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没有希望等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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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二十，是ICU主治医生出来与患者家属宣布病情的时候。
此时的人多了，密密麻麻的挤满了整个等候区。
有人手里提着早点，有人带着鲜花，今天是四月五号，清明节刚过去的第一天，仿佛昨日的那些烧纸的祭祀的味道也跟着一起来到了治理。
老人们常说清明前后是阎王爷收人的时候，能过了这一关的病人屈指可数。
不多时，一辆手术推车推了出来，家属哭天喊地的声音消失在不断下降的电梯了。
王军山是今天值班的主治大夫，他才刚刚的推开门，坐着的家属就蜂拥而上，共同的围了上去。
“医生，医生，5床的病今天怎么样，有没有好转？”
“大夫9床呢？什么时候可以转普通病房？”
“王医生14床我们家属可以进去探视吗？我们这有个老人大老远的赶回来。”
“4床我老公今天咋样了？欠费交齐了求你们救救他。”
“静一静！！我念到的家属跟我进来。”
“一床家属在不在？”
穿着夹克背头的男士应了一声，“医生，我女儿今天怎么样了？”
“你女儿情况在好转，病情也稳定下来了，左眼散掉的瞳孔已经恢复了。”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还是不能自主呼吸，原先切除肿瘤的地方开始慢慢消肿了。”
“七到十四天是个危险期，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这是病情通知书，麻烦您在上面签个字。”
一张纸被递了过来，男人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
高新市人民医院
医患沟通记录
姓名：柳泉 性别：女 出生日期：2013年4月8日 年龄：8岁
民族：汉族 科室：神经外科 籍贯：高新市前进路375号
住院号：568742947 床号：1号床
时间：2021-04-05 8:00：00
地点：神经外科办公室
参加医患沟通人员：王军山，刑柯，杨小黎主治医师
病情概要：患者垂体肿瘤术后，深度昏迷，左瞳2mm，右瞳2mm，光反应微弱。气管切开，呼吸机维持呼吸，刺痛右侧肢体无反应，复查ct：垂体脑瘤5mm已切除，伴随局部水肿。向家属交代病情危重，抢救治疗，随时有生命危险！
告知人(医师) 签字（盖章）：王军山
医生已向我告知以上内容，我签字表示知情同意。
知情人同意人（患者口被委托人口） 签字：
被委托人与患者关系：
“王医生，我女儿还有醒过来的机会吗？”
“这个很难说，之前是有过类似的病例，我们也无法确切的说.......”
门外的家属们透过门上玻璃看着，门内不知道说着些什么的两人，只能看见那男人的表情变化不停的样子。
他们心中煎熬不断地期盼着那男人快点出来，自己好下一个进去，但有因为同病相怜，听到不好的消息，又希望男人不要出来。
“二床家属？”
“二床家属来了没？”
我坐在座椅的最后一排看着人来人往，有的是面露喜色，有的是面色难看，还有的是煎熬挣扎。
对于重症这里好消息寥寥无几，大部分的是一个比一个糟糕的坏消息。
“小哥哥，你是在来探视病人还是你的亲人生病了？”
“探视病人。”
“小哥哥是这样的，我是大四的毕业生，现在在水滴筹实习。”
“想问一下，您要探望的病人需不需要水滴筹呢？”
“毕竟这ICU一天一万挺贵的。”
穿着格子衫的女声将一张名片递给了我，“你先别急的拒绝小哥哥，万一真的用的到，上面有我的微信号，如果你有需要的时候加一下。”
“嗯，谢谢。”
我将那名片塞进了手机壳后，开始了胡思乱想的发呆。
得到病情告知书的家属乘坐电梯离去，有得到护士通知交费的交费，也不是很久，这等候区走了个差不多少，剩下个三三两两。
“三十二床家属在吗？”
王军山将签字笔别回自己白大褂口袋，他就是习惯性的问问。
这个病人住院已经有些日子了，简直就是神经外科的钉子户，每当病情好转的时候，想要通知家属转到疗养院的时候，会因为各种原因发生意外，再次住进重症监护室里。
可每次都能顺顺利利的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就好像在阎王爷那里打了报告人家死活不收她。医院还因为这个事情特意在天坛专家坐诊，请人家来看过这个情况。
