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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白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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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依然不紧不慢,道:“我自然有办法,不劳殿下费心。”
李素仙一口气堵在胸口,看到裴玄那副姿态就生气。
她贵为大荣朝的大长公主,陛下的亲姑姑,还从未被人如此下过脸子,压着心中怒火,她咬牙切齿地道:
“长宁侯,本宫念你劳苦功高,于江山社稷有益,才不计较你的失礼,你不要仗着功劳托大,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本宫还未曾挑剔你对菀儿的冷落,当年长岭之战,若无菀儿,你能打得赢鞣人吗?莫要做那忘恩负义的小人,污了长宁侯府百年好名声!”
此话说得甚是严重了,兰茵不想裴玄因为她的事被大长公主泼脏水,一向温和含笑的脸此时也冷了下去:“大伯母不要波及旁人,是您食言在先。”
李素仙冷嗤一声,“就算是本宫食言了,又怎样,是你兰茵求着我,可不是本宫求你!”
长辈说话,本没有裴青钰插嘴的份,且话中谈及兰菀,裴青钰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他不喜父亲对外祖母的态度,可是他也知道,兰茵若想步入仕途,唯有兰氏族荐这一法子,却不知道为何,外祖母就是不肯松口。
他看向李素仙,正色道:“外祖母,相较于科举和察举,族荐一直都比较宽松,太祖朝时就不推崇连坐,此前父兄母族涉及触犯律法之人亦有在朝为官的……”
“你闭嘴!”李素仙终是忍不住了,冲裴青钰喝道。
裴青钰尚未说完,就被外祖母粗暴地打断,饶是他有再好的教养,此时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李素仙骂完裴青钰,冷笑着回头去看裴玄:“长宁侯可还有什么话说?”
她心中有气,其实也是胸有成竹的,知道裴玄有把柄落在她手里,只要说到兰菀,她总有办法把裴玄逼得哑口无言,从前至今一直如此。
现下就等着裴玄缴械投降,不再在兰茵之事上多费口舌,只要兰茵受制于她,日后她想拿捏住兰茵简直轻而易举。
可是她说完这句话,裴玄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窘迫。
只见裴玄重又拿起桌上的茶杯,上好的太平猴魁散发香气,他也只是浅尝辄止。
窗外风起,他不疾不徐地开了口:“殿下既然说起往事,不如就从头说起吧,如何?”
“从头说起?”
“比如,先皇为何要赐这门婚,再比如,你的女儿为什么要奔赴战场……”
简单的一句话,李素仙的脸骤然色变。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素仙忽然慌了,兰茵和裴青钰都有些疑惑,只有裴玄吹着茶间热气,说出的话却比三月冰霜更冷。
“我可以把话说明白,殿下真想听吗?”裴玄笑了笑,“是恩情还是仇怨,殿下掂量清楚,有些话一旦说明白,就再也回不去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笑意已完全隐去,剩下的便是赤.裸裸的威胁和警告。
李素仙几乎是下意识看了一眼裴青钰,哪怕裴玄说得云里雾里,她还是一下就猜到了他所指为何。
不能说,她知道不能说,说了不仅葬送了菀儿的名声,还有可能招来祸患,她不敢拿亲外孙的命来赌啊。
可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裴玄竟然知道真相。
是现在知道的,还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如果是现在知道的,是谁告诉他的?如果很早就知道了,他又为什么不与菀儿和离,还让钰儿做世子?
李素仙心中混乱,面上仍刻意保持着冷静。
“只是族荐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本宫为茵儿安排就是了。”
李素仙扯着唇角笑着,态度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裴玄笑道:“兰氏不觉勉强?”
“不觉勉强!”
“还有一事,”裴玄撂下茶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淡笑着看过来,“听闻殿下在吾妻出嫁前,赐了她一些人手,莫不是嫌我侯府无人?”
李素仙笑容僵住,大袖中的手攥得很紧,嘴角都要气歪了。
“怎会?不过是怕茵儿嫁过去,身边连个贴身服侍的都没有,面子过不去罢了。”
“殿下多心了,吾妻的侍从,我会安排,旁的人,我信不过。”裴玄绵里藏针,说出的话叫李素仙脸色青了又青,白了又白。
话还要挑多明了说?
“既如此,本宫便挑个时间,将她们接回来。”
她嘴角仍挂着僵硬的笑,话音刚落,裴玄已起身,拉起兰茵的手,将她牢牢拽到自己身侧,一同跟公主告退:“既如此,我们便告辞了。”
话已说完,竟是一刻钟都不愿多留。
直到走出兰府,兰茵的思绪还没回来。她侧起头看向裴玄,才知道他这一趟为何要与她同去,原来是知道李素仙不会在族荐之事上轻易应下她,给李素仙施压来了,再替她名正言顺地拔除长公主的眼线,如此一来,她在长宁侯府便可放心,再也不用担心还有眼睛盯着她。
他什么话都不说,就已经暗自排布,为她扫清障碍,就如同他承诺的那样,天高海阔,从此过后可任她驰骋。
兰茵心里怎么会不感激?
