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架蔷薇一院香》林蔷薇

9、只为与你相拥

　　韩岐脸色看着有些凝重，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却轻声问：“脚有没有崴着？”
　　说着就要蹲下去按她的脚脖子，被林蔷薇一闪躲过去了。
　　“没，没崴着，不太疼”，看韩岐继续蹲着没挪地，林蔷薇不知如何是好。
　　韩岐发现她不仅语无伦次，还自相矛盾。缓缓起身不再坚持看她脚，默默扶着她胳膊走回三人的座位。
　　看着满桌子的凌乱和桌下的空酒瓶，韩岐眉头皱了皱却没发一言，拉过一侧的椅子示意她先坐下。
　　舒南风还趴在桌子上小声抽泣着，而徐格格正小声地安慰着。林蔷薇摇了摇二人的肩膀，附身说了几句话。
　　韩岐听不真切，不过三人随即收拾好各自的包和手机，起身走人。
　　林蔷薇踉跄着到前台去结账，却被收银告知“外面那位先生买了单”。
　　她隔着玻璃往外瞅，路灯下的人看不真切表情，杵着像一棵树。
　　心里嘀咕这人真是不知趣，三番两次献殷勤。
　　三人搀扶着走到路口拦车，等了一会几乎没车。林蔷薇掏出手机正打算用软件叫车，结果从后面缓缓驶来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他们跟前。
　　只见韩岐从驾驶室出来，走过来打开车门，示意林蔷薇上车。
　　林蔷薇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叫车了，估计马上就到。”
　　韩岐瞥了眼坐在地上的另外两位，回过头看着她不说话。
　　两人对视几秒，林蔷薇败下阵来，别开目光。着急忙慌扶着二人上车坐稳，韩岐问去哪，便没再说话。
　　车厢里一时间安静得出奇，醉醺醺的二人倒也没闹腾，到地方后，林蔷薇把好友扶上楼，安置好，下楼看见韩岐的车还在。
　　林蔷薇敲了敲，车窗降了下来，说：“那个，韩岐，今天谢谢你了，我前面两步路就到了。”
　　说完往车里看了一眼，对方脸上仍是无甚表情，只听见淡淡的声：“你确定从这到信达公寓只两步路？”
　　一句话说得林蔷薇哑口无言，乖乖地拉开副驾驶门，坐了上去。
　　想着“他怎么知道我住信达公寓，难不成是堂哥说的，可男人之间怎么会说这个？”林蔷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十一点的林州还是有些闷热，车厢里空调开得挺足，林蔷薇手心里有些汗，她不知自己怯什么，上次在北京委婉地拒绝，他应该了然自己的态度。不过今天偶遇应是碰巧了，想来他和堂哥也很熟，约莫是随手助人了吧。
　　假装不经意瞥了一眼，林蔷薇见对方正在专心致志开车，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约莫过了二十分钟，车子一路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等车挺稳，林蔷薇颔首感谢：“那个，谢谢送我回来！
　　说完停顿了一下，又道：“那个…一会把火锅钱转你…微信？”信字拉音长，有些征询的意思。
　　闻声，韩岐侧过身子看她，眼神里情绪明灭不定。
　　林蔷薇等着下文，一双杏眼一眨不眨盯着，不曾想他却先把车熄了火。
　　车内瞬间一片黑暗，只电梯口泛着隐隐约约的灯光，两人的呼吸声几近可闻。
　　“以后少喝酒。”林蔷薇听见他不咸不淡的说。
　　嗯……？林蔷薇不妨他直接的诘责。丁是丁卯是卯的和他划清界限，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又被嘲笑土包子的准备。
　　黑暗里看不清表情，隐约能感觉到他在扭头盯着自己。
　　“没喝多少。”林蔷薇觉得彼此不熟络，再者此时此刻，说得越多，气氛越不对。
　　“谢谢你送我回来。”说完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刚迈出一只脚，胳膊就被人拽住了。
　　林蔷薇诧异的回头，车里昏暗，隐约可辨析方向，她脑袋有些混乱，带着点哭腔道：“你要干嘛？”
　　“酒喝多了，有些口渴。”说话间，韩岐松开了她的手。
　　林蔷薇顿时松了一口气，从车上下来，站定后只好请他上楼。
　　没有到了楼下，人说渴还不让人上去的道理，何况还是当了一路的免费司机，虽然不是自己要求的。
　　到了公寓门前，林蔷薇摸出钥匙开门。
　　开了门，把人请进去，摸索着去开灯，不知踢到了什么，哐当一声。
　　黑暗中，韩岐迅速走到客厅与卧室门口按开了灯。
　　之后拉着她到沙发上，说了句“坐好别动。”
　　林蔷薇有些钲愣，挣扎着起身去倒水，却被人摁着不许动，鞋被小心地脱掉放到一边。小心翼翼按着脚踝问“疼不疼”？
　　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白色的衬衣仿佛闪着亮光，晃得她有些晕，她不确信，这还是当年那个和她吹胡子瞪眼的人吗？
　　恍惚中只记得点头道：“疼，有点疼”。
　　最后是韩岐出门拿回来一个医药箱，给她喷了些云南白的药，揉了一会，说：“没伤到骨头，休息两天应该就好了”。
　　有点蒙，林蔷薇感觉自己成了重病号，被人扶着去洗手间洗漱，阳台取衣服，关窗户。
　　大约是嫌来来回回麻烦，韩岐弯下腰一个公主抱，从阳台走回卧室，把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临出门扭头对她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门哐当一声被关上，林蔷薇恍惚中记得，他说酒喝多了口渴来着，却一滴水没喝走了。
　　窗外有月光飘飘洒洒到室内，林蔷薇看韩岐拿过他手机输入的电话，顺手存了，备注了名字，空气里有淡淡的酒精味道。
　　手机里循环放着的歌《世间美好与你环环相扣》，她觉得歌词写得真好：
　　此时已莺飞草长，爱的人正在路上，
　　我知他风雨兼程，途经日暮不赏。
　　穿越人海，只为与你相拥。
　　此刻已皓月当空，爱的人手捧星光。
　　我知他乘风破浪，去了黑暗一趟。
　　感同身受，给你救赎热望。
　　………
　　“人都是要往前看，开启新的生活，才有新的希望。”林蔷薇心里告诫自己。
　　宿醉后的清晨总是很惨。
　　神经兴奋过了头，身体严重透支。醒来反胃、头痛、浑身乏力不想动。总之，前一天酒喝得有多爽，第二天就有多惨。
　　林蔷薇看着镜子里无精打采的自己，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猛然间想起昨夜的小插曲，林蔷薇有些不自在，低下头，用双手捧起凉水拍了拍自己的脸，冷凉的水顺着圆润的下颚往下滴，弄湿了衣襟，拿起旁边的干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才慢吞吞地走出去。
　　想起昨晚徐格格拍着桌子，眼神盯着酒杯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洒脱样子，莫名有些羡慕。
　　你越在意什么，什么就会折磨你。因为期待是一切痛苦的根源！没人愿意□□情里的鸵鸟，试问双向奔赴的感情谁又想呢？

