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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之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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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很静,风掠过树梢,像哨子一样传入耳中。
黑暗中的确出现了几声长短不一的哨声。
烛火在一段沾湿的灯心上跳动,劈啪作响,终于在一阵风里熄灭。
白柯静立在窗前。
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站在这个地方。
他目送着几十个黑衣人从相府围墙边消失,随后闭上双眼。
已经可以想见明日血流成河的情景。
心念微动。
又想起白天那让他心悸的柔情。
不该出现的心情……
“主上。”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思绪。
“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殷华殿……出了什么事?”
该不会……
“青枫闯进去了,主上有吩咐,不能和他起冲突。”
原来如此。白柯安下心来。
“不过他在主君……不,是阴帝身边,今晚的计划恐怕会有变故。”
“什么?”白柯的语气里充满疑惑。
“难道……主上不想杀死阴帝吗?”窗外之人试探地问道。
“谁说我要他性命!”
白柯怒叱出声,沉默之后,又平静下来。
“本相……还需要他在朝堂之上正式宣布传位于晔王。为免天一和修歧起疑……决不能让他在这时死。况且,本相已拿到可以控制他的东西。”
“主上果然还是想放他一条生路。”
“飞星!”
白柯不愿承认,但他确实……心软了。
“若是主上的意愿,属下无不尊从,但有一事属下不明白。”
“你说。”
“主上既然这样决定,为何还帮助前朝茗公主混入宫中,甚至安排她行刺阴帝?”
为什么?
“因为,本相……可怜她。”
因为,看到她在满腔恨意之上强颜欢笑;因为,看到她为活下去而无所不为;因为,看到她独自一人承受了所有的伤痛。
因为,她与自己,那般相似。
“还有……想借她的手,试探阴帝是否真的……迷失本心。”
那是他为阴帝设的局,却没料到自己陷入局中,已然…………
心念狂涌,如惊涛骇浪,只因为那个无法说出口的事实。
飞星看到他苍白的脸色,长叹一声。
“属下……明白了。”
“那么另一事,属下不敢向主上隐瞒……青枫闯入殷华殿之后,黑长老就跟进去了。”
极快的速度,让柔和的夜风也变成扑面而来的风刃,他却无暇顾及。
一定要赶上,一定要赶上。
这是他脑中唯一的念头。
“青枫!”
那人的惊呼从寝宫大门处传来。
急急飞落,就看到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青枫为那人挡了黑越一掌,将他死死护在身后。
“我说的没错吧?阴帝。”
黑越阴沉的声音轰轰然闯入他耳中。
“老白他,可是迫不及待地赶来,看你是不是死了。”
“如果没有,说不定他还会亲自动手呢。”
黑越在……说些什么?
他一时无法反应,却看到那人用绝望的目光,看着他。
“是真的吗,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如此平静,平静的声音向他发问。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
有不能说的,也有……不敢说的。
只能在心底狂呼着:别信他!别信他!别信他!
回应他沉默的,是那人发狂般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原来……如此……哈哈哈……”
那人扶着青枫,笑地畅快淋漓。
四散的狂邪之气,压地他与黑越全身紧绷,无法弹动。
这就是……邪帝……
那滴泪,那一刻的脉脉温情,全如虚幻。
自负的君王回来了……
是否意味着,他心中的那人已经消失?
失魂落魄的一刻,青枫突然发难,劲气如狂风扫荡,将他和黑越挡退好几步,拉住那人几个起跃,在夜色的掩护下消失了。
“想跑吗?”
黑越提步欲追,一旁的白柯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准追!”
“呸!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管!”
黑越正欲动手,却见皇城至圣殿中,一片灯火升起,刹时面色苍白。
“谋朝篡位,你手脚还真快啊!”
白柯的声音,头一次变的冰冷:“良禽择木而栖,主君不是位明主,我等当推选明君,明日晔王,将被推举为王。”
“小子一个,又能有什么作为,至多成了你的傀儡。”黑越嗤笑,却在微移脚步,寻找机会脱身。
“是啊。”白柯毫不避讳的承认。“我原本是希望你也能辅佐军政,共商大局。”
“那现在呢?”
白柯微微一笑,却没有任何愉悦的味道,火焰在他的眼底最深处,静静燃烧。
那优美的嘴唇缓缓吐出两个字。
“晚了……”
········ ········ ········
“咳咳……唔……咳!”
又吐出一口鲜血,他也只草草地抹下唇边的血迹,粗鲁的动作完全没有平时的优雅沉静。
让黑越逃了。
他盯着雪白长袍上的血迹出神。
以黑越的伤势,和他一样,都得修养半年。
那人不知,是否受伤了。
呼吸一窒,却是为了缓解心口的疼痛。
不希望他知道,就是害怕他用离开前的那般眼神看他。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将他抱在怀中时,自己冲动地几乎脱口说出一切。现在想来,也许那时说出口,说出口的话……
他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发出去的箭,已不可能回头了。
拖着重伤的身体,进入着宫中唯一还留着那人气息的地方。
地上躺着一只精致的木盒,竟是他府中的那只。
竟然在关键时刻被黑越偷了出来!
白柯眼中的赞赏之意一闪而过,之后就是深深的怒意。
应该取他性命的。
快步走过去,摔成两半的盒中,闪过一道莹亮的流光。
他伸出手,将那一只银镯取了出来。
只有一只。
那另一只,是在……
应是在,那人手上。
眼角微涩,唇角却缓缓挑起。
心底竟忍不住地想。
这不就如定情信物一般……
“主上!”
飞星的声音打破安静,慌乱地将银镯收入贴近心口的位置。
“主上!您受伤了?”
“不碍事。还能主持明天的典礼。”
“……阴帝呢?”
“被青枫带走了。”
“…………”
沉默许久,飞星终于再度开口。
“主上真的,就如此放任阴帝重入江湖吗?”
言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这话有如一道惊雷,重重砸在白柯心上。
阴帝为王时,还有一国臣民牵制,再邪肆无常也有尺度。
若身无牵绊,一入江湖。
又有多少腥风血雨,惊涛骇浪。
天下,又要增加多少苦难之人?
回想起那人离去时狂肆的大笑。
透着多少的狠绝,多少的怨恨,多少的邪狂。
阴帝,已经醒了……
冷汗一滴一滴滑落脸颊,双手紧握着拳,几近渗出血来。
少年时的盟誓,一字一句,刻在心头。
一生的追求,一生的企盼。
他不能,放弃。
“飞星,传讯‘月刀’。”
口中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心如刀绞,沉重万分,只能咬牙以继。
“对阴帝和青枫,下·格·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