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蹈覆辙GL》幻泪成雪

1、第 1 章

　　市人民医院。

　　住院部八楼。

　　公共卫生间的灯，隔两分钟就亮起，但又隔一分钟就又黑了下去，水龙头也不知道是谁用过之后，没有拧紧就离去了，这会水滴正一滴一滴的砸在洗手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厕所最后一个隔间的门紧闭着，里面传来一阵让人听了就觉得特别难过的抽泣声。

　　任秋笙整个人隐入黑暗中，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的夜景霓虹闪烁，耳中全是沐云知难过崩溃哭泣的声音。

　　她的心就像是被破碎的玻璃渣碾过一样，就连眼里也全都是弥漫着无尽的痛苦。

　　想到半个小时前，沐雨跟她说的话，任秋笙身体止不住颤了一下，眼里的痛苦瞬间变得更加的浓烈了。

　　沐雨是沐云知的母亲，一个月前被查出了尿毒症，已经在医院住了二十几天了。

　　前几天刚刚进行了换肾手术，术后却因为身体排斥，身体已经一天比一天差了。

　　就连沐雨的主治医生和护士，都已经私底下暗自悄悄的跟沐云知交代，有时间能多陪陪就不要离开医院了。

　　就怕沐雨哪天突然撒手人寰，母女俩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她和沐云知的关系，沐雨是一开始早就知道了的，那时候沐雨身体健康，并没有反对两个人在一起，哪怕她们都是女生。

　　可从沐雨住院二十几天来，已经明里暗里说过很多次让她们分手的话，每次都是沐云知固执倔犟说不肯，才一次又一次……

　　可她今天如常的来看沐雨，沐雨身体已经明显的很不好了。

　　就在半个小时前，沐雨拉着她的手，跟她说了很多关于沐云知小时候的事情，沐雨说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希望能看到沐云知安稳的度过大学四年，然后找一份合适的工作，嫁一个对她好爱她的人。

　　“阿笙，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可是，我不希望云知因为你，而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

　　“阿姨知道自己的身体可能撑不了几天了，所以阿姨能不能求求你，只要你和云知分手，她会因为伤心而离开这里，就会下定决心去国外读书的。”

　　“就算阿姨求你了。”

　　离开病房前，听着沐雨弥留之际的这些话，任秋笙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痛苦心软的点了点头。

　　她知道，沐雨也知道，沐云知是很固执的一个人，所以，沐雨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从她这个容易心软的人身上，找开口。

　　其实想想也是，沐云知一直很优秀，优秀到已经拿到保送大学的资格，就不应该为了她，就这么轻易的断送，好不容易靠自己努力获得来的美好前程。

　　如果，沐雨没有得病，那她就不用跟她的阿知说那两个字了。

　　她和阿知也能一直在一起，一起去上心仪的大学。

　　可是，人生从来就没有如果。

　　痛苦从眼底漫入四肢，再从四肢漫入身体百骸，明明是六月炎天，任秋笙却觉得浑身发冷，如同掉入冰窖一般，冷的她手脚冰凉。

　　抽泣声还在继续，任秋笙动了动身影，敲了敲紧闭的门，心疼地喊道：“阿知，你别再哭了。”

　　听到她喊“阿知”，里面的人却哭的更凶了。

　　那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听得任秋笙心都快碎了。

　　过了一分钟，抽泣声慢慢停了下来，里面的人吸了吸鼻子，然后打开门站到了她的方面，朝她笑了笑，说着让人害怕担心的话，“你说，头炮加酒，真的会把人送走吗？”

　　任秋笙心尖狠狠一颤，冷意再次席卷全身，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惊恐，立马上前伸手抱住了她。

　　“不准做傻事。”

　　任秋笙抱着她，指尖不断地颤抖着，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沐云知一动也不动任由她抱着，脑袋靠在她胸前，听着她的心跳声，像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小声呢喃着：“可，你都不要我了。”

　　听她说着自己不要她了，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任秋笙的眼泪再也没忍住就掉了下来，哽咽着说道：“那也不准做傻事，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沐云知像是没听见她说的话一样，只是继续呢喃着：“任秋笙不想再要沐云知了。”

　　“阿知，我……”

　　任秋笙想要否认，说自己不是真的要想跟她分手的，可是一句“阿知”刚刚喊出口，嘴就被温热滚烫的唇堵住了。

　　沐云知按住了她的后脑勺，吻了她。

　　其实任秋笙会提出分手这件事，大概是她的妈妈又说了什么，她心里都懂的，可是好难过啊，她一点也不想懂，可又被迫不得不懂。

　　任秋笙回应着她，两个人吻的难舍难分，这一吻包含了她们太多的情绪，难过、痛苦、深情、缱绻和彼此之间的舍不得，还有她们要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