人家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毕竟如此严重的病，又是大面积脑梗，又是脑出血，送医的时间有比较长，差不多过了有十来个小时，能安全的下了手术台已经是奇迹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这类病人会因为身体各个器官衰竭，最终导致死亡。可像预想的这个情况来讲，这个状况仅仅发生在病人送进来的初期阶段，记得差不多是二十来天的样子，几乎马上就要不行了。
再然后是有人探望过后，强大的求生欲支撑着病人一直挺到了现在。
“三十二号的家属在吗？”
他又问了一遍，他正打算翻过这一页，直接喊上三十九号床的家属的时候听到一声，“在的。”
王军山抬起头朝着来人看去，应声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
大概有180左右，耷拉下来头发垂过眼睛头发，高挺的鼻梁，穿着一件短的褐色羊毛外褂，这个款式曾在医院斜对面，天天喊着处理不干了女装店，橱窗模特身上见过。
“你是三十二床，顾青的家属？”
“嗯对，病人是我姑姑。”
“哦哦，那你能联系上她的家属吗？住院大概有两年了，怎么没见她家属过来。”
“只能看见一个护工天天忙里忙外的。”
“姑姑的父亲母亲已经走了，叔叔早些年也已经去世了，至于她的儿子。”
我停顿了下来，在这某一瞬间有一些茫然，不知道怎么形容顾渊微现在的状态。
“她的儿子在国外赚钱……”
“这样啊，那麻烦你签一下病情告知书吧，省得我去找他儿子请的护工代签。”
“嗯好的，麻烦您了。”
我接过医生的签字笔，在知情人同意人被委托人选项上打了对号，签下了徐洋两个字，在被委托人与患者关系填上姑侄。
“对了医生您怎么称呼？”
“我姓王。”
“王医生，我姑的情况怎么样？”
“病人情况稳定是很稳定，本来我们建议将病人送到康复中心或者疗养院去，但是情况你也知道，每次出院的时候都不是很顺利。”
“没关系医生，这样普通病房我们还是能负担起的。”
“那想问一下医生，我姑现在在哪个病房？”
“走廊尽头7号病房。”
“谢谢医生。”
我沿着走慢慢的走着，消毒水的味道充斥了鼻腔。
心中则是盘算起了可以卖掉哪些不必要的道具，近两年之所以还能住在医院。主要来源是我把在副本中获得一些道具，线索，甚至一些穷凶极犯人悬赏来换取医院的花销。
可剧情道具并不是那么好获得，几乎好几个副本才会产出一两个。
最困难的时候，我将职业武器卖了出去仅仅是因为那柄武器非常值钱，是的非常值钱。
那是一个黄金制作的权杖。
同时我也成了整个惊悚游戏里，第一位没有本职职业武器的职业排名者，不过幸好那柄权杖也为我带来了几万元的收益。
“青姐你看谁来了，洋洋来看你了。”
护工手中拿着一个硅胶理疗的东西，抱着她翻过身，不停给躺在床上的周慧青来回拍打着后背。
“你说说你青姐躺了这么长时间了，睁开眼看看洋洋。”
“孩子在外面赚钱挺不容易的，你倒是起来跟孩子说说话呀。”
“洋洋，唤唤你姑姑，说不准她就醒来了。”
我将洗漱包放在床头柜子上，看到了插在花瓶的一捧鲜花，花朵中挂着一张小小的卡面，上面写着祝阿姨早日康复。
“黄姐，最近有人来看望我过我姑吗？”
“有的，是一位姓张的姑娘，说是以前是你哥单位的同事。”
“除了这个姓张的姑娘还有谁来看过？”
“跟那位咱姑娘来的，还有一个女的胖胖的个子不是很高，说是你哥的师娘。”
“那除了这两个人，没有另外的人来对吗？”
“嗯差不多，之前你哥单位的领导来过给了我一笔钱，说是国家补偿金，后来再也没见过。”
“你哥也是可怜人，年纪轻轻的成了烈士，扔下了青姐一个人。”
“对了小王，那笔钱补偿金，我已经转到你给我的银行卡上了，你收到了没有？”
“收到了。”
我从旁边搬来了一个凳子坐下，看着躺在床上消瘦脱了相的女人，兔死狐悲的情感，驱赶了我对她的厌恶。
生存在那个游戏里我，未来也未必会有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机会，她能躺在这里有护工精心照料着，也是我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说起我对她的厌恶——
她是刻薄的人，无论是对自己孩子还是别人。同时，她又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孩子。
她是顾渊微的母亲，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顾渊微的家里。
她接过顾渊微刚刚洗过的果盘放在茶几上，然后看到了葡萄上有面粉没有冲干净，举起果盘摔了个稀碎，冲进厨房狠狠的打了她儿子两巴掌，以及不停地谩骂。
顾渊微错愕与委屈的表情，恐怕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但是她确实又可以，顿顿咸菜馒头供着顾渊微警校毕业，乃至于工作。
