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舆江山》君莫思归

38、夜袭

　　曦凰扛着小白回房后，将它往地上一放。小白大概也知道她生气了，所以乖乖的低下了高贵的头颅，除了偶尔扇扇耳朵外，它一动不敢动。曦凰坐在桌旁，手边就放着一碗肉酱，却不给小白。

　　小白闻到了浓浓的肉香，舔了舔嘴后，金褐色的大眼可怜兮兮的看着曦凰。曦凰再不心软，准备给它一个好好的教训。小白张大嘴，哇唔了一声后，又耷拉下了脑袋。

　　曦凰想笑却又不能笑的憋着，房门却在此时被人叩响。

　　“进来吧。”曦凰回应，推门而入的人正是赵宸。

　　“哟，这家伙又犯什么错了，一副可怜样。”赵宸反手合上门，在桌旁坐下。小白抬起头，楚楚可怜的望着赵宸，大眼水汪汪。

　　赵宸瞬间心软了，拿过桌上肉酱放到小白面前，摸了摸它的脑袋，调侃道：“看见没，以后可别随便惹女王生气 ，不然没饭吃。”

　　“大哥。”曦凰嗔怪的瞪了赵宸一眼，说的她好像是专门虐待小动物的恶女一样。

　　小白低下头，鼻子凑在瓷碗边缘用力嗅了嗅，没敢吃，抬眼小心翼翼的看着曦凰。

　　曦凰被它这副样子弄的哭笑不得，“吃吧吃吧，以后若再不听话，就不光是没饭吃了。”

　　小白兴高采烈的哇唔一声，蒙头吃起了香喷喷的肉酱。

　　“大哥，你来找我有事么？”曦凰不再看小白那狼吞虎咽的样子，转头看向赵宸。

　　赵宸笑盈盈的目光从小白身上转开，继而开口道：“楚桓说明日天不亮我们就要启程，今夜你早些休息吧。”

　　曦凰从他的话中听出弦外之音，虽然他们改了行程，但是八月初肯定能到鄞州，因此路上根本无须如此作赶，“他是不是发现了有什么不妥？”

　　“这他倒是没说。”赵宸略微沉吟后回道，其实他也觉得楚桓话中有话，不过没有挑明而已。

　　“我知道了。”不管前途有多少凶险，曦凰都是不惧的，她握上赵宸的手腕，微微用力，语声肃然道：“大哥，你自己要小心。”

　　夜半，窗外风声呼啸，曦凰和衣而睡，床下一角蜷着一团白乎乎的身影。

　　“夺”的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夜晚如迅雷般闪过。曦凰蓦地睁眸，一手打起帷纱，从床上坐起。小白似乎也发现了什么，抖了抖脑袋，半支起了身子。

　　曦凰屏息，侧耳细听。又是“夺”地一声，这次听得清楚明白，那是长箭钉上木梁的声音。

　　屋内漆黑一片，唯独一帘月光从窗口斜照入内，落了半洒清澈。曦凰没有点灯，而是贴着墙壁走到窗口，一指挑开了木窗。她小心翼翼的朝外张望，眨眼时忽然看到几个黑色身影如鬼魅一般迅速掠过客栈墙角隐没入了暗处，夜风拂面，夹带一股焦油的星火味道。

　　曦凰嘴角挑出一抹冷笑，果然有人按捺不住要动手了。

　　她退回屋中，拿起一块长布将小白包好扛上肩头。开门的时候正巧碰到斜对面也有人同时出来，是楚桓，他身上衣服齐整手中拿着宝剑，显然也是一夜枯坐了。

　　“郡主？”楚桓微微愕然，事出突然，他本来还在想要怎么向这位郡主解释呢，没料她早就齐整待发了。

　　“我大哥呢？”曦凰看了眼他身后黑漆漆的屋子，急问道。

　　“侯爷正在理东西，马上就好。恐怕事情有变，我们要半夜上路。”楚桓神色十分凝重，曦凰从他眼中瞧出了如临大敌般的紧张。

　　如果真是汉王的人，肯定不会伤他，那他怕什么？如果不是汉王的人，谁又会来针对如今势力正隆的安国侯府？

　　赵宸拿了个包袱，匆匆走出来，他手中拿了柄匕首递给曦凰，“你留着防身。”

