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哪里》谷泉yky

14、做家教

　　事实上，人往往是这样：当你对一件事情感兴趣的时候，你的心里会时时刻刻的思考这件事；反之，当你对这件事情不感兴趣的时候，你会顷刻间把它忘得一干二净。所以，当袁野问我是否决定做家教的时候，我一瞬间的走神让他看出了端倪。
　　“李春天，你这可有点伤人了，我是真心实意想帮你的。”
　　“对不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真的做不了。”我心中有愧，所以说话很没底气。
　　一听我这么说，袁野便拉着我坐在了广场边的长椅上。我心想这下完了，原本不过是一场偶遇，现在这位班长又要对我进行思想政治教育了。不信你看，开始了。
　　“什么叫做不了？你之前还说自己说不了英语呢！后来不是也说得很好吗？你还说参加不了同学聚会，结果给肖岩喝趴下了。你就是太不自信了。”袁野惯会用温和的口气说最强硬的话。
　　“现在事情太多了，我觉得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事情上。”
　　“这怎么能是没用的事呢？对你来说，学会知识很容易，学会社交是最难的。你知不知道有很多名校的毕业生因为社交能力差，最后毕业了连最简单的工作都做不了，难道你想成为那样的书呆子吗？”
　　我承认我说不过他，不想跟他辩论了，随便应付了一句“我再想想，过几天再说”，然后起身想溜之大吉。
　　没想到他眼疾手快，在身后一把拎住我的衣领，像拽一只沙皮狗一样把我抓住，一边说：“过几天就来不及了，就是今天，人我都给你约好了，走！”
　　“袁野！你放开我！我不去！”
　　就这样，也不知道是被他拎着走的还是自己走的，一路上跌跌撞撞七拐八拐的拐进学校正门对面的一个小区里。上电梯，敲门，一气呵成。
　　门开了，是一位中年女性，大约40多岁，因为保养得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一些，气质也很不错，一看就是那种都市职业女强人，独立，自信。
　　袁野打了声招呼：“小青阿姨好！”
　　“你们来啦！快请进。”于是热情的把我们让进了屋里。
　　袁野向这位“小青阿姨”（因为这个人不是我故事中的主角，我们就和袁野一起叫她“小青阿姨”吧）介绍我，“这是我班的李春天，高考数学满分，很优秀的。”
　　小青阿姨上下打量了我一下，说道：“好好，我们家小帅的数学就靠你了。你要是能把他的成绩提上去，我不会亏待你的，我们家小帅呀，以前挺听话的，自从上了初中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马上就要上初二了……”
　　她“吧啦吧啦”的说了好一通，我根本无心听，一个劲儿的跟袁野使眼色，示意他我要离开这里，我干不了这个。袁野并不搭理我，低着头也不知道再给谁发短信，我忍无可忍了，准备直接拒绝，张口说道：“阿姨，那个……”这时，手机来短信了，我点开一看，是袁野。原来刚刚他的那条短信，是发给我的。
　　“下个月古老师在省农科院有一个面向社会的讲座，名额有限，你要是能坚持一个月，我给你留一张票。”
　　讲座？古老师的？太让人动心了。
　　对面的小青阿姨并没有发觉我这一连串的心理活动，问道：“李老师，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李老师？本来已经对讲座心驰神往的我听到这一声“李老师”，竟有些飘飘然了，嘴已经不听大脑使唤了，顺口说出：“您放心，我一定帮你儿子把分数提上来。”
　　如果故事能到这里就结束，那该有多好啊！十分钟后，我就见到了那个令多位家教头疼的学生。他叫文帅，虽然叫“帅”，但本人却不能用“帅”字来形容，用“可爱”比较恰当。初一的小男孩，还没有长成大人的模样，又矮又瘦，完全一副小学生的姿态。他盯着我，我看着他。我有些恍惚，就在半个小时前，我还准备去图书馆还书，顺便再借一套《神雕侠侣》，就在十分钟之前，我还一直坚定的要拒绝这笔“交易”，怎么现在，摇身一变就成了“李老师”了呢？
　　我们俩就这样，相顾无言，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小猫小狗，那感觉特别不舒服。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我先开口问了句：“你有什么不会的题吗？”
　　他甩给我一套试卷，说道：“第二页最后一道附加题。”
　　终于有点事情可以做了，我拿过卷子，开始思考计算。做了一会儿，感觉不太对，不管用哪种方法解答，都解不出正确答案。于是对他说道：“这道题出错了，没有正确答案。”
　　文帅并不感到意外，估计这孩子是对学习没有兴趣吧！“那你再看看第四页的附加题。”
　　我又做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解出答案，于是又对他说这道题有错误。如此反复，一整套试卷中的附加题我都做了一遍，没有一道能解出来，心想怎么能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出版社呢？印刷之前都不校对的吗？于是说道：“这套题不好，还是再选一些其他试卷吧！”
