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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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天，潮湿的空气蔓延，逐渐充塞空间，像鱼被闷住了腮，溺亡的感觉带来窒息的体验。
被闷住了头，李玟赫扯开了被子，鲸鱼跃出水面，大口地呼吸，他脸上似乎是遗梦惊魂和劫后余生。夏天总是这样，扑扑运作的风扇解救不了焦灼，只有无限绵长的噪音一轮又一轮延展着。
“……哥？”
“睡吧。”他的嗓音天生带着磨砂感，和任昌均的低沉浓重又不太一样，他爬起身，轻轻拍了怕任昌均的被子，像安抚小猫一样。任昌均安心地又沉下头，翻了身继续熟睡。
展开一个身位的窗帘，外面还是浓重的墨色，金鱼大大鼓起了腮帮，李玟赫用力呼吸着，汲取着外面的空气。还是沉闷。像热带雨林的夜晚，永远等不到冬天的蝉，奋力鸣叫着。
只是点亮手机，面容识别就自动解锁，展开了还没来得及关上的页面，话语源源涌出。
“李小姐，请问对这次Chum集团工地发生的事故您有何看法呢？”
“相信新闻已经如实报道了Chum处理的方式，无需再做宣传，我们一定会给公众满意的答复的。”
无懈可击的笑容，语言和睥睨一切的神态。
有些刺眼。李玟赫再一次关掉了手机，只是想知道几点钟的夜晚，一如夜晚的开始，聒噪又无趣。
他又睡不着了，光比雷声先到，不过一阵，雨终于淅淅沥沥下来，像被打翻的可乐，不停地，不停地冒出气泡，有什么记忆也撒了出来，不太好看得有些狼狈。
那是几年前的夏天，首尔的闷热有过之而无不及。闹市的生意很好，今天却有些冷清，店里音乐有气无力地唱着。
想下班，没有谁不想下班的吧。
李姚沅把角角落落都擦干净，实在没有事做，重新洗了遍毛巾，把它折了两折，放在洗杯池旁边。
金惠因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躲到监控的死角里，长长的指甲划着手机屏幕，敲击发出声响。
窗外的雨突然打起架来，行人都被伞盖遮挡，不同的声音碰撞到一起，安静和嘈杂交互。李姚沅双手搭在大理石台上，细琐的凉意从指尖传递，她下意识用指腹去感受凉，“惠因。”
“嗯。”她懒散应着，在她盯了一会儿后才慢慢抬起头，手机屏幕还亮着。
“租房的话是不是都要三个月的押金？”
“大概。”
“那退呢，是在搬出去的时候退还押金吗？”
“应该。”
李姚沅的动作突然开始连贯，声音也带上了一贯的活力，走近她，又恰好地留了一个人在监控下，“我租的房子最近到期了，还没找到新的合适的房子，我可以暂时去你那里打扰一下吗？”
金惠因按掉了手机，人才站直，喜欢的浓妆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眉眼弯弯又有亲和力，夹好的脸颊碎发往旁边拨了一拨，表情很诚挚，“但怎么办，我是和多熙一起合租的，我一个人没法决定……”
李姚沅还是笑着，“这也是情有可原的，没关系，我再去找找吧。”
这样结束有些不近人情，金惠因又面露关心地问着：“那有头绪了吗，现在找房子一定要小心，要注意通行，还要保证安全，住进去还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我第一次独居的时候也踩了各种坑。”
“第一次的话确实会这样。”
两句寒暄，她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上扬的嘴角逐渐趋平，外面人来去匆匆，没有人驻足进来的。墙上的时钟一点点拨动着时间，换班的最后五分钟，金惠因收起手机，“我先去换衣服了。”
“好。”
她进了后面的换衣间，门照常反锁，“看消息了吗，我这么说还行吧，啊，真是讨厌，平时见到就够烦了，想到要住在一起就要起鸡皮疙瘩了。”
“呀，做的好，她怎么一点都没有眼力见呢，看不出人的厌恶还看不出疏离吗。”
