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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梦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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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换了习武的轻便裳衣,避开燕公府中的人出去,去到东坊才现身出来。
梦泽酒家一如既往行来不绝,酒家伙计殷勤地为客官打上酒,收了钱银。
系上白梅轻纱巾,白鹿才走到梦泽酒家前,掌柜处正在打着算盘的紫衫娘子满面笑容地过来,莲步袅袅:“娘子,可要打什么酒?”她看见白鹿青丝挽起,才言笑晏晏地启唇笑道。
“不知娘子如何称呼?”白鹿温声软语问。
“妾翩娘。”翩娘笑意嫣然。
“我初来永安,远在千里便听闻梦泽酒家之名,冒昧前来,愿与轻夜娘子一见。”白鹿婉言说道。
“轻夜娘子?”白鹿从翩娘染上笑意的眸中见到了讶然之色,随即翩娘才说,“不知娘子所为何事?”她虽笑容未改,但显然已有几分警觉之意。
白鹿方才道起:“轻夜娘子曾说送我十坛梦泽香,梦泽香用初春第一场雪浸凉,最是香醇宜人。”
翩娘轻愣片刻,似是诧异地望着白鹿,才连忙说:“那娘子随妾过来吧。”她卷起绣帘带着白鹿进到里屋,推开半扇月门;院里倒别有洞天,绿荫朦胧,异香远飘。
游廊回环,尽头处又是一扇门院,穿过狭窄的廊道走上矮小的阁楼。
风拂过廊下,一排银铃叮叮咚咚地响起,方才嗅到的异香愈浓。
“娘子在此稍候,待妾去向轻夜娘子再禀。”翩娘朝白鹿矮身说,才独自进了帘门后。
白鹿斜目望向楼外景,檐上积雪,在微光下晕开灼灼光华。
姨母说,在雪原深处会遇见梦中的阁楼,也许能在阁楼中再见到早已故去之人。
尽管她从未见过雪原深处梦中的阁楼,但她对于姨母讲的故事深信不疑。
想起朝云之事,白鹿出神许久,才听闻身后传来翩娘的声音:“娘子,轻夜娘子来了。”
回头看见翩娘卷起绣帘从阁楼上出来,后面跟着出来的人正是轻夜。
白鹿是见过轻夜的。
当年尚在朝云之时,轻夜便常跟在秦辞身边;彼时白鹿虽年岁不大,但也是记得轻夜的。
轻夜见到白鹿才露出惊喜的笑,示意翩娘无需跟在身边,才同白鹿相认:“姑娘可来到永安了。我已等姑娘多时了。”
“娘子在永安经营多年,实在是辛苦了。”白鹿笑道。
“秦娘子指派我来到永安,我自当竭力而为。”轻夜正色,却转身走到窗边桌上斟了一杯酒递给白鹿,“姑娘可要尝尝这梦泽香?听闻姑娘已嫁给燕公世子为妻,我以新酒敬祝姑娘。”
白鹿接过酒品了一小口,便依旧放在原处:“娘子的好意,白鹿心领。”
轻夜自顾自地为酒盏满上梦泽香,一边说道:“我们这里的梦泽香,每隔三日的晚间都要送十坛到宜陵侯府上。”
宜陵侯即是冯国舅的封爵。
白鹿回头望向轻夜,表示愿闻其详的意思。
“据我所知,冯国舅对梦泽香迷恋成狂,待到时机成熟之时自会令他悄无声息地死去。”轻夜端起酒盏观量着,才轻笑而道。
白鹿亦望着她手中的酒盏,后知后觉明白:“冯国舅的梦泽香中添入别的东西?”
