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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不该死的死了 ...

  •   最后一点灰烬冷却的时候,雪飞沙看到了薄凉的尸骸,早成了一段焦炭。如花美眷原来在顷刻之间,就化成了烟云散尽,留下了血污和肮脏。他竟然一点也不伤心,连酸涩的感觉都没有。

      雪漫天呆呆的看着火化,失去恨鸥的日子,无法想象。恨鸥在的时候,他不必事事躬亲,他的心思,她了解得透彻,雪轻柔死的时候,他只是震怒和怨恨,所以轻柔死后,他想的是怎么掩饰这件事,雪恨鸥和他早有了默契,那场虚假的葬礼,就是雪恨鸥一手操办。只要雪漫天丢一个眼
      神,雪恨鸥就了解他的想法,就会说出他想说的话,为他做他想做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十八年前的重阳之约,雪恨鸥一定能辅佐雪家成为武林霸主。

      雪漫天哀哀的看着雪未晴道:“晴儿,你受委屈了。”他说了一句话以后,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雪未晴没有看他父亲,只是眼泪婆娑的望着雪飞沙:“哥哥,苍天为什么不睁眼?为什么如此的折磨雪家?真的是因果报应吗?我们在前世做错了什么吗?”

      雪飞沙笑道:“你在为了二姐伤心吗?”他居然笑得无所谓,一点伤心的样子都没有。

      雪未晴吃惊的道:“哥,难道你不伤心?二姐断了条胳膊,落到了辛无泪的手里,只怕武功也被废了。她这样被押解回铁马庄,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她说到这里,身体都因为伤心而颤抖。

      雪飞沙冷笑道:“一个对雪家再没有价值的人,值得为她伤心流泪吗?对吧,父亲大人?”

      雪漫天嘴角抽搐一下,没有回答。

      雪飞沙大笑道:“未晴,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活明白。”

      雪未晴不哭了,愣愣的看着他:“三哥?”她红肿的眼睛瞪着雪飞沙,感觉到阵阵的心寒。

      雪飞沙笑道:“怎么,我的话错了吗?你不仅是个笨蛋,还很无耻!你为什么会‘吸星大法’和‘嫁衣神功’?这是不死仙翁的独门绝技,不是吗?他是什么人?他是个淫棍……”

      雪漫天断喝一声:“住口!未晴都是为了你,她去拜不死仙翁为师就是为了你!”

      雪飞沙冷笑道:“爹爹,不要把什么帐都算在我头上。我没有逼小妹去和那个淫棍学武,我没有逼二姐去勾引别人,我没有杀死我大姐……”

      “住口!”雪漫天大怒,恨恨的一掌掴过去,雪飞沙连躲都没有躲,当雪漫天的手打到他的脸上,雪飞沙的笑容更冷漠,雪漫天却疼的弯下来腰,本来他的膝部的灼伤很厉害,现在又感觉到胳膊大约断了,雪飞沙的内力把将他的手臂震断。

      震怒愕然,在他冷酷威严之下长大的雪飞沙居然震断了他的胳膊,雪漫天有些疯狂:“畜生,你,你居然敢反抗我?”

      雪未晴惊道:“三哥,你怎么对爹爹动手?你是雪家的继承人啊,你怎么能忤逆爹爹?”

      雪飞沙大笑道:“雪家是什么?雪家就是江湖,人在江湖,就要守江湖规矩。弱肉强食,天经地义!江湖是男人的,我们雪家赢了,与你们这些女人有什么关系?你们在陪葬的时候才姓雪。大姐死了,二姐去了铁马庄,四妹被逼跳崖,未晴,你一个人活着,还有意思吗?”

      雪未晴打了寒战,雪飞沙的笑声太冷了,他甚至不敢看雪飞沙的脸,他每一寸肌肤都渗出狰狞来。雪未晴望着父亲:“爹爹,哥哥怎么了?”

      雪飞沙笑得更阴冷:“雪家的生死荣辱,全在我雪飞沙一个人的身上。你还不明白吗?你已经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你的生命没有意义了。”

      被儿子的狂癫镇住,雪漫天冷汗涔涔:“你疯了,你要做什么?”

      雪飞沙笑道:“做什么?知子莫若父,我要做什么,爹爹应该了解吧?你杀大姐的时候,谁问过你要做什么?二姐被带走的时候,你除了旁观还做了什么吗?还有我的女人,怀了我骨肉的泠泠!她肚子里的是你的孙子!如果当年,你可以打败阴令九,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枉死,怎么会有重阳之约?”

      雪漫天只觉得这些话如万箭穿心一样,一句一句都击中他的要害,只是现在疼痛让他连出生的力气都没有,而且就算他能够出手,他已经不是雪飞沙的对手了。

      震怒、羞愧、难堪、绝望。

      雪漫天疯了一样,抡起拐杖打向雪飞沙,可是拐杖好像打到了钢铁上,雪漫天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雪飞沙冷笑道:“厉害吗?这就是大姐用性命换来的崆峒派内功心法,以前无法练习,因为我的功力无法打通任督二脉,可是现在,我经脉已通,帮我打通经脉的是未晴。现在,你应该满意了吗?”