“她估计还会来问你，我们还是不要做大恶人了，想个办法好好拒绝吧。”
“那个我也知道，要不是店长喜欢她的脸，我真的无法和她共事，做事笨手笨脚还没有点情商，惠因啊，还好有你，我的生活不至于那么糟糕！”
金惠因满足地笑了，换好便服，从椅子上拿起手机，把电话的扬声器关掉，“说什么呢，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是啊，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打开门看到藏在黑暗里的李玟赫，她吓了一跳，刚开过的后门冒出雨水的冷和天气的热，地上垫着的地垫掺杂着雨水，他刚到。
房间里的光照亮这一片，走廊还没修好的灯高高挂着，李玟赫带来了工具，正摆在角落，他和善地打着招呼：“晚上好。”
“晚上好，玟赫哥。”金惠因的表情开始恢复正常，甜美的笑容和眼妆不太符合，又能看出喜爱，她挂好包，往自己的肩膀上提，“今天实在麻烦你了，明明休息还要拜托你。”
“不是有约会吗，我拜托过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这种小事不用放在心上。”虽然看上去是清冷的长相，但实际是很好说话的性格，熟悉之后还会特别照顾人，细心又温柔，金惠因早在这种氛围下沉醉。
“那，我下次请你吃饭。”她小心翼翼地说，克制着颧骨的上扬，在垂眼和注视中平衡着感情。
“好，有机会再说吧。再见。”
她抿着唇，“明天见。”
他换了员工服出来，干净的衬衫格外适合他，打了响指帮差点站着睡过去的李姚沅恢复神智，“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他沙哑的声音也不利于恢复清醒，李姚沅回答：“是太无聊了。不过最近也是，越来越不想工作。”
“这种想法我简直一天出现三千次，但是没有办法。”他早就不从家里拿钱，做着傻瓜一样的事情，学着追逐梦想，每一瞬间都很累，又不敢放弃，放弃的代价更大，他怕自己负担不起。
他们都是，得一天得过且过。
“要来一杯咖啡吗，我给你做。”他们店里的咖啡是可以随便喝的，算是员工的优待，李玟赫已经开始动手，李姚沅就没有出声阻止。
“请给我一杯拿铁，加冰的。”
“知道，我知道你的口味。”
他们干杯，碰撞在杯壁的冰块发出“梭梭”的声响，苦味交织着凉意一起送进肚子，李姚沅咬着吸管，“今天晚上不会一个客人都没有吧。”
“这样的情况也正常吧，下雨天，人都少得可怜。”
“过来躲雨也好，看起来不要那么冷清。”
“但是你忙的时候不又嫌太累了吗。”李玟赫嘲笑她，忙碌的时候四个员工都没有个秩序的，闲的时候这里就太空旷了。
李姚沅一点都不尴尬，反而仗着是他，冠冕堂皇地说：“我要去偷会儿懒。”
她走到角落，贴着墙蹲下，没有监控的地方，她尽情呼吸，努力工作的空调还是没给这个夏天带来太多的烦恼的。但夏天的第一苦恼就是炎热，有时候又希望自己只有这样简单又大过天的烦恼，充斥着脑袋，让多余的想法都占不了空间，不去想就更好了。
他看着她笑，俯视却不带任何压迫的视线，善良地好像要流出水，“来人了我会叫你的。”
“我听得到的好吗。”把掉下来的碎发都撩到两侧，干净的脸颊雪白又饱满，淡淡的唇叠上了鲜艳的颜色，这个角度更容易看清她的美，李玟赫什么都没说。
店里的轻音乐演奏着，藏不住沉静里的喧嚣，李姚沅抬起头，“听到声音了吗？”
“是漏水了。”他开了隔间的门，照着外面的光查看着。
李姚沅也跟着起身，意味不明地说了句，“这里隔音的确不太好。”
李玟赫本来也猜到了，“你都听到了。”
“嗯。”
“不生气吗？”
她藏住了困惑，“应该生气对吗？”
李玟赫笑，“你问我吗。”
用东西抵住门，“不行了，得先把灯修好。”之前两天没人修只是因为老板出门在外地，李玟赫又休息，早就和他说好，他准备一击解决的。
“那我来帮忙。”她先去了把玻璃门锁上，拿着手机跟着李玟赫。手机闪烁一页，她低头。
