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花客》远山雾

1、完了，但又没完

　　感觉背后有点硌，腿脚有点痒。
　　李长歌梦里翻了个身，喃喃呓语：“都他妈死了还整这不舒服的事……”
　　不错，他死了。
　　怎么死的？
　　说来有点冤，天台吹风感慨人生时被雷劈死的。
　　也难说，指不定是什么时候发的誓灵验了。
　　行吧，死就死了，一了百了。
　　伸腿搓搓与脚毛纠缠在一起的茅草，没想到越搓越痒，李长歌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寻思着地府里头还有这挠痒痒的酷刑？
　　没想这一翻身碰到一旁立着的柴火，“哗啦”一声劈头盖脸朝李长歌砸下来。
　　“我操！”李长歌梦到自己走在街上，忽然一旁高楼倒了，朝自己压来，偏偏还挪不动脚，“呼”的一下砖头水泥结结实实的砸在脸上身上。
　　这该死的疼痛感，死人怎么会有感觉？
　　李长歌猛地起身，又“嘶”的倒抽一口冷气，动作太大，刮到柴火尖上了。
　　“我操？”
　　这手、这脚、这衣服？
　　“我怎么这个样子？”李长歌有些懵，这瘦弱的手臂，干枯的长发，又黑又臭的脚丫。
　　我接受不了！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是人？
　　李长歌赶忙往□□一摸，松了口气，还好，是个男孩，还挺争气。
　　“我没死？”李长歌一喜，但一看周围的环境，心又沉下来，身下一堆茅草，周围满是柴火，这不是柴房是什么？
　　而且这衣服的样式？又宽又长，又糙又烂，这编制水平，这布料形式，九成九是古代。
　　想到这，李长歌不由大喜，以我身为二十一世纪杰出青年的头脑，这不是要起飞？
　　什么唐诗三百首、上下五千年、秦皇扫六合、郑和下西洋……
　　在这帮古人眼里我岂不是神仙？
　　李长歌“嘿嘿”一笑，心中膨胀感油然而生。
　　绝！
　　忽然门口“哐当”一声，走进几个人来，当头一少女丫鬟打扮，模样是挺俏丽，只是那脸冷的快能刮下一层霜来。
　　只听她冷冷道：“带姑爷去更衣。”
　　听到这一句，李长歌心念急转，看样子自己还是个姑爷，莫非要来赘婿那一套？
　　左右两个家丁上来便架住李长歌，那劲儿，快把他小身板给扯散了。
　　“哎哎，等会！”李长歌赶忙出声叫住两位大哥，抬头看那位丫鬟，笑眯眯的问道：“这位姐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家小姐一定貌美如花，端庄贤淑，家财万贯吧？对吧？”
　　丫鬟像看着傻子一样看着李长歌，忽然一口口水啐到他脸上，冷冷道：“你做梦？”
　　李长歌愣住：“不是？”
　　“抬走！”
　　“你们……不是……放开我！杀人啊！杀人啊！”
　　两位身材魁梧的家丁，架着李长歌从柴房穿过后院，经一道曲廊，再进一间偏院，院中传出莺莺燕燕的笑声。
　　一路上李长歌甚至没有心情去看这庭院有多气派，心中全是对未知的恐惧。
　　他妈的这不是要死的节奏？为什么老子脑海里就不能闪烁出一段辉煌的记忆？为什么大脑不能告诉自己有一个多么无敌的家族？为什么全身上下任何一个地方就算是弯曲的毛发、都没有一点点神奇的异象？
　　老子不是穿越了？按道理说我金手指呢？
　　为什么我大脑一片空白？
　　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将军金甲夜不脱，从此君王不早朝……
　　想的全是这些？
　　隔这高考呢？
　　完犊子。
　　被拖进院子，一双脚软踏踏的在地上划来划去，李长歌放弃思考，旁人的话听在耳中全是“歪比巴卜、别比别卜。”
　　好家伙，现在连脑子都放弃翻译了。