      雪漫天不知道自己是喜是忧,儿子的武功到达了他曾经期望的高度,可是雪飞沙的眼神太可怕了,他已经由恨生怨,由怨而厉,现在的雪飞沙,通身上下凌厉逼人。

      雪飞沙冷冷的道:“爹爹,你要的不就是重阳之约的胜利吗?至于儿女,不过是棋子而已,晴儿的脸上,写满了耻辱和淫乱,你说她活着是不是太可悲了?”

      雪未晴忽然嗅道了死亡的气息,她站起来往外跑。

      寒光一闪,雪飞沙的剑直抵她的咽喉,剑那么凉,她冷汗如雨,她不怕死,尤其出了那件事情以后,她也觉得活着太痛苦了,可是她不能接受雪飞沙要杀她的事实,她的声音颤抖着:“哥哥,你要杀我?”

      雪飞沙冷冷的道:“你还有活下去的尊严吗?”

      雪未晴哽咽道:“我不甘心,我还没有看到最后的胜利,我不能就这么死去!”

      雪飞沙冷冷道:“有些事,由不得你选择。”他说着,手腕一动,寒光闪过,雪未晴的咽喉留下了一点红痕,好像是片飞落的花瓣粘在那里,雪未晴的脸色苍白如雪,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痛苦,这种恐惧和痛苦不是来自死亡,而是来自那只握着剑的手,那只手的主人。

      雪飞沙曾经那么宠爱着她,现在居然会亲手杀她,雪未晴死都不愿意相信看见的事实。她的身躯缓缓的倒下,眼睛睁得大大的,慢慢的变得空洞。她本想说句什么话,却只是在嗓子里边咕噜了一声,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雪漫天来不及出手阻拦,眼看着女儿未晴被一剑刺喉,尸体横陈当场。

      他扑了过去,雪未晴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她的眼睛还是空洞洞的睁着,好像还有无限的怨恨,他抱着女儿的尸体,手脚开始发冷,雪飞沙真的做到了冷酷无情了,这本是他所希望的,他一直
      在逼儿子往这条路上走,他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雪未晴的尸体是那么冰冷,她才十七岁,还是个童稚未消的孩子,是他最小的女儿。

      雪飞沙笑道:“父亲大人,我们应该痛饮一杯吧?我终于遂了你的心愿了。其实,你也不是真的伤心,大姐也好,二姐也好,小妹也好,都是父亲大人举手无悔的棋子,是必须过河的卒子,我才你的最重要的棋子,你要靠我赢这盘棋,赢回我们雪家百余口的性命和你失去的尊严,你要真是很心疼未晴,就不会让她去拜不死仙翁为师了。”

      雪漫天眼中红红的起了杀机,怒道:“畜生,不要逼我杀你,大不了我们一起同归于尽。”

      雪飞沙大笑:“你舍得吗?如果你舍得,怎么还不动手呢?要杀我,不会太难的,为什么不试试?”

      雪漫天被将在那里,他无论多么愤怒,却不能真的杀了雪飞沙,他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就更输不起了。

      雪飞沙笑道:“我杀了未晴,也算为我们雪家雪耻吧?而且,我只是釜底抽薪,我的剑上有了未晴的鲜血,还有什么理由打不败阴如意呢?未晴为我们这场决斗增加了一份筹码,有什么不好?”

      雪漫天极度颓废,也极度绝望:“你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你居然用这样的方法来增加信心,是否还要以剑弑父,才能必胜。”

      雪飞沙怒道:“你不信我,”继而又笑道“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很想试试,看看父亲大人的血,是红的还是黑的。”

      雪漫天也大笑:“好,可惜如果你是值得信任的,谁也不会因此而牺牲,从头到尾,你都是我最大的失败和耻辱。如果有别人能代替你去决斗,你没有活着的必要吗?”

      雪飞沙嘴角抽搐一下,冷笑道:“是吗?雪初蝉呢?她三次找上门来,她说她有必胜的把握,可是你连次机会也不给她。”

      雪漫天怒吼道:“不要提她,她不是雪家的人。”

      雪飞沙冷笑道;“不服从就是背叛,对吧?这就是你的原则,没有什么是非可言。我现在忽然明白,你为什么那样恨雪初蝉,为什么那么想杀她!是因为她行为不检?恰恰相反,你恨的是她为什么不放荡,钩上涂冷也好,迷惑了阴如意也好,对我们雪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如果她能像二姐那样妖媚如骨去勾引男人,只怕父亲大人会高兴得眉飞色舞。”

      雪飞沙的话,剥开了雪漫天所有的虚假和伪装,雪漫天觉到了赤裸裸的羞辱。他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对付反抗他的雪飞沙,只好像只受伤的野兽,仰天长嘶。
      一阵冷风,吹亮了炭火,点点火苗重新燃烧了起来,雪漫天望着死灰复燃的木头,又望着雪飞沙,悲凉而怆然。

      雪飞沙不屑的道:“折磨别人真的能减轻自己的痛苦?如果是,父亲大人还痛苦什么?你想不到我会超过你,想不到自己心中还有不舍和眷恋。十八年前,你想拥有权利、地位、金钱和美女,你对归天教教主的地位、对烟雨楼的宝藏和醉生梦死的剑法,都垂涎三尺,不惜用自己的身家生命作为赌注。赢了,是你一个得意风光、君临江湖,输了却是我们全家陪葬。你不让姐姐们出嫁,不许我亲近女人,是怕到决斗失败时,又要面临更多的生离死别吧?你一直在逼我绝情绝爱,可惜,我们绝情绝爱以后,伤的还是自己人,我们也只能杀死对我们好的人。这不是绝情,是窝囊。你杀了大姐,我杀了小妹,我们是否该喝一杯啊?庆贺一下我们父子终于成为一样禽兽不如的人,怎么样啊?”