　　曦凰却推了回去，“我不用，大哥，还是你留着吧。”

　　“我先下楼看看情况，如果可以便从前门走。”楚桓正色道。

　　其余三间房里的人也都醒了，眼见情况微妙却无一人自乱阵脚，楚桓的几个部将随他一同下楼，而安国侯府的人则是护在赵宸和曦凰周围。

　　如果真是汉王的人，楚桓这一离开岂不是正好给了对方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么，曦凰望向赵宸以目光示意。

　　月色下，他的眉目清俊如覆冷霜，却朝曦凰微微摇头，楚桓应不至此。

　　曦凰仍旧满腹狐疑，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她也知楚桓人品磊落，可是汉王和相辅她就不敢保证了。

　　“你们护住侯爷，我去楼梯口看看。”她沉声吩咐一干侍卫。

　　众人点头，以示应命。

　　“曦凰，你要小心。”赵宸不放心的万般叮咛。

　　“放心，我自有分寸。”曦凰送他一个安心的笑容，如今这种阵仗在她眼中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她走到楼梯口，朝下张望，黑暗中张起一篷星火，“夺夺夺……”一连串密集的声响，长箭飞射上楼梯扶手，瞬间蔓延出一条火龙。楼下的客人似乎也被惊扰到了，纷纷探身张望，铁器交戈的声音在火光中鸣响，越来越密。

　　曦凰快步折回，伸手牢牢拉住赵宸手腕，“大哥，我们必须从后山离开。”

　　“前方情况难道不妙？”赵宸一时惊住。

　　曦凰摇头，回眸处可见楼梯口橘色火光闪烁，“恐怕是非常不好，前门是走不了了。”曦凰拉他进自己屋里，推开窗户，指着靠窗的樟槐道：“沿着这根树枝攀下，跳过那堵围墙，我们从后山离开。”曦凰从容指点路线，一派处变不惊，“我先走，大哥，你跟着我。”话落，曦凰一脚踏上椅子。

　　赵宸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却问：“楚桓怎么办？”

　　曦凰一脚跨上窗棂，回眸看他，晶亮的眼中全无温度，“他如果死了，我敬他一世英雄，但如若他能全身而退，”曦凰忽而唇齿轻抿，微微露笑，那笑容中透出一份寒透人心的阴狠，“我便让他们生不如死。”

　　赵宸手足僵住，曦凰心中所虑他何尝不明白，而她口中所言的‘他们’到底是谁，似乎昭然若揭。

　　“大哥，事实真相到底如何，我想很快就能见分晓的。”曦凰转身，挣开他的牵扯，先行跨出了窗外。

　　“侯爷，郡主所言甚是，不要为了一时仁慈而误了自己性命。”说话的是一名侍卫，曾随安国公征战沙场的一员猛将，多年来宁愿居于侍卫一职，也只是为了保护元帅留下的一双儿女。

　　赵宸回过神，昔日庙堂诡谲，处处暗箭他都走过来了，怎么到了此刻面对真刀真枪反而犹豫了。楚桓尚且有一身功夫傍身，而他却已经是自顾不暇。

　　他望了眼门口，心中默念一声‘抱歉’后，便跟上了曦凰的脚步。

　　随行侍卫中有一半留了下来，还有一半保护赵宸和曦凰先行离开。曦凰身手矫健，三两步的踩着树枝跃到了土墙上，回身便想去拉赵宸。

　　赵宸这辈子也没爬过树，走在微微颤颤的枝干上时不免有点胆战心惊。火势很凶猛，已经从一楼开始向二楼跳蹿。

　　“嗖……”的一声破风长吟，一支黑铁强弓直射赵宸曝露在外的身体。

　　铁矢的锐光在空中一闪而过时，曦凰已扯下腕上的珠链，指上夹着一枚浑圆的珍珠反手飞射。

　　“锵”的一声，珍珠将箭头弹偏，堪堪从赵宸后脑射过，擦断了他一缕乌发。赵宸僵了一下，本能的想回头去看，曦凰的一声断喝却早一步传来，“不要回头看，大哥，过来！”曦凰朝他伸出手，另一只手上捏着一枚珍珠，蓄势待发。

