在的位置和分舵主,大部分都很隐瞒,摆在江湖明里的,不过是少数,这也是为何江湖中人对铁马庄非常顾忌的地方。
三枭镇乃是中原、楼兰、遮衣三国临界之地,有他们铁马庄的分舵,应该是情理之中,不过玉清宛会带着他来到天枭韩晓危的府上,看来玉清宛是怀疑韩晓危就是铁马庄的人。
莫容临为什么来告诉他这个,是不是也想探知这个答案?
铁仇宗并不知道韩晓危的真正身份,但是若韩晓危真的是三枭分舵的分舵主,那么铁仇宗的性命,足以成为玉清宛用来要挟韩晓危的一个筹码了。
心中尽管有些惊异,铁仇宗还是一脸漠然,等着莫容临的下文。
瞥了一眼铁仇宗,莫容临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小爷我的性命都危在旦夕了,还会对你们那个破烂庄子感兴趣?”
铁仇宗一笑:“同是天涯沦落人,在下和公子一样,对这些事情,已经没有了兴趣。”
事到临头,必须冷静,无论韩晓危和铁马庄有没有关系,他都不能冒然行事,让玉清宛或者莫容临钻了空子去。
这两个人,皆非善类。
莫容临继续道:“你应该知道,三枭镇的三枭,分别来自三个邦国,老妖婆是来找属于铁马庄的那个,我和我们老大,是来找效命于遮衣国的那个,只怕用不来多少时辰,我家老爷子也会来,他是来找效命于楼兰的那个人。”
漠然一笑,铁仇宗点点头:“弹丸之地,风云际会,这场热闹还真的非比寻常。”
莫容临也笑了:“我那个妖婆姑姑找铁马庄的分舵主干什么,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不过我和我家老爷子找的人虽然不同,目的却是一个,就是杀人灭口。说起来不仅仅是我家老爷子,暗中帮忙的还有归天教的教主阴令九,他的人虽然没有露面,却派了他的儿子阴如意来暗中协助我家老爷子。”
这几句话,还真的震撼住了铁仇宗,他暂时想不出莫容临告诉他这些话的目的,只是阴如意曾经欺辱污蔑过雪初禅,他对这个人,愤恨不已,若不是阴如意那般下流行事,也不会在雪初禅的悲剧人生中添上致命一笔,若不是阴如意散步的那些流言,现在涂冷也许已经娶了雪初禅,尽管涂冷未必就是雪初禅真正的归宿,总强过雪初禅魂断香消。
可是,铁仇宗想不通,为什么阴令九要帮着千毒帝君孤竹天,他们两个人都是心狠手辣的魔头,千毒帝君孤竹天更是眼高于顶,就算阴令九有心与他联盟,他也未必瞧在眼里。
莫容临一笑:“小弟的话,任兄可信?”
铁仇宗道:“若是谎言,也太无稽,只是阴令九那种败类,令尊大人如何看得上眼?”
哎,悠然一叹,莫容临道:“世间之人,不过因利而聚,我们老爷子不过是邪道魔头,又不是侠
客圣贤,怎会脱俗?因为阴令九送了一份礼物给他,他就忘乎所以,连祖宗姓什么都忘了。”
说到最后,莫容临鄙夷而笑,对父亲孤竹天的行为极为不屑。
除了九五之尊,千毒帝君孤竹天还缺什么?阴令九到底用一份什么样的礼物,竟然可以打动了孤竹天?纵是铁仇宗,也不免对此好奇。
莫容临笑道:“算了,我可懒得卖关子打哑谜,就是他那个螟蛉义子阴如意,阴令九把阴如意送给我爹当儿子了。”
啊?
这个答案,让铁仇宗更加讶异:“令尊大人会缺儿子?”
的确是一个太出人意料的答案了,明里可以排行的儿子,论到莫容临,已经是行十七了,那些孤
竹天不肯承认的子女,又有多少,恐怕孤竹天自己也未必算得过来。
哈哈。
莫容临忍不住笑了两声,连忙又收敛了笑容:“我爹虽然不缺自己的儿子,可是令尊大人的儿子,就另当别论了。”
一言既出,铁仇宗的神色也为之一变。
以玉清宛的为人行事,以及当年对铁秋凤的怨,对孤竹天的恨,将亲生儿子送给阴令九,也是极其可能的事情。
伸手拍了拍铁仇宗的肩头,莫容临笑道:“小爷我是好心,事先提醒你一声,免得到时候兄弟相残,剩下个烂摊子,大家都不好收拾。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告诉了你这件事情,任兄是不是
也该为我做件什么事儿?”
铁仇宗道:“公子所言,尚待甄辩,所以公子相托之事,在下不妨先听听再说。”
一撇嘴,莫容临笑道:“说你们道貌岸然,还真不是冤枉你们。不知道感恩戴德也就算了,小爷我也不稀罕。你那个苍师弟,已经做了遮衣国的太子爷,此番也要来三枭镇了,如果你不想他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就早早通知辛无泪吧。”
说着话,莫容临身形一晃,推门而去。
出了房门,越过屋顶,莫容临可没有走远,可是伏在房脊上,密切注视着屋子里边动静。
过了能有一盏茶的功夫,铁仇宗的身影,已经不在窗户上,但是房门始终没有推开,好像铁仇宗是躺在床上安歇了。
暗自咬着牙,莫容临哼了一声,耳边却听得梦萝兮低低地笑:“我说你是白费心机,你还不信?如果他是肯轻举妄动的人,雪初禅也许就不会死了。”
都说三枭镇有三枭,可是梦萝兮的笑声,却比夜枭还要森然可怖。
莫容临狠狠地:“我就不信他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混蛋,真的连骨肉亲情都不顾了。”
梦萝兮喋喋怪笑:“这些嘴里义薄云天的侠客不是道貌岸然,是衣冠禽兽,什么骨肉亲情,只怕为了保住声明,他们什么事儿都肯干,所以杀人灭口对他们来说,是大义灭亲。”
忽然又一笑,莫容临道:“老大,别说铁仇宗不信,连我也不信,阴如意怎么可能是铁秋风和玉清宛的儿子?老大你这个谎,扯得太离谱了。”
梦萝兮冷冷地:“想知道真假?去问你老子吧。”
听了这句话,莫容临神色一变:“他真的来了?”
幸灾乐祸地看着莫容临,梦萝兮笑道:“他在甄威武的家里等你呢。”
如五雷轰顶般,莫容临那张羊脂美玉般的脸,立时变得青白,他知道梦萝兮如此说,自然是已经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了千毒帝君孤竹天,现在他想逃离三枭镇都没有可能了:“老大,狡兔死,走狗烹,这兔子还在窝里呢,你就想我死?”
梦萝兮笑道:“你若不死,涂冷怎么能保住他的狗命?他对我,比你有用。”
笑,冷漠如刀,梦萝兮看着莫容临,没有一丝一毫的歉然和愧疚,连一点儿怜悯都没有,莫容临叹了口气:“若此番我幸而留下一口气,是不是还要受你摆布?”
伸出鹰爪般的手,梦萝兮用力拧了拧莫容临的脸蛋儿:“你既然愿意做涂冷的走狗,就该生死无怨,吃苦受罪,干老子屁事儿?你要是摆不平你老子,只能怪你自己窝囊。”
莫容临一推梦萝兮的手,被掐过的地方,红了一片,莫容临满眼恨意:“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梦萝兮嘿嘿一笑:“你们父子兄弟之间乐意狗咬狗,老子干嘛不从中捞点儿便宜?去吧,莫小爷,你老子在甄家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