      他一边说一边笑,笑得凄厉惨痛。

      雪漫天瘫坐在地上,彻底被击垮了,他抱着雪未晴的尸体,嘴唇青紫而战抖:“来人,拿酒来,我们应该庆贺一下,我们是应该好好的庆贺一下。”

      雪家的仆人都吓得面无人色,又不敢违抗,看他们父子脸色狰狞,一时乱了,有的看情势不好,开始想逃走。雪飞沙轻哼了一声:“你们这些混蛋,能跟着我们死,是你们的荣幸。敢跑?”他说着,身形一飘,寒光动处,红痕封喉,几个准备逃开的家仆当场毙命。

      剩下的仆人都战战兢兢,像被钉在地上一样。

      雪飞沙笑道:“拿酒,听到了吗?”

      有人哆哆嗦嗦的拿上来窖藏多年的好酒,放在石桌上,雪漫天把雪未晴的尸体放在石桌上,然后拎起了一坛酒,拍开了泥封,就仰头而饮。他不是喝酒,而是想把自己淹死。

      雪飞沙十分鄙弃嫌恶的看着雪漫天,也打开一坛酒,其实在此时此刻,他最了解雪漫天的心境,那种凄苦悲怆,那种痛不欲生,在他不得不杀死自己的女人时,就是这样的心境,他鄙弃自己,鄙弃自己越来越像父亲雪漫天了,他们活得没有尊严却又都是死不起的人。

      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幸福。

      当死亡也成为奢求的时候,这样的人生才是最惨然的。

      活不起的人是惨淡悲凉,死不起的人是可悲可怜。

      雪漫天仰天道:“我是一条可怜虫,定下赌约的时候,我豪情万丈,好像我已经赢了,已经得到了天下。可是回了家,看见娇妻爱子,才感到了后悔。为了不减弱自己的斗志,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为了能赢那场决斗,我什么都可以放下,什么都可以牺牲。”

      他说着拉着雪未晴的手,老泪纵横:“晴儿,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不生你。定约的时候,你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你娘有了你以后,我几次想让你娘堕胎,最后还是不忍心,晴儿,我的不忍原来是如此的残忍。”他边哭边说,声音哽咽。

      雪飞沙冷笑,喝酒。

      雪漫天继续道:“轻柔,恨鸥,是我耽误了你们。轻柔,要私奔也没有什么啊,可是你为什么不找个武功盖世的人私奔?为什么要跟着那个狄陆平?恨鸥,为什么不跟你爱的人远走高飞?为什么要死心塌地的为雪家牺牲?”

      雪飞沙冷冷的道:“有些事情,做了就不能回头,有些人,天生就是刀砧上的鱼肉。叹什么气?愧疚什么?你要是真的难过,为什么不肯原谅雪初蝉?”

      雪漫天恨恨的道:“你不恨她?”

      雪飞沙咬牙切齿的道:“恨!我恨不得剥其皮,抽其筋,食其肉,啮其骨!她所作所为,都是在颠覆你的决定,她永远站在我们对面,她应该去钩住涂冷,让我们雪家多了孤竹家这个强大的靠山,她应该去迷惑阴如意,消磨阴如意的斗志,温柔乡是英雄冢,她装什么假正经?”

      雪漫天醉眼朦胧的道:“恨鸥被辛无泪带走了,必死无疑,为她立个衣冠冢,还有那个雪初蝉,要给她也定个棺材!雪家要是有事,她也必须陪葬。还有,跟过你的那些女人,都立上牌位,到了重阳那天,我们抬着棺椁,扛着灵牌,打着灵幡,为阴家的人收尸。”

      雪飞沙打了个寒战,觉到了压抑,仿佛那些浩浩荡荡的队伍,在为自己招魂。黎明前曾有一段黑暗,他只有陷入黑暗的惶恐,却没有即将迎来光明的喜悦。

      雪漫天黯黯的哑声道:“晴儿才十七岁,她不该死啊。”

      雪飞沙的眼中也掠过了浓浓的悲伤:“不该死的却死了。”他闭上了嘴,无法说下去。

      不该死的死了,那该死的呢?

      谁又愿意承认,自己是该死的?

      雪漫天的酒全醒了,此时此刻,他才发觉,原来自己不仅仅是死不起的人,而且是个想醉也嘴不了的人。“不!”雪漫天凄厉地仰天长嘶,声音那么苍白无助。

      雪飞沙还在喝酒,眼中已经没有了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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