　　开学那天，林蔷薇早早到了学校。
　　和自己想象中的朝气蓬勃不太一样，办公室的老师都是匆匆忙忙。
　　匆匆忙忙地来上课，下课后办公室热闹一阵，就又归于安安静静。
　　林蔷薇看着搬一沓厚厚辅导书的于老师，想上前帮忙来着，没成想对方看都没看她，越过她直接走向了七年一班。
　　林蔷薇有些莫名其妙，倒是同办公室的常主任看了她一下，笑着说：“林老师，你才来，不要觉得奇怪，于老师对我们也这样，有些冷冰冰的，不过人不坏，是个实心眼。”
　　常老师上午没课，说着说着就打开了话匣子。林蔷薇倒没说太多，一贯的好脾气。
　　她说：“于老师去年离婚了，自己青梅竹马的老公和自己的闺蜜纠缠到了一块，撞破二人丑事后，孩子也没保住，三个多月气流产了，从那之后性子就有些冷，其实她以前不这样，还真是防火防盗防闺蜜，什么狗血剧情都有。”
　　不过，她带的班，成绩在全年级是第一的。\"
　　林蔷薇没觉得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脾性，每个人也有各自的眼色。
　　管不住自个儿脾气的人容易被别人的眼色所伤，藏不住自己眼色的人就容易被别人的脾气砸中。
　　学会没脾气，不摆臭脸的过程，其实也是长本事的过程。
　　这是林爸最常说的，林蔷薇觉得林爸其实说的是他自己，不过挺有道理。
　　林蔷薇上午没课，只在办公室备课，准备下午上课的物料。她想自己或许这辈子都不能像伟大的教育学家——陶行知先生那样桃李满天下，但至少不能误人子弟。
　　中午是在学校食堂吃的饭，三菜一汤。
　　打饭的时候，接了同学徐格格的电话，说“自己这次喝断片了，后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林蔷薇笑着回她“你哪次不断片？英语六级过了那次？还是毕业庆典那次？”
　　林蔷薇的声音有些娃娃音，在嘈杂的食堂，显得格外悦耳。
　　排在她后面的于老师，不知触动了哪根神经，原本毫无波澜地心上，起了点点涟漪。
　　她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笑了，言笑晏晏，和家人朋友诉说一二。
　　她是在全校老师集体会上，第一次见林蔷薇。那十多个新老师坐在一排，她一眼就看见了她，不是因为她最漂亮，而是她的眉眼干净明媚，像极了几年前的自己。
　　不知道她下午的课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们班有几个捣蛋鬼，坏点子挺多的，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去旁听下？
　　下午第二节课，林蔷薇赶着上课铃响前进了教室，看着下面黑压压一片可爱的小脑袋，心里莫名有些感动，自己连表白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却当起了老师？
　　她先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介绍自己，气氛一度有些安静，直到有个叫韩星河的同学举手问：“老师，你的名字是不是出自“满架蔷薇一院香”的诗句？
　　林蔷薇笑了笑道：“韩星河同学很聪明，老师的名字的确出自这句诗，不过，还有谁能完整背出这首诗？”
　　接着林蔷薇看到，下面有十多个同学举手，挑了其中一个女同学回答。
　　同学们踊跃发言，倒是出乎林蔷薇的意料，课堂氛围不错。第一节课林蔷薇备课备的是【关于美术的概念】。
　　“今天第一节美术课，我们先来认识什么是美术？小时候，写写，画画，做涂鸦游戏，我们探索外面的世界，表达自己的意愿。”
　　电子屏幕上放着人民大会堂的巨幅画—江山如此多娇，林蔷薇不断地放大，缩小图片，讲解这幅画背后的过程和创作意义。
　　其间，有同学发言讲述，自己随父母到过长城，游过长江，去了塞上江南、茫茫雪山。
　　尤其是韩星河同学，站起来说：“我叔叔说，没到过大西北，就不知道祖国山川有多辽阔。”
　　“老师，辽阔是大的意思吗？是不是火车跑半天可能都看不见一个生物？”
　　还有于向慧小姑娘，讲起来杭州西湖，说苏东坡的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没有骗人。
　　林蔷薇看着台下的学生，想着办公室常老师“诚不欺我”，七年一班的学生给她一种卧虎藏龙的感觉。
　　林蔷薇接着讲了些色彩的搭配与运用，课堂上有几个小朋友挺活跃的，脑袋瓜里好像有十万个为什么，一节课下来林蔷薇倒不觉得累，还隐隐有些小激动。
　　下课前，她布置了本周的作业：“每人一幅画，主题是自己的名字，油画，水彩不限。”
　　说完看下面学生，有的兴奋得手舞足蹈，有的却愁眉苦脸，刚刚还挺积极的韩星河，看起来有些不太高兴，扳着一张小脸，咕哝道：“我的名字没有诗。”
　　声音虽小些，林蔷薇还是听见了。
　　她看了一眼台下的孩子，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名字更是寄予了亲人美好的祝福。知道的同学可以先画，不知道可以先思考思考，或者回家问下爸妈再画也行，下周二交作业。”