　　谁知这孩子冲着客厅大声嚷了起来，“妈！她说你弄的题不好。”
　　“什么？这怎么可能？”小青阿姨走了进来，“这可是他爸爸在北京的一所非常有名的贵族学校弄的题，怎么会不好呢？”
　　“这题有问题，附加题都是错的。”我如实回答。
　　“不可能吧！附加题多半是奥数题，”小青阿姨看了我一眼，“我听袁野说你是从兰河县考上来的，你学过奥数吗？”
　　“你说什么？”这话污辱性太强了，别说我在高中时数学老师为了增加试题难度给我们几个数学尖子生单独训练了三年奥数，就算是我真的没学过她也不应该这么看不起人啊？
　　“你别误会，我没什么意思，”小青阿姨略带炫耀似的解释，“春城的孩子在小学时候就有很多学习奥数的……”
　　“我不会做就会说不会做，不会因为自己能力不及就找别的借口搪塞。你这套题出的就是有问题，你们不用我就直接说，没必要说这些瞧不起人的话。我本身也不愿意做什么家教，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着转身离开了。
　　这一肚子的气要是撒不出来，我估计我会憋死。然后马上掏出手机，想给原液打电话，告诉他我不干了，什么古老师的讲座，我也不听了。我就不相信听不成这个讲座，还能耽误我李春天发展不成？就在我按准备按下拨号键的那一瞬间，我好想有些清醒了。
　　李春天，你是不是有点不识好人心了？这个电话一旦打过去，我就太不懂事了。不行，我是个很讲理的人，不能干这么不讲理的事儿。于是，一边走出小区，一边思考着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坐在小区外面的花坛边，此刻，天已经黑了。从袁野拉着我来到文帅家，再从文帅家走出来，似乎是哪里不太对，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对！是试卷，应该是试卷出了问题，也可能是我出了问题，可能我真的都做错了。想到这里，马上起身，走到马路边，打车，去书店。
　　进了书店，就直接奔初中教辅资料区。找了好半天，也没能找到那套试卷。对了，文帅妈妈说那是从北京带过来的，春城应该没有售卖的，不免有些灰心。但转念一想，那些附加题都是奥数题，也许奥数里面会有，于是又去找奥数题集。
　　奥数倒是不难找，可是一本奥数题集足有牛津字典那么厚，要从这么一本 “题库”中找几个题，工作量也着实不小啊！还有别的办法吗？找找看吧！万一我运气好翻几页就能看到呢？我为我积极乐观的心态感到欣慰。于是，找到一个角落，从书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椅垫，席地而坐，一页一页的找。
　　事实证明，我的运气并不太好，至少半个小时过去了，一无所获。提没找到，但是我倔强的脾气却被激发出来了，豁出去了，我就不信我连一道相似的题都找不到。相似的题？坏了，刚才做过的题都忘得差不多了，没有一道能记全的。叹了口气，算了，我这是在跟谁较劲儿呢？
　　就在我准备起身要走的时候，身后一声轻喝：“哎！干嘛呢？”
　　本来就心事重重的我被吓了一跳，本能的抬头转身，谁知道身后这位弯着的腰还来不及伸直，低着头还来不及抬起，我的后脑勺就撞倒了他的面门上，磕得他瞬间眼泪就流出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才看见，是肖岩。自从上次把他喝趴下了，就在没有过什么交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他。
　　在这安静的书店里，我俩这一系列操作多少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侧目。于是，我对肖岩说：“走，出去再说。”
　　走出书店，肖岩仍旧捂住他的右脸，问道：“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肖岩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样。怎么说呢？他好像比以前正经了。
　　“没事儿，我准备回去了。”
　　“你等一下，”肖岩看了看表，说道：“快九点半了，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太安全。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就在那里做兼职，”他用手指着马路对面的一所培训学校，“我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一起回去吧！”
　　“你也做家教？”这话一说出口，我就知道不太妥当，培训学校的怎么能说是家教呢？
　　谁知他竟没有纠正我用词不当，而是把重音放在了另一个字上，“什么叫‘也’做家教？你在做家教？做家教怎么做到书店来了？”
　　这一通连环问顿时就把我问懵了。。于是三言两语地把我刚才近乎“魔幻”经历说了一遍。
　　“你说的那本试卷叫什么名字？”
　　“《数学全能王》，初一的。”
　　“你跟我来，我帮你问问我们这里的数学老师有没有这套试题。”
　　于是，我跟着肖岩穿过马路，来到了他做兼职的这家培训学校。肖岩做的是招生咨询，他说这种正规的辅导机构，没有教师资格证是不能上讲台的。他带着我找到了数学老师，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这本让我一晚上都绞尽脑汁的《数学全能王》。
