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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上(一) ...

  •   有物曰灵,形灭而神存,偶现于世,渡人于困厄中。——《怪异志》
      很多年以前,住在灵秀山下的百姓都知道山上住着位无名散仙。有好事者欲登山一探究竟,然均止步于松林外。第二天醒来时却都发现在自个儿家的床上躺着,胳膊脑袋一个不少,就是忘记了怎么回来的,看见个啥,只朦朦胧胧的觉得是个很大的东西。
      自此,这位无名仙被传得神乎其神,什么青面獠牙,高大魁梧,红衣白发,貌似金蝉,吓走邪祟绝不是问题,当真是一位镇宅的好神仙。为此山下还衍生出了一门新的行当:画门神。
      据说村头的啊花因为生不出孩子,丈夫整日不着家,在外寻花问柳,可把啊花整的以泪洗面几欲寻思。某天夜里,丈夫喝醉了酒,东倒西歪地爬回到啊花床上来,啊花闻着丈夫身上的酒气胭脂味,被气得摔门而出,跑着跑着就跑到了灵秀山。悲痛欲绝的啊花只狠了心要往石头上撞,反正也不想活了。
      忽然一股大力把啊花扯了回来。她这才想起来这山上住着神仙,嘴里哆嗦地念着“神仙显灵神仙显灵”,又赶忙从怀里掏出祈福剩下的香。啊花哭着点了香,对着那山就是一顿猛拜,没过几日就怀上了。从此以后当然是夫妻恩爱非常,是恨不得变成比翼鸟飞到灵秀山上去膜拜一番。
      于是乎这位看门大仙又多了一个技能,送子。
      据非常人士透露,这位神仙还有四个弟子,分别镇守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而这位神仙,也就是他们的师傅,就四处游历,负责达成一些“钉子户”的愿望。
      “诶,你昨晚看见了吗?”灵秀山下一脚夫对着酒楼伙计挤眉弄眼。
      “看见撒子嘛?”伙计一脸诧异,直觉告诉他这脚夫的眼睛有点毛病。
      “就这山头啊,昨晚你没瞧见那大火?”脚夫压低了声音,眼神恍惚,生怕触上什么霉头。
      伙计看着他,听到山头二字才了然一笑,端了菜放在桌上,透过窗子眺望山头,灵秀山上松林依旧,白云千叠。“嘿嘿,这你可有所不知了,此乃常事也。”毕竟新来的不懂事嘛,伙计拉长了声调,故弄玄虚,对着脚夫一阵挤眉弄眼。
      脚夫疑惑地看着他,顺着他的视线往山头望去,可不就是古树茵茵,哪里能瞧见烧过的痕迹。
      “咱这山,可是有神灵保佑的。我听我爷说,他小时候这里闹瘟疫,某一天夜里,山上灵光大作,却只有低低地叹息声传来。没过几天啊这瘟疫就消失了。你要是没事,可以去山脚下点个香,说不定就实现了。昨晚应是那神仙练功呢,常事常事。”说话间,菜已上桌。
      “这么神?那他送子不?”
      “送啊,怎地不送,这你可就找对仙了,这神仙送子不要太灵,就我们那村头的啊花,拜了两拜就怀上了,真就是神仙显灵了。”
      脚夫听到这番话,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喜悦。他今年三十好几了,媳妇也娶了好多年,只是这肚子是迟迟没有声音,他娘都恨不得拿板砖敲死这不孝子。“那我也去求求他让我得个大胖小子,嘿嘿嘿”脚夫的笑容藏也藏不住。两口并做一口,任凭这菜多好吃,反正也没尝出啥味来,心心念念的只有他那未成型不知道在哪飘的的儿子,匆匆吃完就直奔山头。
      灵秀山上,晨曦微露,小白在槐序房前乱吠。
      “吵死了,给我滚开。”一声咕哝从紧闭的房里传来,槐序翻了个身,盘算着把这老狗烧死会怎么样。
      某老狗他爹:“哈哈哈哈,镇宅,送子,小师弟快醒醒,你说我把这个告诉师傅会怎么样。”岁阑捂着肚子,笑的前俯后仰。小白看着主人,怯怯地溜回他旁边。
      槐序翻到这边有又翻到那边,被这杠铃般的笑声吵得头疼。臭着张脸从床上爬起来,被他脑袋蹂躏过的发丝不安分的翘着,一根根都剑拔弩张,无不彰显着主人的生气。
      房门吱呀一下被打开,冷气嗖嗖的从里头冒出来,刮得岁阑的脸生疼。这制冷剂的指尖冒着火,火苗已隐隐有失控之势,就差烧到这位三师兄的衣角了。
      “诶师弟师弟,昨天你烧了师傅的衣服还不够,今天不会还要烧我的衣服吧。啊,师傅怎么教你的,尊老爱幼啊,诶哟喂!你就是仗着师傅不在,欺负你这可怜师兄!诶哟!”
