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光》棠未言

1、抑郁少年

　　苍江市，苍江市第一人民医院。
　　“医生，我儿子他……情况怎么样？”穿着高定职业装、气质端庄的妇女坐在沙发上，一脸焦急地问坐在办公桌后的医生。
　　心理科主任医师王峰皱眉看着桌上的测试单以及各项指标的检查结果，抬眼看了看面前坐着的、瘦削而又面色苍白的少年，沉思了一瞬。
　　过了良久，他站起来，对着沙发上的妇女说道：“林夫人，从各项检查结果来看。您的儿子患有重度抑郁以及中度焦虑，并且还有自残倾向。”
　　林慧瞪大眼睛愣住了，她看向坐在一旁双目无神的沈艽凉，双唇都开始颤抖起来。
　　“怎么会呢，医生？我，我儿子，我儿子他，他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怎么会突然……”林慧双手撑在沙发上，额头上开始沁出了冷汗，对于王峰给出的检查结果感到难以接受。
　　“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像您这样的家长以及您家儿子这样的病患，我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很多家长在面对这种结果时，都是很难以接受的。”王峰又坐了下来，声音平缓，让林慧冷静下来了一些，“我会给您的儿子开一些抗抑郁和情绪障碍的药。在治疗期间，千万不要让他情绪失控，抑郁患者是很痛苦的，极容易产生轻生的想法。”
　　王峰说完，拿出处方单开始给沈艽凉写药方。写完，他走到林慧面前，将药方递给她。想了想，王峰又补充道：“对了，这段时间最好暂时让他休学，留院观察治疗。从他的测试结果以及访问记录来看，他的病因主要来自于学校和家庭。待在学校和家里，反而会引起他的情绪失控。”
　　沈艽凉自始至终坐在办公桌旁，双目空洞无神，没有说一句话。
　　“好的，王医生。我现在就去申请住院。”林慧看着自己毫无反应的儿子，没有办法，只能接受了这个沉重的打击。
　　呵呵，真是可笑啊……
　　沈艽凉看着自己的母亲拿着报告单满脸憔悴地走出了咨询室，心中一凉，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苦笑来。
　　“嗯？你在笑什么呢？”王峰注意到沈艽凉转瞬即逝的苦笑，看向他，笑着问道。
　　沈艽凉本来没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变化，不过，既然看见了，那就没必要遮掩。
　　“没什么，只是......算了，没事。”沈艽凉刚开口，便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我什么时候可以拿到我的药？”
　　王峰挑了挑眉，答道：“待会就可以去取，不过，你得留院治疗。”
　　“我听到了，我是心理有病，不是耳朵聋了。”沈艽凉冷冷答道，看向了窗外冰冷的灰色水泥墙。
　　“其实，你大可以放心告诉我你心里的想法。我是心理医生，我的职责就是帮助你，并且你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有义务保密。如果你不希望你母亲知道，我也不会对她透露半个字。”王峰看着冷静到近乎失真的沈艽凉，还是关心地对他说。
　　他有一种猜测，这个孩子的病情，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不过，这个孩子所说的东西，他总觉得有所隐瞒。
　　“不用了，我不相信任何人。”沈艽凉依旧看着窗外，双眼空洞无神，木然地说着，就像是设置好数据的机器人，冰冷而毫无生命色彩，他顿了顿，“不过，还是谢谢你。”
　　王峰静静听完沈艽凉的答复，点点头：“好吧。那你可以在这儿待会儿，住院手续办好了会有护士来领你去病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等等。”
　　王峰转过身，笑着看向仍旧坐着的、面色苍白的沈艽凉：“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病房的窗外，也有这样的水泥墙吗？”沈艽凉轻轻抬起瘦弱的手臂，指了指窗外的水泥墙。
　　王峰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无奈地笑笑：“不一定每一间都有的。怎么，你想住在水泥墙边的病房？”
　　“嗯......”沈艽凉点点头，算是回答。
　　王峰若有所思地说：“这样的房间的话......目前有空床位的只有一间是双人间。不过，里面，已经住了一个男孩子了。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男孩子入院时，也和你提了一模一样的问题。”
　　沈艽凉目光亮了一瞬，但又很快隐去，“那就那个房间。有没有人无所谓。”
　　王峰注意到了他眼中的亮光，挑了挑眉，“为什么非要这个病房？”
　　沈艽凉坐在原地，低头不语，过了良久，抬头直视着王峰的双眼：“我可以不说吗？”
　　“嗯......以医生的角度来说，我不能逼你。不过现在咨询结束了，我可以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要求你说。”王峰靠在门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沈艽凉。
　　沈艽凉低着头，抿了抿唇。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感受到，莫名的归属感而已。”他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的水泥墙，“没事了，你走吧。”
　　这小少爷，还真是要人就要人，不要人就往外撵人啊。
　　“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隔间就是休息室，你可以进去躺会儿。”
　　王峰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离开了咨询室。
　　等到王峰离开了咨询室，沈艽凉这才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近在咫尺的水泥墙，情不自禁抬起有些无力的手，伸出去摸了摸。
　　墙体冰冷坚硬，未上漆的水泥灰暗无光，就和他的内心一样。
　　自从父母离婚以来，他似乎就没有看到过母亲的笑容。
　　“我和你爸的事，与你无关。”和父亲离婚以来，母亲林慧常常摆着一张冰冷的脸对自己说这番话。
　　但当母亲用尖锐刻薄的语气，对着自己抱怨父亲的各种不好甚至是埋怨父亲时，他默默地捏紧了拳。
　　“你怎么会这么笨？跟你那个混账父亲一样，你以后没前途，没未来，我老了之后，怎么靠得住你？”
　　“我压根不相信你的话！不要为你的懒惰、懈怠找借口！”
　　“什么难受，不舒服，都是装出来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怕天怕地，一事无成的废物？”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是废物，我干什么都不行......活着有什么意思......