　　我翻看了几页，和文帅那本一模一样。太让人难以置信了，“真没想到文帅他爸爸从北京弄到的题春城也有。”
　　肖岩笑了笑，说道：“文帅他妈的话，也就骗骗你这种缺心眼儿的人。”
　　我不置可否，说：“虽然你在讽刺我，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肖岩有些无语，说道：“你也是够倔的，这个家教能做就做，做不下去就算了，干嘛这么较真儿啊？”
　　“要是我自己找的就算了，但这是同学帮忙介绍的熟人，做与不做都得有个说法，否则让同学夹在中间，就太难看了。”
　　听我这么一说，肖岩表示理解，说道：“我以前觉得你是一个冷酷高傲的人，没想到你还有面冷心热的一面。”
　　“同感，我以前觉得你是一个狡猾虚伪的人，没想到你也有乐于助人的一面。”
　　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看见袁野正站在路灯下，像是在等人。看见我们，马上走过来。问了句：“原来你们在一起啊？”语气中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肖岩解释道：“在书店碰到的，你们聊，我先回去了。”说完，便离开了。肖岩好像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看到袁野，总是要说上几句阴阳怪气的话，而今天，话不多说，客气到好像原来两人并不熟识。显然，他的改变也让袁野感到诧异。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袁野若有所思。
　　“你在这里等人吗？”我问袁野。
　　袁野这才回过神来，“阿姨给我打电话，说你们有些不愉快，你气冲冲的跑出去了。打你电话不接，打给欧菱她说你还没有回来。担心你出什么事，所以过来看看。”
　　我从书包里掏出手机，一看，十几个未接电话，有些不好意思，“给文帅讲题的时候静音了，没听到。对不起！”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们欺负你了吗？”
　　完了，又得再说一遍。
　　听完了我的叙述，袁野问我：“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跟文帅妈妈实话实说，说她的儿子弄虚作假，改了试卷，然后转身就走，不干了，可是……”
　　“可是什么？”
　　“当着妈妈的面说人家儿子不好，实在是不合适。况且，那孩子挺聪明的，也挺有本事的，能把试题改得让人看不出来，也是下了些功夫的。你想想，我能发现试卷有问题，他之前的家教就发现不了吗？估计是都不愿意惹这个麻烦，不明说罢了。我要是走了，他就会接着换家教，换着换着，就把自己给耽误了；可我要是不走，我也没办法让他‘改邪归正’啊？”
　　我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袁野的表情，知道我说完，他才一脸欣慰的说：“真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李春天同学就有这么大的改变，懂得为别人着想了。”
　　我苦笑道：“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呀？你可真是我的好班长啊！给我找个这么麻烦的差事，还在一旁说风凉话。”
　　袁野正了正神色，说道：“不跟你开玩笑了，我既然把你介绍过去，就肯定会帮你。文帅就是个小孩儿，你既想帮他就不用考虑什么技巧不技巧的，只一点——耐心，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他慢慢就会改变的。那孩子我接触过，本性不坏，就是有些叛逆，等他完全信任你就好了。至于阿姨那里，就像你说的，直接点破肯定不行，但是也别指望她跟你道歉，这个度，你就自己把握吧！”
　　“你这也叫帮我？我当然知道怎么‘对付’文帅，就是面对他妈妈才觉得尴尬，毕竟今天闹得挺不愉快的。你倒好，说了这么一堆，等于没说。”
　　袁野笑了笑，说道：“这才是我让你做家教的真正目的，接触孩子不是目的，最主要的是学会跟家长打交道，毕竟她们才是社会人。”
　　“好，我理解班长的良苦用心，但是，这毕竟是我‘人际交往课’中遇到的第一个难题，班长真不打算伸出援助之手吗？”
　　他又笑了笑，说：“你那么聪明，肯定无师自通。”
　　那天晚上，我几乎没怎么睡着。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净闪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会儿是文帅玩世不恭的样子，一会儿是他妈妈阴阳怪气的话语，一会儿又是袁野“不怀好意”的微笑。当初我是怎么都没想到，我的大学生活会掺杂进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哎！真的有些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