　　一吻结束，沐云知擦了擦眼泪，推开那个一直以来就让她舍不得的怀抱，倔强的别开眼，不再去看任秋笙，故作冷漠疏离的说道：“任秋笙，你走吧！”

　　任秋笙身影踉跄了一下，嗓音轻颤满是不舍喊了一声：“阿知。”

　　沐云知推着她，红着眼嘶吼道： “走，别回头。”

　　任秋笙扭头看着她，生怕她情绪不稳定会做什么傻事，不敢轻易的离去。

　　看懂她眼里的担心，沐云知朝她笑了笑，“走吧，我不会做傻事的，我知道你会一直爱着我，所以我会一直好好的。”

　　哪怕，从今以后，她们没有在一起。

　　看她朝自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堪的笑，任秋笙很想伸手把她抱在怀里，可是最后却还是忍住了，明明那么舍不得离开，最后却也还是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确认任秋笙走远了，沐云知才蹲下身，抱住自己压抑的哭了起来。

　　哭过一场后，沐云知顶着一双哭红的兔子眼，去医院一楼小卖部买了一包烟，最后躲在无人的天台上，吹着冷风点燃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根香烟。

　　沐云知猛地吸了一口，却因为不会抽烟而被呛到了，呛到眼泪都出来了。

　　咳嗽了两声，沐云知没有继续抽，只是看着指尖猩红的一点，想到最近一个月接踵而来的事情，想到躺在病床上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沐雨，想到自己以后再也不能拥抱任秋笙了，眼泪就如潮水一样汹涌，再一次强势的席卷而来。

　　一包烟抽完，把丢在地上的烟头一一捡了起来，沐云知离开了天台，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然后回到了沐雨的病房。

　　病房里亮着暖色调的小夜灯，沐雨已经睡了，沐云知轻手轻脚的在病床边坐下，无声的把脑袋靠在床边上。

　　下一秒，感觉有人在摸她的脑袋，沐云知抬头就看见原本睡着的人，正歪着头满脸温柔的看着自己。

　　把脑袋往她的手掌心拱了拱，沐云知轻喊了一声：“妈。”

　　沐雨握着她的手，问：“哭了？”

　　沐云知下意识摇头，“没有。”

　　嘴上说着没有，身体却出卖了她，那双因为哭过的双眼，红肿的实在是太明显了。

　　沐雨又问：“抽烟了？”

　　沐云知没有说话。

　　抽了一整包烟，她身上的烟草味已经很浓了，不管是承认还是否认，都是瞒不过沐雨的。

　　沐雨看着她，眼里尽是心疼，可她还是问了一句：“云知，你会怪妈妈吗？”

　　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是在指她以自己可能随时会离世，而要求任秋笙和自己分手的事情。

　　沐云知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原本看起来温婉可人的脸，因为这几天的术后排斥反应强烈，已经消瘦的不成人样，原本红润的脸，现在满是病态，没有一点血色。

　　蓦然又想到这些年沐雨一个人，含辛茹苦打几份工把自己养大，什么都尽力给她最好的，让她上最好的学校，哪怕她和任秋笙一个女生在一起，她也从来没有责怪过自己，沐云知强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笑着朝她摇了摇，说道：“不会。”

　　握着她的手，沐雨眼里有太多舍不得，却很温柔地跟她说道：“知知，等妈妈走了，等你上完大学之后，如果阿笙没有结婚，那么妈妈会支持你去把她追回来，那时候妈妈一定会在天上保佑和祝福你们的。”

　　眼泪瞬间从眼角滑落，沐云知把头埋进被子里。

　　“知知”是她的小名。

　　以前，沐雨最喜欢抱着小小的她，说她最大的骄傲，就是生了她。

　　可自从和爸爸离婚之后，沐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喊过她的小名了。

　　想必，这么些年来，她心里也是怨的吧，只是没有把怨气撒在自己身上而已。

　　沐雨看着她，一直都舍不得挪开眼，“傻孩子，哭什么呢？人的一生有长有短，生离死别都是常事，妈妈快要解脱了，你不替妈妈高兴吗？”

　　沐云知红着眼反驳道：“才不是呢，你瞎说，妈妈那么好的人，是要长命………”

　　百岁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沐雨突然就呼吸急促，浑身颠颤起来，吓得沐云知一边大喊：“医生”，一边按呼救铃。

　　几分钟后，看着沐雨被一群医生护士推进急症室，沐云知很想给任秋笙打个电话，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最后，沐云知独自一个人浑浑噩噩在急症室外面守了足足三个小时，却还是等来了主治医师无情的一句噩耗。

　　“病人因抢救无效，于十一点十八分离世，请病人家属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