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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月夜的歌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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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宅院普普通通,不见一点宫里的金器与奢帘。据容婆子说,选这种普通些的宅子就是要不令人惦记的,就是怕轻易被人认出了屋里人的身份。想来这宅子荒了许久,虽然打扫的看着干净,但那股子干呛、阴寒的味道还是令宁芳这娇贵的身子来此即一直咳嗽着。
“三阿哥在哪里?”宁芳坐在廊下,看着下人们按素心的指示给屋里地面泼水、用湿布过着第三遍家具。
“在西面那院子,由三位太医看护着。”素心接了宁芳过手的面帕回道。
“怎么个情景?”
素心看了看得得,得得立马回禀:“据说前夜又发了内热,只没出痘,所以当值的太医只当热症治了,今早主子去慈宁宫请安那会被疹出出痘的可能极大,回了太后并皇上,隔离了三阿哥屋里所有人并有接触的所有人。自从三阿哥被移到这宅子就被不透风的护理着,身边侍侯的人齐备着,主子放心。”
宁芳是放心,心里明白这孩子能抗过这一回,只不过听说脸上落下些麻子而已。
可自己呢?没听说皇后也跟着出来?更没听说皇后出过痘。不过,这两日自己算是除了侍侯他的老妈子外最近身的人了,也说不定已被传染呢。
下人们的动作很快,因为天色已是半暗下来。
宁芳进到收拾好的屋子,虽然比永寿宫的寝宫小去太多,但也仍是比现代的两室居大了过些。
因为来的匆忙,人又不少,这一屋子二十几的人口连午餐还没用过,容婆子已经领着人亲自去做吃食了,素心理出了几块带来的绿豆糕给宁芳垫垫肚子。
宁芳见众人忙到现在,到想分些给大家,但只从宫里带了那么几块,还算是素心细心的,也不好自己独食。
“你去派人告诉容婆婆一声,用大锅做,快些,今日大家来的匆忙又都累了,就和着在一起吃了吧。这里毕竟是在外面,没那么多讲究。”
素心见主子定了主意,自去传话,留下个得得在门外听话。
宁芳定了定神,喝了几口素心泡好的玫瑰茶,再理了理记忆里那段有关出痘的英文阅读理解的内容,是下虽没十成把握,却也不能错到哪里去,于是叫进了得得,问他能否使人出去院子,听他回说可以,才如下如此的吩咐一番,自让他准备去不提。
其实宁芳对茶没什么讲究,甚至什么是什么都分不清,所以宫里日常进上的茶水她很少碰也是因为茶本冷寒并不适合她早年的身体情况。
所以她却不知,只因为这点,顺治帝对病后的她更少了几分感觉。宫里得些年头的主子嫔妃们都清楚,皇上喜爱汉诗汉道,虽自己是满人,却对汉人的茶道由为热衷。贤皇贵妃董鄂氏泡的一手好茶,不知引得顺治皇帝多了多少的爱慕。故此,宫妃们是跟风而上,各宫只茶例这一项就不停攀比着。
真正的皇后也就是宁芳这身体的正主当然也是迎风而上的,皇上喜欢什么茶了,她宫里都是第一个上备的。这些素心这刚进宫的宫女自是不知的,她只是一次见宁芳并不碰那茶杯,才想着主子不爱喝,于是换了本就有的玫瑰,却不知连这玫瑰之类的花茶宁芳也是喝不惯的,只是想着没白开水喝(宫里没有只喝白开水的主子),又可以养颜,便没有拒绝。自此才被迫喝了三、四个月的玫瑰茶。
