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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七章 喜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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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里,永寿宫里已然换上纱帘与竹席。
三百年前的初夏并不太热,宁芳这南方人在紫禁城过的近两个夏日都不算太难熬。
慈宁宫里传话的小太监急急奔了来,对着大宫女几语了一番便退了出去。
那宫女入了内,向太后一拜:“恭喜太后,刚刚太医诊脉回承,唐庶妃已有身孕,不日将为皇上再添皇子凤女。”
太后得了这消息,果然大悦:“可听太医确证了吗?”
“三位太医已确定,两月有余。”
太后并着苏茉儿乐呵呵的,重重打赏了那大宫女并传话小监。
苏茉儿扶了太后进了内殿坐下。
“这下好了,宫里也很久没有这等喜事了。”
“是呀,格格,多子多福,盼着后宫的娘娘们多为大清开枝散叶。”
太后点着头:“福临早先年也有不少孩子,虽折了不少,到也是屡屡有声。可自从那妖人……入了宫,哀家就再难抱到孙儿……”太后恨恨而语,“哀家迟早要果了她……等着吧。”
慈宁宫外殿的小花园,正是百花齐争。
廊下,孔四贞听了宫里四处的道喜儿,却只是对着廊檐角的天空发呆。
承乾宫正殿向来安宁,少有嫔妃打扰。
董鄂氏宛珍听了消息,只是微微顿了顿手里的笔墨。
如月打发了那小监,郭嬷嬷见宛珍几笔写完,才起身迎了上去。
“贤主子放开心去。皇上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就是有再多的阿哥格格去也比不上皇上对贤主子您的心。”
宛珍牵嘴儿一笑:“嬷嬷不用担心,我省得的。嬷嬷去帮我看看,送些什么东西儿给唐妃道贺。”
如月见郭奶姆走了,才上前扶住身软的娘娘:“娘娘,您看开些……”
说着,两人都已是潸然泪下。
若了小半刻,如月才止了泪:“娘娘别哭了,见了泪要是被皇上看到了,又不知要怎么说奴婢了。
宛珍如此才泪罢,依着榻子,不经又想起了自己只半年就折了的四阿哥,那泪儿哪是想止即能止的。
可她也是明白,自己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再为福临生儿育女了,又拖着个病身子让福临忧心,也不知挂了他多少神思。如此想着,渐渐止了泪,重新理了脸面,对如月一笑:“没事了,原也是我嘱着皇上早日再有些哥儿以宽太后孝心,今日却也真是菩萨保佑,你去备些果品沉香,我要去拜上一拜。”
如月听自家格格如此说法,自是最了解她的,虽心下为她苦泪,却只好亲自去张罗。
宛珍重新理了理衣装,摆身去了正宫偏殿的佛堂自是虔诚还愿不说。
而承乾宫一禺的侧宫,一声木器击地的碎响传了出来。
“贱人!”那宫装女子的身背只颤动着。
旁边的婆子也不好上前,只语声宽慰:“娘娘,何必为那汉女生这等大气,平白伤了身子。”
“本宫能不生气吗?皇上……看皇上都招惹了些什么妖精?让些个汉女在大清的宫里生子生女……皇上是被那等妖蹄子迷了面去了,什么身份、地位都不在乎了!哼,真是好皇上,气死弟弟、抢了弟媳也就罢了,还要让那等贱人生的儿子……哼,也是长生天佑了本宫,才没让那等不足月的贱种留了下来……如今,还让个汉女怀上了龙种……”
那婆子细看了看周围,上前止了自家娘娘的话头:“娘娘,小心隔墙有耳。”
那主子听了,暗沉下气愤,细想了一番也无果:“嬷嬷你看,这孩子——”
那婆子见了主子的眼色,自是明白主子又动了杀机,忙轻声道:“娘娘,不可。不过是个庶妃,还是汉人,就算真怀了阿哥太后还能让他上了位不成?何必我们弄出事来一不小心反被人提心顺着查到前次的事上。奴婢看,这贱人与贱种娘娘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本宫怎么能不放在心上?眼见着皇上对那贱人用情不减,对我们这些老人儿可曾有一点好意?次次来我这儿都意志阑珊,到对那些细皮嫩肉的汉女轻声细语。眼看着马上就要选秀了,再不用上点心,哪里还有本宫的立足之地!……再看那孔四贞,那么个老女人了,还赖在宫里,太后那心思我还不明白?哼,一个董鄂贱人就分去了皇上九层的心,要是那姓孔的也成了宫妃,本宫——”这位娘娘越想越怕,只急得心火如焚。
那婆子想了一想,进言道:“娘娘,何不求助于大贵妃?”