　　“哟，这位便是姑爷么？”有人站在身前，笑吟吟的道。
　　一只又滑又嫩的手轻轻捏住李长歌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瞧了瞧，又笑吟吟的道：“模样是俊了，就是瘦了点，没事，进了门以后薛小姐保准把你喂得胖胖的。”
　　这话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哄笑，李长歌从这笑声中仿佛已听到自己悲惨的未来，就像二十一世纪不想努力的小伙子，拜倒在阿姨床前，含泪忍受非人的折磨，只为一个美好的明天。
　　李长歌仰天咆哮：“贼老天！！！”
　　如果老天听得见，或许还有些转机，可惜，听不见。
　　李长歌如同木偶一样任人摆布，无论是脱光他也好，在他身上刷来刷去也罢，给他倒冷水也好，扇他屁股也罢，亦或一群老姑娘小姑娘对着他的毫无遮掩的躯体指指点点掩口娇笑。
　　他已是被别人强褪下遮羞布的羔羊，还有什么廉耻心可讲？
　　好的坏的，他全都接受，还有什么比死了更糟糕？
　　有，生不如死。
　　现在他就是生不如死。
　　一顿忙活，李长歌已里外焕然一新。
　　从外边来说，洗得干干净净的身子穿上崭新喜庆的大红衣，一张俊脸轮廓分明，剑眉斜飞，俊逸非常，眼睛……按常理来说此处应是目如朗星，炯炯有神。
　　但李长歌怎么看都是双目无神。
　　那一头枯草般的头发已变得柔顺光亮，束于头顶，盖之冕，饰以玳瑁。
　　整个人看起来是神清气爽，玉树临风，就是瘦了点。
　　就连背后五十岁的妆娘看了都不免吃吃笑道：“果真是个美男子，连咱看了都不免心动。”
　　一旁丫鬟娇笑道：“那是当然，不然怎么配得上薛小姐？”
　　这笑声让李长歌一阵恶寒，刚才那丫鬟的话让李长歌心中又燃起希望。
　　“不然怎么配得上薛小姐？”
　　那也就是说，薛小姐比我这玉树临风赛潘安的美男子，最起码也强一点！
　　那不就是貌若天仙？
　　人活着，就要永远心怀希望！
　　现在，由内，李长歌依然接受自己穿越到某个垃圾古代的事实，并且对未知的未来，满怀希望！
　　屋外有人沉声道：“吉时已到！送姑爷上路！”
　　后边的人还想上来架住李长歌，李长歌已长身站起，面带微笑，从容道：“头前带路。”
　　一群人簇拥着李长歌往礼堂走去，那架势，前呼后拥，气派非常！原因无他，只是怕李长歌半路跑了。
　　可看李长歌那模样，昂首挺胸，大步流星，赶着去拜堂，哪里有要跑的意思？
　　前边仪仗排开，看来进去便是礼堂了。
　　李长歌脑海中思索着所有关于古代成亲的礼节，计划着待会该做什么。
　　“嗯……进去先给二老奉茶，嗯，口称岳父岳母，嗯，得跪着……然后……然后？喜娘致辞？夫妻对拜？送入洞房？洞房……嘿嘿……”
　　连跪在高堂前几尺，双手奉茶要高几分，夫妻对拜要几深情这些李长歌无一不计划好了，便等进这堂来！
　　转身，提衣摆，抬脚，跨门槛。
　　放眼望去，左右或站或坐黑压压满是人，正对大门高位上端坐二老，二老亦是一身喜庆衣服，怎么这脸色就这么难看？
　　新娘呢？新娘在哪？
　　李长歌极力搜索，终于在老爷手旁找到那么一位像是新娘子的人，只是李长歌几次三番不想承认这位……
　　呵，身高七尺，膀阔腰圆，端的是孔武有力、威猛非凡！李长歌那瘦身板要是往她身前一站，那便是小猪对大象啊！可那身凤冠霓裳，那鲜红盖头？
　　李长歌脸上笑容僵住，转身拔腿便跑！
　　“抓住他！”堂上老爷一拍桌子吼道，左右早已准备好的家丁一拥而上将李长歌摁倒在地，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可怜的李长歌，还没跑出两步……
　　那熊熊的希望之火……
　　李长歌忘了自己是怎么到这新房的，在他脑海里，永不磨灭的，是他站在新娘身前生出的那股渺小之感，永不磨灭的，是他对这位新娘的恐惧！