宁芳又皿了一口茶水,才放下刚才的思量,认真观察起这屋子。没什么华丽可言了,但对自己来说也不比宫里差,因为家具都是差不离的,本身宁芳就不习惯这中式深硬的样式。自己在现代的家从来都是温馨的软装潢,桌脚子的四角都是钝的,连凳子都是包上棉料的,就是爸爸怕她嗑着碰着了一心慌又引发心悸。所以宁芳最受不了这种刻板的家装,自然,除了少些吸引眼球的瓷器,这里与皇宫没什么本质区别。
幸好三阿哥今天出了天花,自己才能趁着跟三阿哥“过密”的理儿躲过这初五的侍寝躲出宫来,不然真不知如何收场。
也别说,这小孩也真是帮了她不少,不论有意无意,也算是她的福星,等明天处理好了,还是去看看为好。
宁芳叫人在廊下拼了桌子、挑了灯,把大锅做的饭菜全都摆上了桌,再集齐了屋子里所有的人,也多是永寿宫里随着自己被迫出宫的一群人。
“……各位,因我的原因,使大家不得不屈在这里些时日,今天又忙活了一天,连顿好的也没有,算是我给大家陪不是了。”
众人见皇后给大家行了个汉式的抱手恭礼,连忙侧了身子跪的跪,蹲的蹲,可没听过皇后给大家陪不是的,更没见过皇后给大家行礼的,众人心内一阵惊恐,只不知这是怎么个明堂,或许儿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宁芳叫起了众人,安抚着:“大家宽了心,我的身体好着呢,保证不会得那什么天花,自然不会传给大家,大家要是不信呢,我可以保个证,现在这里的人,过不了多久都能安全的回到来处,不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的。”
众生互相打着眼色,却没怎么能安心。
“今天是初五,正好我们永寿宫里上上下下都团在了一起,圆成了一处,所以今晚也是别讲什么主子奴才的了,都坐在一起吃这一餐吧。素心,容婆婆,你们带个头,入座吧。”
素心是为主子宽心,容婆婆本就是个心宽的,各自安安分分坐在宁芳的下手,也引着众人入座。一番礼让下来,下人们见皇后主子是真的不在意那宫礼,也真的乐见大家相处着,便都拘谨着坐下。
“各位,大家只当以后的一段日子我们所有人是来渡假的。离了宫,大家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这么小的院子你们主子我也不用怎么侍侯,所以大家也不用怎么怕,放心地过日子。这里不像宫里有那么多规矩加那么多双眼睛。是人总有想打盹的时候,所以大家就当这段时间是关起来的可以打盹的时候,放松放松。”
奴仆们安安静静的在下面换着眼色,弄不清皇后主子这是唱的哪一出。
宁芳笑笑:“吃吃,凉了怎么下肚,大家边吃边说。”
奴婢们见素心、容婆子并得得动了筷,才小心试探着动了面前的食盘。
宁芳见大家拘束着,气氛不快,眼光一挑,自站了起来,可想所有人都小心注意着她,桌沿下立刻一阵桌椅、人物的碰撞。实在没法,宁芳便叫素心张罗着大家吃饭,自己道是回屋歇着去了。
众人见素心去了又回、安然续饭,才敢重新坐下跟着吃起来。
宁芳歪在榻上,适应了昏黄烛光,见染白月光偷射进来,不自觉想起李白那首《静夜思》,轻吟了一遍,和着安宁的古意,不觉起了意境。
“呜——阿娇摇着船唱着那古老的歌谣歌声随风飘飘到我的脸上脸上淌着泪象那条弯弯的河水弯弯的河水啊 流进我的心上呜——”
那歌声轻逸,仿若搔在人耳畔的一屡屡思念,故乡的水、故乡的桥、连那桥水上站着的人儿也仿佛是记忆里不曾有过的美好与思念。
一种思亲,满是恬静。似乎婺江河畔那古音吉他中幸福的三人就在眼前,没有分开的悲伤,满满只是甜蜜。
宁芳专注的哼着,满面恬静,也似乎想起了婺江畔那把木制的吉他与幸福的三人,没有悲伤,只是甜蜜。