那娘娘闪了闪眼神,看向那婆子:“大贵妃?”
“是呀,娘娘,连太后都怕大贵妃三分,凭大贵妃的身份和娘娘的心思,还怕有事不成?凭您的身家与本事,还怕大贵妃不帮着您嘛。”
那主子想了想,坐了下来,定了定神,兴味一笑:“到是。姑姑也休息了那么久,也是她重整齐鼓的时候了。你去修书一封至盛京,就说现在春暖火开,京城里七彩斑斓的,姑姑何不到紫禁城来耍耍,一个人呆在那冷宫里有什么个趣儿。赶快回了宫,也好让本宫同她做个伴、敬些孝。”
那婆子省的,自去办了。
余下那宫妃一个人对着帐帘儿冷笑:“一个一个,本宫都不会让你们过得舒坦。谁挡了本宫的路,本宫就让她没有活头。”
刚刚下课的三阿哥听了这消息,嘴边儿却乐开了。
身边的小春子不敢相信。当初小主子听了皇贵妃儿怀了身孕,那阴狠的表情他可是到现在都在后怕。
两人走到一偏僻之外,三阿哥止了步:“上次让你打听的事,如何?”
“奴才使了倭赫侍卫去打听了,确实精于此道。”
“礼——”
“已经收下。”
“好,你使个无关的人通知了他,近日就有这机会,让他用心了。”
“是。”
一行人进了永寿宫。宁芳见是小三子来了,半强半就的给他换了薄衣并净了身,再半强半迫地拉他入了内殿,指了那竹椅子高兴地说:“你看你看,这是我让倭赫给你做的。”
玄烨一看:“不过是把竹椅,有什么稀奇。”
宁芳也不同他分争,只赶着他坐上:“试试就知道。”
玄烨坐了上去,却是惊了一惊,只见那椅子带着他前后摇晃起来,再看向宁芳,只见她乐得跟朵花似的,只对着他大笑。
见她如此,再大的不快也顿时消散了去,所幸完全躺在竹椅上,到是十分凉快。
宁芳上了前,蹲依下替小三摇着摇椅:“这是我画了请了倭赫帮忙做的。他的手艺真不是盖的,没想到看着五大三粗的,这木工活竟这么好。”
玄烨也不打断她,只睁着眼睛听她说话。
“你来了正好,上午他才使了人拿来的,我只试了一试。等会吃了饭,就让小春子使人帮你抬回去,读书读累了坐坐也有趣的得紧,当是消乏了。”
“你用着吧,我再使人做就是了。”
“这是按你的身高做的,你坐着不觉得正好吗?”
玄烨这才发现这椅子确实比正常的小了许多,心下乐了脸上也有了笑容。
“小春子说你总是读书,我怕你僵了身骨,正好赶着夏天来了,就麻烦倭赫试了试。呵呵,正好正好,明儿我再让他做个大点的。”
玄烨再摇了两下,所有的燥热都在清凉的木制间散开,心也觉得爽快。
又玩了会儿,便起了来,拉着宁芳在铺了席子的榻子上就身坐下,拿了扇子,就着宁芳胸前扇着。有人扇风,宁芳也不怎么热,取了盘子里的桔子播了,递进小三的嘴里,见他嫌酸不吃,瞪了他一眼:“不许吐。这明明不怎么酸。我知你不爱吃酸的,可这桔子里含有维C,是身体需要的东西,必须吃了。”玄烨在嘴里鼓了鼓,还是吞下来,宁芳再掰了三瓣送了他,才没有再强迫,取了香蕉喂了他一半才自己吃了他剩下的一半香蕉并一半桔子。
玄烨见她在吃,手掰桔子染了汁,取了她衣襟口吊着的帕子擦着她粘水的手腕:“唐庶妃有孕的事你知道了?”
