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白朽

1、回响

　　“好了，今天的诊疗到此结束！”
　　“……”
　　“你的状况正在变好，只要坚持治疗，再过不久就可以出院了。”
　　“……”

　　少年从长廊走过，透过窗户看着外面。今天也是晴朗的天气，有病人在外面晒太阳，也有护工推着轮椅陪老人散步。
　　记忆之中有那么一个人，在这种好天气里，她总是会在院子里采一束花放在花瓶里。记忆中的她嘴巴在动，可却再也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了。逆着光，也只能看清她模糊的轮廓。
　　他去跟值班的护士说明理由，要来了剪刀，在护士的陪伴和指示下去窗外剪了一束花。
　　“他来这里有两个月了吧，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远处一位年轻的护士说。
　　“你可小点声吧，你不怕又被投诉了？”另一位护士提醒她。
　　“哎唷，都上了新闻的事为什么不能说？”年轻的护士不屑地说，“在那场爆炸中活了下来却变成了那副样子。他还在警局住了一段日子，据说是犯罪嫌疑人。后面就不知道干嘛疯了，被送进来的时候手腕有好几个口子，浑身抽搐，冷静下来后嘴里咦咦呜呜不知道说什么。”
　　“那他也真是可怜……”
　　“可怜什么，肯定的是不好好读书，就知道跟那些社会的人混，他那什么犯罪嫌疑人都不知道洗没洗请，万一他又发疯，我们不是死定了？”
　　“……你又不负责他的病房，少说两句吧。”

　　少年采了花准备回病房，想要一个花瓶。
　　精神病院里是不允许病房有任何玻璃用具，护士找来了一个矿泉水瓶让他将就着。
　　其实，这种塑料瓶也是不被允许的，医院很难保证病人会不会吞服塑料，或者用来伤害自己。可是少年的表现太乖巧了，除了刚进来的那段时间状态很差，现在也没有什么异常。
　　经历了那种爆炸还能活下来，已经很了不起了，而且在自己还冷静的时候也尽力和警方配合，有条不紊的把犯人的罪行供述出来，让警察省了很多力气。
　　“谢谢你。”少年低声说。
　　护士笑了笑：“那么在午睡之前，把药吃了吧。”
　　看着少年把药吃下去，护士又是一阵心疼。他现在吃的药主要是平缓情绪，但长期服用对记忆的副作用很大。刚冷静下来的那段时间，少年每天都会问她，有没有人来看他，有没有一个女孩子过来找他。可是，现在已经听不到他再询问任何关于她的消息了。估计是药的副作用，少年已经忘记了她，抑或是，少年已经放弃了。
　　“你要幸福，身边的人才能幸福呀。午安。”护士说。
　　“午安。”少年闭上眼。
　　门关上的一瞬间，少年又缓缓睁开眼。
　　睡不着的，怎么可能睡得着？晴朗的天气，沉闷的雨天，哪怕是警察跟他说罪人落网的那天，也没有睡得着的日子。
　　曾经也有人跟他说过他要幸福，可如今他已孑然一身，幸福没有了意义。
　　曾经有人跟他说过要好好活着，那个人却死了。
　　他失去了活着的方向，不管夜里怎么哭着喊着，再也不会有人安慰他。世界明明很大，可他却被自己禁锢住了。用来保护自己的心防变成了牢笼，牢笼之外，是无尽的黑暗，无数冤魂要把他揪出来，质问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脸色苍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四处寻觅病房里的东西，心里想要抓住点什么东西。
　　目光落在了瓶子里花上。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四肢伸展不开，鼻子、肺里充满了灰尘，仿佛陷入了一片废墟中。
　　可背上传来的触感不是冰冷的石板泥砖，而是来自另一人的体温。
　　废墟中传来虚弱的声音。
　　“不要害怕，现在我终于陪在你身边了。”
　　“出去之后，不要自责，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要活着，好好活着。”
　　“我现在一点都不害怕，甚至开心我终于保护了你一次。”
　　声音的主人，气息越来越弱。
　　“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最灿烂的时光……”

　　护士来到值班室，想给自己倒口水喝，看清里面坐着的人后笑了。
　　“徐大哥，今天天气这么好，可没有大风把你刮过来。”
　　徐警官把手里的水递过去：“我瞅着你这凉快，过来蹭口水喝。”
　　护士接过水：“你来迟了，人家已经睡了。”
　　徐警官切了一声：“就那臭小子？我去看看。”
　　看着徐警官的背影，护士叹了口气。这是少年住院以来，唯一一个会来看他的人，一来二去，也变得熟络起来，徐警官变成了徐大哥。
　　关于那个女孩子，护士向徐警官打听过，可徐警官从来都是闭口不谈。

　　透过门上的玻璃，徐警官看见了床上坐着的少年，敲了敲门就直接进去了。
　　“护士还说你小子睡觉了，我就知道你没这么老实。”徐警官坐下来，发现了少年苍白的脸色，“你没事吧，是不是病又复发了？”
　　少年摇摇头：“刚刚吃了药。”
　　徐警官看向桌子上的花：“你小子还挺闲情逸致，可千万不要在这里定居啊。”
　　少年没有理会他的玩笑，他还是自顾自的说：“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你可以出门。”
　　“明天出去一趟，带你去扫扫她的墓，拜拜她。”
　　沉默许久，少年找回自己的声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