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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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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朝阳刚从远东的天际线上升起,将无边无际的黑暗撕扯开来,迸发出新日的光芒。
萧笙靠着自家的门,竟在屋檐下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老人家的睡眠一向很少,爷爷奶奶清晨五点便起了床,看见孙子就靠在门边睡得很沉,便没有叫醒他,直到做好早餐才把他叫醒。
萧笙在餐桌上异于往常的活泼,这一餐三人吃得异常沉闷,仿佛一片黑云死死的压在屋子上空,久久不肯散去。
爷爷看着萧笙饶有心事的表情,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俞伯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萧笙叹了口气:“昨晚咳血咳得下不来床。”
“闲时烟斗不离手的,怕是肺积终于出来了,”爷爷皱了皱眉头,“多半治不好了。”
萧笙听完后却突然激动了起来:“爷爷,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治好过那么多人,一定能治好的对不对?”
“这个啊……”爷爷面露难色,“说不准。”
奶奶见孙子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连忙出来打圆场:“先不说怎么样,老头子一定想尽一切办法治你师父!”
萧笙这才平复下来,又在沉默中吃完了早餐。
午时八点,太阳已经悬挂在了天上,萧笙这才前往俞伯家。
萧笙还没进门便听见了俞伯不断的咳嗽声,仿佛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每次一咳,也仿佛是把他的生命所剩的时间一点一点给咳走。
俞伯望见门外的萧笙楞在原地,招呼着让他进来。
“师父……您没事吧?”
俞伯苍白地笑笑,摆了摆手:“嗐!老毛病咯,我没事。”
说完俞伯便急切地去房间里拿笙准备教他。
萧笙见俞伯的状态,内心焦急却也无能为力,他知道俞伯已不能好好地吹笙,更知道俞伯只能将毕生所学尽快传授与他,以完成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挂念。
俞伯慢慢悠悠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示意他将《别姬序》吹给自己听。
萧笙一曲终了,俞伯才总算松了口气——至少在技术能力上,爱徒已经能驾驭。
至于情感,他日后定会明白。
“现在我教你《无笙》……咳咳……这个曲一般人我是不教的……咳……当然,也并不是谁都能学。”
——其实俞伯说的是,不是谁都有如此高的天赋。
俞伯教了萧笙许久,中途仍在不停地咳嗽,痛苦夹击着他未完成的夙愿,即使是再痛苦的使命,该传承的,要将它传承下去。
直到中午,萧笙才回到家,离开前,他问俞伯:“现在已经学完了吗?”
俞伯笑笑:“傻孩子,你这才学了不到十之一呢。”
学了这一点点的《无笙》,萧笙竟觉得这个曲很怪——旋律走向没有规律,上一秒还是风平浪静,下一秒却是波涛汹涌。
而这其中要表达的东西,则更是令人捉摸不透。
未知世事的人听不懂倒也太正常罢。
简单而言,感知力,是阅历的另一个代名词。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月,俞伯都以这样艰难而糟糕的状态尽力去教萧笙《无笙》。
时间从不会管谁到底怎么样,它只管不停地流逝,用刻刀在人的脸上和身体上划下独属于岁月的痕迹。
俞伯消瘦了很多,突出的颧骨给人以一种明显的病态的感觉,每当夕阳落山之时,他竟也变得跟徒弟一样,热爱观赏落日,只是爱徒看的是被火燃烧的天空,而他看的是日薄西山,以及光明的逐渐晦暗。
半月前,俞伯已经放弃了吃药,他这一生没有什么后事好料理,唯独只有一生中遇到的两个极具天赋的人,一个早已不知所踪,另一个年少懵懂,未知世事。
当年那个人学得多好啊,俞伯本以为教出了这样一个优秀的徒弟就是他一辈子值得骄傲的事情,奈何天将降重任于斯人也,他在责任与权力里面迷失了年少的热爱,也在盛世之中沦为了恩怨的牺牲品。
如今。
岁月已暮,不待往生。
那个他始终不敢拿出来的东西也终于是时候交给萧笙了。
俞伯明白得很,那个东西很有可能会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但这浮华的盛世,藏了太多污浊。
未来的暴风雨,仅区区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扛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