　　赵宸咽了口干沫，脚下火焰盛开如莲，犹如佛经上描述的阿鼻地狱，一旦坠入便是万劫不复。

　　幸而他离开曦凰已经不远，疾跨了两步便跃上了墙头，墙坯只有一足之宽，他冲势太猛，险些站不住一头栽下去，曦凰眼疾手快的一手挽住他的腰将他稳住。

　　又是一箭当空射来，曦凰曲指劲弹，竟将那支长箭拦腰折断。曦凰看清了，远处火光中，挽箭的那人黑衣劲装，面覆黑巾，见失手后立刻闪入一旁断墙中。

　　“我们走。”曦凰带着赵宸跳下高墙，与他们一同下来的有四个侍卫。

　　客栈后面是片荒山，正如楚桓所言，殓城四周背山，山却并不连绵，皆成孤立之势。

　　“我们翻过这座山，后面有片林子，穿过去后可以直抵汴梁，然后再渡湛江。”赵宸活地图一般的脑子已经想好了退路。夜路难行，脚下山石干涸，有的踩下去就会变成齑粉，十分难走。

　　曦凰行惯山路，倒不觉得如何，赵宸走得真是一步一艰难。见身后悄无声响，似乎并没有人追来，曦凰对气喘吁吁的赵宸说，“不如歇一会儿再走。”

　　赵宸拭了下额角的虚汗，摇头喘息，“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些离开的好。”他一手按了按胸口，掌下所覆的地方正是昔年替太子所受的伤口，若不是这一箭，他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不中用。

　　曦凰扶住他往上攀爬，小白伏在她的肩头，动了动耳朵。

　　“嗖嗖……”又是箭风紧追而至，可能由于夜不能视，所以箭头不准都射歪了。

　　“郡主，我们下去挡住刺客。”有侍卫说道。

　　曦凰却当机立断的否决，“我们人少且暂不清楚对方人数，贸然下去只能凶多吉少，我估计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的位置，只是试探的射了两箭，不用管它，继续走。”

　　侍卫不再多言，夜已至深，天空中飘来一大朵乌云，将明亮的月光挡去大半。曦凰心中暗喜，真是天助我也。

　　爬到半山腰上后，面前出现了一片丛林，树木郁葱，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幽深。

　　赵宸没想到半山上会有那么大片林子，一时间有点茫然，黑暗中似乎有星星点点的绿光，忽而亮起又忽而泯灭……是野兽的眼睛。

　　“没智慧的野兽可比人好对付多了。”曦凰拉着赵宸，话刚落，她突然一把推开赵宸。赵宸反应不及，一个踉跄跌坐在地。而他刚才所站的位置上劈过一条银色长鞭，鞭风过处，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深壑。

　　曦凰回身，见到夜色下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悬崖边上，黑衣黑裤，脸覆黑巾，长发被一根红色丝结高高梳起，唯一裸露在外的一双眼，闪动着阴鸷的光芒。她的身后陆陆续续冒出一些黑衣人，有人手持长箭，有人手握宽刀。

　　“德凝郡主，安国侯。”黑衣人像是确定身份一样的念了遍他们的称谓，声音嘶哑如被沙石磨过，完全不似女子，反倒更像男人。

　　曦凰负手站立，右手悄悄解下左手上的珠环，她手腕上共戴有四串珠子，不是用来显美，而是关键时刻用来当暗器使的。

　　曦凰冷笑，“是谁派你们来的？汉王？德妃？还是……”说话间，她用手势示意赵宸先走，对于是谁主谋害他们的，她压根没指望从这些人口中套出来。

　　黑衣人扬鞭，“咯咯”的怪笑出声，“将死之人何必知道太多呢。”

　　风吹流云散，月光渐显，照彻天宇，曦凰等的便是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