　　可怜、弱小、无助的李长歌，蜷缩在床边角落，已然失去梦想。
　　远处客厅如此喧闹，宾主尽欢，推杯换盏。
　　屋里是如此冷清，寂静昏暗。
　　忽然远远传来一阵鞭炮声，接着闪过一阵火光。
　　“这里已经有了烟火么？”
　　李长歌将窗纸戳破，从那小小的洞中窥探夜空里的烟火。
　　烟火如此明亮，照亮了夜空。平时懒得抬头看的东西如今看来如此美丽，是因为在烟火上找到了一丝共鸣吗？
　　他感到好寂寞，好孤独。
　　即使在那个世界活的不如意，可那起码是他生长的地方。而这里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一个陌生的来客。
　　“如果再死一次，能回去吗？”李长歌心中冒出一个念头，但很快又被掐灭。
　　如果再死一次，就真的死了呢？
　　我真的有再死一次的勇气吗？
　　李长歌跌坐在床上，心乱如麻。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在门前，那永不磨灭的阴影！
　　李长歌连连后退，口中喃喃道；“不要……不要……”
　　“哐当”一声，开闸落锁，紧接着推门声传来，李长歌紧紧盯着门口，企图用目光阻止门外人进来。
　　“掌灯。”这声音宛如黄莺脆啼，悦耳动听，只听声音想象便是美人。
　　李长歌心中恶心更甚。
　　丫鬟进来点灯，屋里立时亮起来。
　　一道人影缓缓走进来，步伐袅袅，婀娜多姿。
　　李长歌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很意外，是么？”来人身段玲珑，苗条标致，哪里是那位无敌金刚？
　　李长歌发誓，这绝对是他今天见过最好看的女人。
　　“我他妈就知道不会是这样！果然，之前那不过是作弄我的玩笑！”
　　但前车之鉴，李长歌不敢轻举妄动，吞了吞口水，问道：“姑娘是来……”
　　美人掩嘴轻笑，身上薄纱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引人遐想，李长歌不争气的咽下口水。
　　“新婚之夜，你说我来做什么？”
　　李长歌狂喜！
　　他妈的这才是新娘子该有的样子！
　　但！稳妥起见，李长歌迟疑道：“那门外那位……”
　　美人眼角轻瞟门外那魁梧的身影，淡笑道：“那不过是跟夫君开的玩笑。”
　　李长歌直接爆炸，跳起来一把抱住美人滚入床中，大笑道：“你可真调皮!”
　　美人咯咯娇笑，因热而泛红的肌肤显得娇嫩诱人，玉指隔着衣裳划过李长歌胸膛，美眸快要滴出水来，她低声道：“你还不来？”
　　李长歌闻言哪里还把持的住，噘嘴便要一亲人芳泽，没想刚闭眼，门外那身影便闯进来，大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李长歌愣住，这一声大喝，门外好像早埋伏了一众刀斧手一样齐刷刷窜进来十几人口中叫着“怎么了怎么了？”
　　怀中美人如泥鳅一样滑出去，红着眼站在一旁玉手扶着凌乱的衣裳，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有人大喝：“好淫贼！新婚之夜竟然当着新娘子的面偷腥！”
　　新娘子立时捂着脸，失声痛哭。
　　美人急声辩解是新郎官强迫她，她也是被逼无奈。
　　假哭声，叫骂声一时房间里乱作一团。
　　好演！
　　李长歌苦笑，惨笑。
　　他是傻到什么程度，才愿期盼自己能像小说一样能这非凡的待遇？他是多蠢才愿相信这个拙劣的骗局是真？
　　他只是不愿揭穿，只是抱有一丝侥幸罢了。
　　现在，他只想说一句：去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