轻夜嗅了嗅扑面袭来的浓郁酒香:“不过是一些迷梦散而已。待到时候我将迷梦散换成断魂散,自是让他死得无声无息。”
断魂散,三刻之后魂断命绝。
若只是杀死冯国舅就能得成所愿,冯国舅也活不到现在。
况且冯氏一族可不止一个冯霖,十余年来冯氏早已在永安扎根,盘根错节的关系令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姑娘,我们接下来应该如何做?”轻夜看见白鹿若有所想,出言问道。
“此事不急,你先将冯氏党羽整理一份周全的名单给我,我这边自有打算。”白鹿只向轻夜问起,轻夜点头:“姑娘放心。”
其实轻夜手中早有完整的名单,她从阁楼的紫木架子最高层取出一沓厚厚的账本,从账本中挑出名单交给白鹿:“这份名单,姑娘看完烧掉即可。出了梦泽酒家,外边那些牛鬼蛇神,姑娘还是小心为妙。”
白鹿展开字迹密密麻麻的纸张,匆匆瞥了一遍再细看。
这份名单倒是详细。除却北昭官宦与冯氏一族往来密切的名单,还有京城官宦的往来关系,或是姻亲之好;可见这些年冯氏确是苦心经营,党羽满朝。
先前纪青临曾说,冯太后想要等冯皇后诞下皇子后就扶持皇子上位,换掉当今皇帝。
依照冯氏之势,这并非难事。
纪青临承了当今圣上提携之恩,纵是燕公一系对先皇怀怨,他也会愿意当皇帝的良臣将冯氏一族推倒。
但白鹿对当今皇帝并无好感,先皇晚期昏庸沉迷美色,当今皇帝毕竟是他的嗣子,便是先皇千错万错他也不会说那是先皇的错,只会说冯氏魅主祸乱朝纲;可即便冯氏是那魅主的狐狸精,她也魅惑不到英明君主。
若想要瓦解冯氏之势,必得从根源处着手;任他是千里长堤,也架不住蚁穴侵堤,最后轰然倾倒。
史书之上曾有无数权倾朝野之辈,却落得全族尽诛的结局。
白鹿记下了纸上的内容,依旧将纸还给轻夜:“我记下了,这名单还是你留着吧,就不必再费劲折腾一回了。”
轻夜才轻笑着接过名单,折叠整齐放回账本里。
白鹿又向轻夜问起永安的一些事情,看着天色将晚就准备辞了轻夜回去。
“对了,姑娘。”轻夜突然想起一事,唤回了白鹿,“先前秦娘子曾来信嘱咐我查渊先生的事。我这里倒已查到了一些和渊先生有关的坊间传说来源,当初那去窃取了渊先生著籍的贼人,背后指使之人恐是和宁原罗家有关。”
骤然听她提到宁原罗家,白鹿很是疑惑:“宁原罗家?这是为何?”
轻夜从紫木架子取出另一份信:“宁原司主林馥与我来信。当初罗家孙辈的七姑娘年芳十五,被冯家看上了,想要让罗七姑娘和冯家孙辈的四公子议亲。罗家恐是有祸水东引之意,抛出渊先生之事,引走了冯家上下的心思,然后匆匆为罗七姑娘定下亲事。”
这罗七姑娘正是蔺公世子夫人罗氏的堂妹,最后她是被嫁到了云渡。
若渊先生之事为宁原罗家刻意祸水东引所为,罗家又是如何知晓渊先生之事?渊先生和曹家又究竟有何干系?
“姑娘,到四月时其他几位司主也会进京会面,到时姑娘见到他们,也可对北昭局势更为清楚。”轻夜见白鹿很是疑惑,便又添了一句道。
“四月,算来这时候也是刚刚好。”白鹿颔首点头,心中已有打算。
方才她看着那份名单时,便注意到了其中几家,兴许能为她所用。
同轻夜相议后,白鹿离开梦泽酒家,回到燕公府一路无异,便是连双都只以为她在屋里小憩。
纪青临在前屋翻阅书卷,听见她进来的动静回头,正好看见白鹿悄然进来。
“娘子,你什么时候出去的?”纪青临都很诧异,他确实未曾想到白鹿的武功已是到了飞檐走壁来去自如的本事。
“我去与永安司主相见了。”白鹿直接告诉纪青临。
纪青临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你们之后准备要怎么做?”
白鹿走到纪青临对面:“我只是一介女子,可比不得夫君深谋。”
纪青临放下书卷,作恭听之状:“娘子何出此言?我也是一介愚人,可当不得娘子高看一眼。”
听纪青临说话却是挺有意思的,白鹿莞尔:“夫君此言,只怕要令天下士子为之羞愧了。”
“娘子这般与我打着哑谜,为夫愚钝,可猜不透娘子的七窍玲珑心。”纪青临很好脾气地同白鹿扯话。
“现在不急,夫君与我一同看这场好戏便是。只是日后诸事,可还需夫君指点一二。”白鹿含笑温和轻声道。
“到时候娘子直说便是。”纪青临笑如春风。
白鹿很感激于纪青临的宽容,他对于翎羽团的事并不会多问,但对于她的疑惑都总知无不言。
从梦泽酒家出来时,白鹿就已经决定排下一场好戏,权当做是她初来永安用来尝试的开胃小菜。
毕竟她并非善类,来到永安就是为了搅得天翻地覆。
永安遍地勋爵人家,许些官宦本就暗藏恩怨,最是经不得旁人挑拨;只需蓄意埋下祸根,最终必然会掀起一场滔天风雨。
白鹿隐隐期待着这一日,期待她谋算得逞的一日。
“娘子笑起来便很好看,只是又像极了从前在画本里见的精怪妖女,做了坏事都爱这般笑着。”纪青临从妆台上取了青瓷小盒里的眉黛膏给她添上几笔,看见白鹿不经意浮起的笑意,就故意笑言起。
白鹿清浅而笑:“夫君可是正经人,怎的这般哄逗于我。”
纪青临继续专注于为她画着新月眉,神色认真一本正经的姿态:“可叹娘子误会为夫,为夫才心觉惭愧。为娘子点眉新妆,娘子觉得如何?”
铜镜莹莹,新月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