她的口中最常见的一句话是，要是没有你就好了，随后便是一顿打骂。打骂过后她开始后悔，妈妈只有你了，别恨妈妈，妈妈都是为你好。
这几句话听得我都觉得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顾渊微是如何过来了。
不过现在她打骂的对象不在了，甚至连自己本人都躺在了床上动弹不得，再也没有以往的飞扬跋扈。
我知道顾母是有意识的，包括周围人说的话她都能听见。
在她听到消息时，她不相信顾渊微死了，她相信自己的儿子只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她要做的是等他的回家。
几个月过后，她突发脑梗，等到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她不知道是怎么一个人没有意识挺过了漫漫长夜，坚持到有人发现。
之后便是术后病危，我再一次见到了躺在ICU重症里的她，问了一个没有结果的问题。
“你的儿子没有死，你愿意等他吗？”
“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微微转动你的眼球，不愿意的话就什么不要做。”
我当时都觉得自己有些魔怔，自己虽然已经参加了那个游戏，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是有真正的鬼怪，可前二十年无神论依旧扎在心中，毕竟一个医学上都宣布马上濒死深度昏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反应。
紧接着，她闭着的眼球微微的有了反应。
任谁看都认为这只不过是下意识错觉，就是那么一刻，我感觉得到了顾母无比强烈的求生欲望，她要活下去。
哪怕这辈子再也睁不开眼，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屈辱的被人搬来搬去好似一个物件没有任何生活质量而言，她也要就这样心甘情愿的等下去。
这是她跟我定下的一个不用言语说明的约定，对立的两人第一次达成了共识，等着一个人回来。
同样我也为了这个约定付出了代价，从一个近乎无解的副本找到了让她“活着”的办法。
【名称：尸王的诅咒】
【详情介绍：诞生在至阴凶煞之地的尸王，用留存在人间的最后一口气息诅咒。】
【效果：可永远保持当前状态不受任何影响自身。】
【代价一：使用过后，玩家级数职业血量技能将会永远保持这一刻，无任何办法改变。并灵魂与尸王同化，直至化为新的尸王，同化过程不可逆。】
【代价二；在现实使用，力量会被压制到最低，将永远保持自身状态。但需另外玩家不可回归现实，在副本中汲取诅咒生效的养分。如另一玩家回归现实，使用诅咒者将失去力量供养，诅咒时效。同时，如果另外玩家身死，诅咒同样失效。 】
【注：诅咒将在96小时后失效！】
通常参加游戏的人会在结束一个副本过后，有着几天回到现实修整的时间，这个时间七到几个月乃至几年不等。
具体的休息时间会根据副本难度来定，高难度的副本各种诡怪会侵蚀你的身体与内心，好似克鲁斯神话一样。
回到现实过后这些奇异的力量会被压制到最低，给了玩家缓冲的时间，通常这个过程是不可逆转的。
这次能出来也全靠了江天成通行者的特殊能力。
那个能力可带npc怪谈一个穿梭于副本与副本之间。而在怪谈与怪谈的中间正是现实世界，可以说是钻了app一个空子。
我看着输液管中不断流落的药物，然后附在顾母的耳边，“是我就是那个你不喜欢的小李。”
“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顾渊微了最短需要一周的时间，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但坏消息是，诅咒将在四天以后失效，这就意味着你需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坚持到我们来见你的那一天。”
“我相信你，就犹如顾渊微相信你。”
“请你再坚持一下。”
“他一定会回来的，我向你保证！”
在我起身走出病房门那一瞬间，躺在病床上深度昏迷的顾母左眼滴落下一滴泪水。
那滴泪快速的划面颊，重重地砸在泛黄了的枕套上，然后消失殆尽。
最让人绝望的是没有希望的等待，最让人有希望也是没有希望的等待。
作者有话说第5章 没有希望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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