　　顺着操场回办公室，打开手机，提示微信转账有退回，她一看是昨天转给韩岐的火锅钱，附带着一句“记得礼尚往来”。
　　林蔷薇有些不解，用手扇了扇，天气热得没有一丝风，她有些郁闷。
　　我脑袋被驴踢了，我干嘛要你给我结账，还礼尚往来，想得真美！！！
　　林蔷薇想着这样会不合适，太暴躁，回了句“谢谢”。

　　其实，昨天从看到李修文的那一刻，她就开始走神。
　　他订婚自己随了1万块的红包，他那么风清朗月的一个人，会不会觉得一万块钱太俗了吧！可是俗气有什么不好？
　　吃多了健康食品，偶尔也可以啃一啃鸭舌头和盐酥鸡还有麻辣小龙虾；
　　听多了莫扎特，贝多芬的古典音乐，偶尔也想唱一唱“爱你一万年”等烂大街的流行歌曲。
　　直到听见路过的老师唤自己，才回过神来，笑着说没想什么。
　　回到办公室，看到于老师也在，就过去打了招呼。
　　没想到上午还对她爱搭不理的人，拿过来学生的花名册和资料，说：“大部分学生的资料都在，兴趣爱好是我总结的，可能会有一点出入，你先看看，还有这一期的排课表，有什么不同意见咱们下班再讨论。”
　　林蔷薇笑着接过来，说先看看。
　　心里忍不住嘀咕“我一个美术老师，不被人占课就不错了，哪有资格讨论排课的事。”
　　林蔷薇大致浏览了一下，一周四节课，周二到周五，都在下午。
　　她倒是没啥意见，其他几位老师有男有女，先让人家定了再说。
　　天热得连蜻蜓都只敢贴着树荫处飞，空中没有一片云，没有一点风，头顶上一轮烈日，所有的树木都没精打采地、懒洋洋地站在那里。
　　她觉得像极了现在的自己。
　　大学时候拒绝了很多人，因为心里有一个人，而他够优秀，只是这优秀，别人也是慧眼识炬。
　　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困住了，明明以前是很乐观的一个人，心情不爽时候爬爬山，游游泳，练练瑜伽，，，这一次好像都没用了，仿佛被困在一个密闭空间中，挣扎着，仿佛看到了些许阳光般的希望，但是最终没能破开……。
　　人有时候真的挺奇怪的，总是放弃百分百的可能，却去求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等那万分之一破灭时，便关上心门折磨自己，不愿意往前走一步，不接受新的人，不开始新生活。
　　生活里四平八稳，独独少了热情。
　　人生必须有缝隙，阳光才能照得进来。
　　所以，她答应了母亲安排的相亲，本周六上午，商贸大厦一楼咖啡厅。
　　愿雨来，我听雨；风来，等风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