李玟赫已经从储物室搬出梯子架开，李姚沅不放心地摸着三角结构，李玟赫已经准备上去了，李姚沅突然卡壳，“不用先拉下电闸什么的吗？”
“先这样看看吧，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姚沅赶紧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给他照着光亮，他目光专注，只是简单的动作也显得认真，长长的睫毛扑出扇一样的虚影，修长的手指握着灯泡旋转着，“灯泡有些松了。”
话音刚落，灯光突然连接起来，一闪一闪的，照亮并不大的走廊，李姚沅探起头问，“好了吗？”
“没有，大概灯泡也坏了，不过我带了新的，你帮我拿一下。”李玟赫给她指了方向，在光晕的闪烁下，李姚沅眨着眼，眩晕感反而更强。
滴答，滴答。
雨水在哪个角落里肆意铺席。
李玟赫拆下坏掉的灯泡，递给她。
她再举起胳膊，把新灯泡递到他的手里，她触及他掌心的温度，在无意识的相交，手电筒还没向上打去，他的脸，他的表情，全在黑暗中淹没，李姚沅想到了什么，也大概没想什么，勾住他的手指。
他们没有出声，也无需语言，感受着温度，听着水滴声，呼吸声，他没有放手。
李姚沅的指节划过他的指腹，像是玉那样光滑的东西，又好像是鹅卵石，平白多了几分颗粒，她把灯光重新打上，她笑了，看着融化在他眼睛里的某种氛围，彼此心照不宣。
换好灯泡，一切踪迹在灯光下无处隐藏，李玟赫下了梯子，把东西都归位，整理好工具。
“看起来好像很简单，下次我们自己也可以试试。”
“还是算了吧，有我在，等着我就好了。”他不放心她，确实有些笨手笨脚。
递了纸巾给他，他低着头擦拭地很仔细，李姚沅只需微微仰起脸，他的五官都映入眼帘，“你之前说的，我应该怎么做？”
他余光没给她，“什么？”
“我大概知道了。”
衬衫还缺条领带，李姚沅从领口抚上，到后颈，她的手心一向是热的，夏天则是烫的，空调也没能降下的温度，她微微用力，李玟赫倒不惊讶，嘴角微微张开，“做什么？”
“报复啊。你的意思，我现在明白了。”
那时候不知道的，她有时候天真有时候又冷淡，不熟练地活着，在她离开后都有了答案。
他还记得咖啡淡淡的香味，混合着涩苦的柔软夹击着，他是她眼中有效的武器，所以他的珍惜程度是比钻石更重要的存在。
门被开了又关，李姚沅似乎被惊吓到了躲在他身后，抓住一小块的衣角，潋滟的眸光仰着，会让人产生特别的保护欲，但她的行为，一点都不羞涩地，抹开了他唇上的口红。
她装模作样地整理着衣服，打开了后门，踌躇地说，“怎么回来了？”
金惠因还没能反应过来，也装作若无其事，只是反应稍慢，“有东西忘在店里了，给你发了信息。”
李姚沅很愧疚，“不好意思，我没能看到。”
“没关系，那我，拿了就走。”像机器程序一样运行着，她走近，李玟赫温和地朝她笑着，没有被抓包的尴尬。
他的嘴角很刺眼，但是这不是现在能说的话，她没有资格发挥任何不满，她只有一颗芳心，碎成了一瓣瓣，现在不是时机。
金惠因拿了充电器匆匆离开，李玟赫和李姚沅目送着她的背影，收拾好后面，他们重新把玻璃门的锁打开。
一切的恶缘应该都因此而起，他回忆着，回忆里的人逐渐变得具象。
“玟赫，你看到了吧。”蔡亨源用的是肯定句，就算李玟赫装的若无其事，他能看透，他内心翻滚。
“谁。”
“都这么问了，我说了是人吗？”
李玟赫又不说话了。
蔡亨源确定自己看清，“姚沅，不是她吗，都好久不见了。”
他们远远相望，她还附赠了一个友好的笑容，他们的分手绝说不上是撕破脸皮，但如此平和的重逢他也从未想过。大概是他的自私作祟引起的愧疚，她不那么爱他而拥有的淡然，越是看她过得好，越是看她若无其事，他就更加煎熬难受了。
他那个时候不该鬼迷心窍的，不该仗着年轻，仗着懵懂的好感，暧昧的氛围，就把她拉进他的世界，他很后悔，却不记得这份后悔里有多少是放开她的失落。
“要和我一起住吗？”
“准确的说，我可以暂时提供给你一张床。”
作者有话说第1章 C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