“我的心充满惆怅不为那弯弯的月亮只为那今天的村庄还唱着过去的歌谣故乡的月亮你那弯弯的忧伤穿透了我的胸膛……”
院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品味从屋子里传出的歌声,像是唤起了记忆里那平凡却不曾磨灭的童年与情意,纵使饥苦却总有亲人的环绕。罢了吃食,几个小点的婢子并太监不能自抑,忍不住哭出声来。
待到宁芳唱完一遍,就着一院寂静回味一种乡思,入耳浅浅而来的哭声,不免相怨自己选了这么一首乡愁的曲子。
是人,总有脆弱柔情的时候,不论尊贵如天子还是卑微如奴仆。有时候哭出来不是因为软弱,只是一种无言的抒发。
于是一遍遍地唱。
那些越哭越不能停下的小太监、小宫女们不过十岁左右的光景,又怎能忍得住一种情怀。
似乎还唱了许多歌。
在那金屋堆砌的皇宫里,所有人都是一张生更的面孔,哭,那是想死的人才会表露的抒怀。每日每夜里挂着越加虚假的脸孔,连怎么去笑都已忘却,更别说还有什么可笑的因由。
皇后的歌声并不柔美,只是那从没听过的调子唱出来,每句每句里都是听得明白入得心扉的感情。
感染人心的从来不是甜言蜜语,只需要——只需要那么一首歌——在我们需要的时候。
夜,已是大约现代九点的深更了,小院子的众人散去,悄悄恢复了一院的平静。
而遥遥相隔的西院,所有的人却是异发的紧张。要知道,他们侍侯的这位可是皇子,要是出了差错,哪里还有命去哭。
正屋里窗门紧闭,除了檐下侍煎着药剂的声响,一片死寂。
黑暗里,一双热眸睁着,听那墙外隐隐传来的声声。那是发自心田最为真实直白的曲词,倒印着自己从来不曾有过的平凡却幸福的瞬间。虽然他不曾经历过,却竟然可以遥想而清晰地呈于脑海。原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亲愁。
已经二更天了,宅院子里虽然安静了,每个人的思维却异常的兴奋,耳畔间似乎还存有那歌声、眼神似乎还在回味岁月里的珍藏,或甜蜜地睡去,或两两躺着一阵哭哭笑笑,或只能独自躺着——不言不语——无处可表。
人生,就是这般,可以回味的,从来都只是隐在过去里的情感。
忽然寂空里又传来轻微几不可闻的一首歌谣,所有人下意识地、轻了呼吸,听那轻柔清逸的声音就着清白的月光偷偷传了进来。
“当时我们听着音乐还好我忘了是谁唱谁唱
当时桌上有一杯茶还好我没将它喝完喝完
谁能告诉我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
素心已躺在外榻,刚刚见主子睡下又起来,没扰起她,只是开了窗。没过多久,轻轻的吟唱便传入了耳中。那声音轻盈,像是浮于月光之上,怕挠了所有人的睡眠,却直直、远远地飘入所有人的梦里,渐渐清晰起来。
“当时如果留在这里你头发已经有多长多长
当时如果没有告别这大门会不会变成一道墙
有什么分别能够呼吸的就不能够放在身旁
看当时的月亮回头看当时的月亮曾经代表谁的心结果都一样
看当时的月亮一夜之间化做今天的阳光谁能告诉我哪一种信仰能够让人念念不忘
当时如果没有什么当时如果拥有什么又会怎样”
今夜,这一片竹林隔为东西的三进三出的院子很特别,所有人似乎都很快乐,又似乎更为伤悲,心田里有什么念想儿直搔着众人儿不能再淡然地漠视。
安静漆黑的西院子屋里,有几声孩子的咳吟。
“谁能告诉我要有多坚强,才敢念念不忘……谁能告诉我哪一种信仰,能够让人念念不忘……”那孩子的声音似若迷茫,透着份绝望的迷茫,叫这月夜,清冷清冷的,透着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