她低下头,去看裴玄紧握着她的那只手。
大掌宽厚温热,源源不断赐她力量,让她知道背后有倚靠,身边有温暖,让她知道她不会被抛下,从此不是孤身一人。
她已经不在乎李素仙是何脸色了,此时只想好好看看那只手,是如何持握长缨疆场杀敌,又是如何握紧她的手将她护在身侧的。
裴青钰跟在后面,身前景象进扫眼底,他看到父亲维护兰茵的动作那样认真细腻,他牵着她,掌心相扣,眼底也是从未见过的温柔。
而他的母亲……
裴青钰从未想过,父亲和母亲为何不睦,总是见面就吵架,他一直以为,是因为父亲不喜母亲。
可是今日,他忽然迟疑了,外祖母的态度太不正常了。
难道母亲,是做过什么错事吗?
从兰府回来的路上,裴青钰一直在想方才父亲和外祖母打的哑迷。
马车到了侯府,裴青钰有心事,自己回房了。
兰茵也有话要问裴玄,谁知刚回府就被裴安拦下。
门庭前,裴安负手而立。
“二哥!正好你回来,我有事要同你说。”裴安面带笑意,眼睛笑眯眯的,视线先从兰茵脸上扫过,而后自然地落到裴玄身上。
见裴安找他,裴玄微微皱眉,扭头看了一眼兰茵,兰茵松开他的手,告诉他早点回来,识趣地先走一步。
人走远了,裴安还在看她的背影,很久都没有回神,裴玄眉头皱得更深,沉声道:“什么事?”
裴安急忙回头,见对方深色不耐,收整神色,换上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二哥,萧轸非要见你,他说要当着你的面才会说出实情。”
裴玄沉眉不语,片刻后,抬脚越过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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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不见五指的密道,裴安掌灯走在最前面,沿着蜿蜒不断的石阶向下,是一望无尽的黑暗。
他侧目看了看裴玄,一路上忍着不说的话,在此事忽然兜不住:“二哥,我有个问题不明白。”
裴玄没应声,还一直向前走,他自顾自道:“你为什么要将她卷进来?让她留在定州,一世安稳无忧不好吗?”
裴玄脚步一顿,只一息的停滞,便又继续往前,声音在密道里显得更加低沉幽深:“因为比起你,她回来更合适。”
裴安眉头微挑,并不赞同,却没顺着这句话往下说,反而提起成亲的事:“那你又为什么娶她,用别的方法把她带回京城不是也可以吗?”
前面的人这次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裴安对上那样的双眸还是会发怵,但仍硬着头皮道:“二哥,我知道你做任何事都有理由,但是兰茵还是太单纯了,我希望你不要做伤害她的事,裴家不是铁桶一块,你将她卷进来,若我们败了,她岂不是会同我们一起万劫不复?”
裴玄淡漠的眸扫了他一眼,拿过他手中的灯继续向前。
“二哥!”裴安追上去,“我是说真的!”
“她没你想象中那么弱。”裴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不相干的事。
裴安还是不太相信,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就听裴玄继续道:“休书,我在定州就写下了。”
到了地底,裴玄将灯挂在墙上,回身看着眼露忧色的裴安,面无表情地道:“若有危险,我会为她安排好退路。”
裴安看着裴玄的眼睛,半晌后,轻出一口气:“二哥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他笑了笑,去墙壁上随便挑了一把挂着的匕首,拿在手中把玩,走向不远处被吊起来的人,边走边道:“反正二哥这门婚事只是权宜之计,做戏罢了,你不可能动她的对不对?阿茵生得这样好,今后该嫁个与之相配的如意郎君,不管才貌如何,起码年龄就不能差这许多……”
裴安说到一半,忽觉背后发冷,止住话头,回首看了看,就见裴玄站在他身后,面色隐匿在黑暗里,声音低沉:“我不配吗?”
裴安头皮一麻,感觉到危险,露齿一笑,急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二哥当她父兄长辈就够了,怎能做她夫君呢——”
话没说完,裴玄径直越过他,无视了他后面要说的话。
“说的实话嘛,咋还不爱听了。”裴安挠挠头,嘟嘟囔囔地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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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牢最深处,裴玄裴安一前一后站在那里,身前是一个被吊起来的人,浑身上下皆是伤痕,伤痕很新,血染衣衫,单薄的衣服粘在皮肤上,伤口向外翻开,又好似被水浸过,白色的肉发出腥臭味。
那人听到声音,撩开沉重的眼皮看了看,见到裴安身边的裴玄后,嘴角咧开,声音沙哑地低低笑着:“呵呵……雪里白狐,果然名不虚传啊,外表再怎么光风霁月,无欲无求,本质也是嗜血啖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