      “哼,我看你是活得太久了。”槐序盯着岁阑,眸色发黑。
      “小师弟啊,话可不能这么说,师傅那老狗可比我活得就多了,你咋不去跟师傅放肆。师傅不回来,你就对着我撒气。”岁阑抱起小白,看着它湿漉漉的眼珠子,跟它大眼瞪小眼,直叹狗生艰难,末了还加上一句“赶紧起来练功,师傅不在就偷懒,看他怎么教训你。”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就免不了要掉几跟毛,反正怀里的小白就已经变成小黑了,只剩个眼珠子还汪汪的。
      在灵秀山上的日子自然是轻松快乐的,弹指一瞬间十多年就这么过去了。师傅刚把他拐上山时,槐序还是个黑煤球似的娃娃,只是这黑煤球老早就会冻人了,只对着师傅亲近,其他人一律不准接近。为此谢川是又当爹,又当妈,好歹是把槐序给拉扯大了。
      只是这性子吧,就像是雪山上的臭石头,又臭又冷。槐序幼时体弱,但身体属性确是不弱的,属火,适练攻术。谢川为他制定了一系列训练计划,都无疾而终了。原因不是啥,就是太懒了。直到大师兄存的药被他霍霍地差不多了,装病装不下去了,才开始练起功来。只是这火攻就是时不时地烧了师傅的院子啊,师兄的衣袍啊啥的。
      养了两年,槐序终于变得暖和了点,不再放冷气了,大概是混脸熟了。只是这煤球也不能说是煤球了,不知道是整日烧火心情愉悦还是怎么的,这娃娃一日比一日白,就像是岁阑北国的雪,看着软香软香的,叫这些个师兄弟想去摸摸抱抱,又怕被烧个里焦外嫩。只得像看湖里的荷花,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也就苍灵和师傅能够近身,对着苍灵,许是那药钱起了作用,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至于师傅,不亲近也得亲近,谁叫某人会在半夜里把他拐到床上去逗弄一番,这么香香软软的小娃娃,谁看了不喜欢。
      谢川下山化灵已有一月有余,以往也经常外出,可未有过这么久,让人没由来的心慌。不过师傅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时宏伟的,没什么可以困住他,至少在他的师兄们眼里是。再过一日就是他的生辰了,他马上就能像师兄们一样下山解灵了。
      原先他也求着师傅带他下山解灵,可谢川以他尚且年幼为由,从不带他入阵,只许他在外面守着。槐序十岁时曾经悄悄地跟着师傅进过阵,可刚没走几步,差点就被恶灵附了身,吓得谢川赶紧施了术,把他送了出来。
      此后每每槐序提出要进阵时,谢川总是以“你还太小”“你太弱”“危险”搪塞了过去,还在外面又施了个法,避免某“孽子”强行闯入。
      我劝你给我早点回来,不然你就没衣服穿了,“孽子”心想。
      某师傅在山下连打三个喷嚏,还拢了拢衣裳。
      他看向腰间别着的铃铛,那时他六岁那年谢川亲手为他挂上的。起先谢川带着逗他的心思,连哄带骗地给他的两个小髻子上各挂了一个,可被他的师兄们笑得不轻。他气得想把他们揪下来扔到谢川头上,可这铃铛被那厮施了术法,头发散架了都没能摘下来。他只好带着鸡窝头去找谢川,连烧了他两件袍子,还顺带威胁了几句,诸如“头发不保”之类的,才让这铃铛回到了腰间。
      铃铛和他的槐花缠绕在一起,像是双生的花,在微风的吹拂在纠缠不清。
      槐序伸手握住铃铛,总算是让那令人心烦的声音停了下来。他信步往后山走去,沿途“不小心”点了几根树枝,惹得鸟雀乍起。
      山风卷起千年的枝丫,又吹到槐序身上,温柔缱绻。
      山脚下,云记铺子外斜斜地站着一年轻男子,玄衣黑发,叫那些个官家小姐你推我桑地暗送秋波。可有人眼瞎,看不见。
      这位“瞎子”的眼睛里只有槐花糕,回来得这么晚,不带点东西回去赔罪,衣服不够烧啊。
      话说这云记铺子也是近些年火起来的,店主脾气怪异,不定期看门,只卖一样东西,就是槐花糕,可即便如此,生意依旧是好的不行,每天都有人来问“啥时开门啥时开门”。据说这槐花是夏初从灵秀山上采来的。虽说大伙没听过这劳什子灵秀山,但这槐花糕如此美味,想来也是个好地方。这新鲜的槐花搭配上糕点师傅的秘制做法,在坛子里封上九九八十一天,才有了这贵得离谱的槐花糕。
      “槐花糕,槐花糕,新鲜出炉的槐花糕!五十文一盒!”店家在卖力地吆喝。
      贵不要紧,总有人买,还有人傻钱多的,按麻袋买。不巧,正是那位瞎子。
      说话间,这位瞎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一个蛇皮袋,大到夜里去抓个人是没问题的。
      “劳驾了,给我把他装满。”好家伙,还是个财大气粗的瞎子。
      这瞎子一路乘奔御风,总算在黄昏时分到了灵秀山,不错,正是槐花糕的原料产地,灵秀山。
      “咳咳,乖徒弟,你的槐花糕,一麻袋。”
      谁是你的乖徒弟,一阵冷哼从山上传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山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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