　　原本从小承诺会永远陪着他的父亲，也抛下了他。
　　“小凉，你得学会适应孤独。”
　　“我不再是你的爸爸了，你的妈妈，会给你找一个更负责的新爸爸。”
　　说完，便净身出了户。
　　于是，沈艽凉的内心，开始逐渐变得冰冷、灰暗。他给自己建造了一个狭小的笼子，自己独自缩在那个阴暗潮湿的角落，再也不愿相信任何人。
　　后来，一次偶然，他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手指。那一瞬间，同感在指尖萦绕的一瞬间，心灵仿佛得到了什么慰藉似的，骤然轻松下来，疼痛带来的快感在全身蔓延，使他有些飘飘然了。
　　一次不够，两次，三次......于是，他开始无休止地伤害自己，哪怕自己已经遍体鳞伤。
　　最严重的一次，他割破了左手手背的静脉，直接因失血过多晕倒在家中。要不是林慧那天工作少回家更早，把差点没命的沈艽凉送到了医院，现在，沈艽凉已经变成了墓地里的一块石碑。
　　想到这些，一阵阵的疼痛袭向沈艽凉的大脑，昏昏沉沉，万剑穿过般的疼痛。
　　他强制自己保持清醒，看着面前的窗户，竟生出了一种想要跨过去的冲动。他踏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地走向隔间的休息室——以免自己真的跳下去。
　　好难受......好悲伤......如果真的可以一睡不醒，那该有多好啊......
　　沈艽凉走到休息室门边，沉重的身体一下子靠到门板上，“咚”的一声，他撞到了头。声响听起来触目惊心。但他此时的感官似乎已经麻痹了，感知不到外面的世界。只觉得自己被笼罩在一片充满着悲伤与绝望的黑色迷雾之中，他只想赶快逃离出去。
　　但是他在雾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摸不着，整个身体沉重的好像不是自己的。
　　要是真能长眠于此，其实也不算太坏吧。最起码，这里，不会有欺骗、埋怨，更不会有人质疑他的痛苦，这里的一切都会包容他的悲哀、绝望与阴暗。沈艽凉心里想着，血色极其淡薄的唇角，勾起一抹悲凉的笑来。
　　“小凉......小凉......”一阵回声传来，沈艽凉听出那是父亲的声音。
　　爸爸......爸爸......沈艽凉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父亲沈盛远走到自己身前，面孔模糊，语气也是无比绝情。
　　“你不再是我的儿子了......”
　　“你就是个废物......”
　　“我堂堂沈氏集团总裁，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
　　“你这种废物，不要也罢......”
　　不是的，不是的......父亲......不是的......
　　一阵阵绝望涌向沈艽凉，他只觉自己呼吸变得沉重，喉咙像是刀割般疼，胸腔里火辣辣地痛。
　　好难受......好痛苦......
　　他有看到了一片墓地，灰蒙蒙如同窗外的水泥墙，充斥这去世者的喊叫与祭奠者的哭号。
　　想必，那么废物，那么没有价值又无能的自己，死后，就只能待在这种地方吧......这样想来，也还算好......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刀，看着自己满是疤痕的手，满心的痛苦在他的躯壳内骤然迸发。
　　好难受......好难受......
　　这种落入深渊的恐惧与空虚，再一次将他包裹起来。他右手握着小刀，将刀刃划过左手的手背，伤口.交织蔓延，身体已经麻木，疼痛已经模糊，只有殷红的鲜血让他感受到一丝真实与心安。
　　沈艽凉心中一落，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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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投稿双向救赎类的耽美，文笔不佳之处还望多多包涵。接受指点，不接受指指点点。会采纳好的建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