宁芳看了他两眼,见他没什么不正常:“知道了。”没停下地消灭了那半个香蕉。
宁芳稍早听了这消息,到是惊了一惊,她本是以为顺治爱董鄂氏,自然不可能再有其他孩子,故而听了这消息到有点蒙住了。她在现代是一略为单纯的女生,前半生为健康纠结,后半身于学业忙活,所以没看过几本言情,更不知道什么清穿。已有的那点关于清朝的知道也都是高中课本里的,那里可没讲顺治有几个孩子,所以她只知道有个康熙并康熙多少年有个因战而死的皇兄福全。关于顺治再多的,就是得益于几部电视剧知道了他娘孝庄并如何宠爱的女人董鄂氏了。
故此,听了这消息,彻底打破了她对顺治因历史而有的那么一点唯一的好感。这男人,也不怎么样。
玄烨见宁芳没有任何反应,消灭桔子的手法快、准、平,便进言道:“皇额娘乘此机会叫来太医给后宫所有的嫔妃把把脉。”他也不去看宁芳的疑惑,宁芳也不打断他,“说不定还有嫔妃娘娘也怀了龙子凤女,要是也一并枕了出来,一当然是宫里更喜庆了,其二于太后面前也是讨喜的,其三你如此平等对待后妃也能缓和了同她们的关系。”
宁芳一听,心下并不想多这事,却明白这小子是为她谋好。
“那——我明天使人办了。”
“今天。现在。素心——”
宁芳见他已经叫了素心,知是躲不过,也就随了他。
玄烨如此对素心交待了一番,嘱她亲自去太医院以皇后的懿旨办了。
素心走了,宁芳正无聊地啃着苹果。
“皇额娘也要诊诊。”
“我?为什么?我又没有!”
玄烨看着她:“你怎知没有?说不定——”
“停停停,我说没有就没有,我的事我还不知道嘛。你省省心吧,我这里不用查了,肯定没有。”
“要是——”
“要是有了,我头拿下来给你踢。”
玄烨也不再争,只是低了首去,心下更是怀疑,还有什么事儿他不知道的?后宫之内人人都想怀有皇嗣,偏偏皇额娘的言行……
“不管有没有,皇额娘听我一次,诊诊。”
这夜,小春子知道自己的主子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次日课堂上,三阿哥没什么精神,还被太傅点名儿罚了五篇文章。
玄烨兴然接受,领了奴才回了寝院,入了内屋。小春子关了门,观察了半刻,从头发里取出张手指般大小的纸条递于三阿哥。
玄烨看了,呼出一口气,才坐了下来。
“没有问题?”
“三阿哥放心。这字条除了那位太医和三阿哥,没有第二个人看到,是使了些技量的。”
玄烨点点头,摆手使他出去。一个人坐在榻上想了许久。
摇椅正放在床前,玄烨已在其上睡了一夜。起了身坐上去,任它摇摆。
心里还有许多不明之外,却不能为外人道也。不过,总是于性命无悠,他也就安了半成心。只是再怎么无佯的病症也是病,一日不除了,他心头总有些忧虑无法释怀。还是寻个由头,彻底了了此劫才好。
此次诊脉,还是末能多出一桩喜脉来。但不管怎么说,太后是高兴的。
一月之后,三阿哥受了热寒,发起热,太医们直看护了三天儿三阿哥才醒了过来。
宁芳担心、受怕加焦虑自不在话下,也在乾西五所里看护了三日。
玄烨醒来见宁芳那张消条苍黄的脸,只觉心里一纠,当着太医、奴才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使了眼色于素心并小春子,才把累得要晕过去的宁芳给抬回了永寿宫。
从此,三阿哥对医书、养身更是在意,书房里多出了许多古医绝方,得了什么药膳方子常常进于太后、皇上并皇后,自是得了孝的美名。
一晃已至七月末。
这日倭赫来见皇后,送上了一幅跳棋。
这本是宁芳画了样子嘱倭赫做的,三阿哥见了喜欢,宁芳教了他玩法便由他拿了去。
三阿哥回了自己院子,一个人摆弄了那木制的跳棋盘半天,竟从其中取出一页纸来,细看了其上二十余字,以火焚了,出了内室入了书房,在一堆医书里翻找,直到夕下。
小春子端了灯盏入内,见主子躺于竹制的那把摇椅上,一动不动,于是轻唤了一声,却没得回应。心内忐忑,慌忙冲上前去,近到椅边儿却见三阿哥自己立了起来。
“使人嘱了倭赫,小心去打探民间于妇医有专长的大夫,一定要小心了去,知道吗?”
小春子见三阿哥面无表情,语调生冷,知他极是看重这事:“三阿哥放心,奴才亲自去办。”
昏暗灰黄的霞光透过白色的窗纸儿晕染了进来。
那架小型的摇椅一前一后的摆着,椅子上的人儿六、七岁大小,闭着眼儿,却怎么看怎么不像个熟睡的孩子。
就着那最后一片光,玄烨睁开了双眸。那目光坚定而深远。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