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浮士德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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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前。
生锈的铁门一声开合，抖落残存的铁屑，在逼仄的房间里扬起一股微小的尘埃。青年破旧的风衣在白墙上蹭出大片狼狈的白色，但他不在乎这些。
赫尔墨斯将登山包随意甩在墙角，剥落的墙皮又啪嚓掉下来几块。不过没有房主会投诉他，从这栋公寓被划分进疫区范围的那天起，它的房东就远走他乡，直接逃出了伦海镇。当然，自己也并非这里的住户，而是一位光明正大的窃贼，撬开了门，堂而皇之地将其作为据点。
疫区断水断电，此时天色阴沉，一幅随时要下雨的样子，赫尔墨斯从破木柜里拿出半截蜡烛点上，再掏了个午餐肉罐头，这便是他今天的晚餐。黑潮病夺走了他的家庭和过去的一切，他已经维持了很久如同流浪者一般的生活，做赏金猎人，打零工，吃廉价食物和快过期的罐头，悄悄溜进公共澡堂等等。
他的大脑有些昏昏沉沉，眼前出现了许多黑色的斑块，这却不是因为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赫尔墨斯扶着额头，他放下罐头，跌跌撞撞摸回卧室，就算晕过去，至少也得在床上吧——这是他磕到几次桌角后得出的措施。
这间屋子唯一温柔的物品或许就是这张床，赫尔墨斯倒在床上，只有枕头和被子，能让他回到少年时代，那还被父亲和母亲的爱所包围的日子。
忽然，他猛地睁开眼睛，几乎是立刻从枕头下边握紧了自己防身的匕首。
滴答、滴答。是水的声音。淡淡的水雾，像是浴室腾起的那种白雾，水蒸气因为冷热交替，从玻璃上慢慢淌下。但是这里早就没有自来水供应了！是谁在这里？！
嘎吱一声，浴室的门被推开了。人影慢慢走出来，他的脚步很轻很轻，就像怕打扰到床上的人一样，尽管那人此时醒着。
赫尔墨斯强撑着翻身站起来，他的身高比对方高出了一个头，半顷夕阳从窗口灌入，阴影铺面笼罩着这位不速之客。然而被黑色笼罩的那片纯白却是如此刺眼，几乎要压过窗外涌动的风云。
“赫尔墨斯，我刚刚替你处理了一只擅自偷窃的小老鼠。”浮士德牧师握着一只牧杖，温和地说，“你不介意吧？”
赫尔墨斯只觉得毛骨悚然，牧师的身后，浴室的门打开了一半，鲜血和铁锈的气味顺着地板缝隙溢了出来。
“你怎么能这么做......”赫尔墨斯低声说，“你在杀人！”
“当然，我只是在铲除任何可能会危害到你安全的危险。”他眨了眨眼睛，一缕黑发滑到了额前。
“不过，我今天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浮士德放缓了声音说，“你在外面也流浪了这么久了，何必呢。跟我回去吧。”
赫尔墨斯几乎要气笑了，他咬牙切齿地看着眼前这个表情天真无邪的牧师。比起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更关心的居然是和别人吵架！
“外面的生活你也都体验一遍了，很辛苦不是吗，而且，你的黑潮病又加重了。跟我回教会吧，教会会治好你的病，你还能某个闲职，这样不好吗？”
“如果有这种医疗技术，还是造福一下伦海镇的百姓吧。”赫尔墨斯啐了一口，“我可不会跟你回去，把自己亲手送上绞刑架。”
“为什么露出那种表情呢？”浮士德还是微笑着说，“我们不是老朋友吗？”
“住口！”赫尔墨斯心中怒火更甚，朝着浮士德挥拳而去！
拳头停在浮士德鼻尖前，差之毫厘就会触碰到他。“你不是他，你不是他......恶魔，你占据了他的身体！”赫尔墨斯浑身颤抖。
“唉。”浮士德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或许是他终于懒得再假装这幅皮囊。他拍了拍手，从浴室内响起了一阵昆虫振翅的声音，那声音伴随着绞肉机转动一般的嗡嗡声，和用吸管吸食液体的的呼嘶声。
赫尔墨斯察觉不对，他扯开浮士德，就要夺门而出，然而已经太迟了，两道白光从浴室中冲出，竟是直接将赫尔墨斯撞翻在地！
“咳！”赫尔墨斯稳住身形，找准时机，扭身用匕首抵挡住了白光的第二次进攻。
“铛铛！”匕首与那物相撞，竟然产生了金铁相交的声音。两道白光受阻，后撤到了浮士德牧师的左右，它们真正的样貌也显露了出来。这两个生物的外形早已超出了地球上任何一种已知生物的范畴，它们仿佛巨大的苍蝇，又或者是蜜蜂，尾部拉得长长的，但粉红的躯壳上蠕动着的不是昆虫的头部，而是一个椭圆形的真菌球，不，那不是植物不是菌类...或者，那是扭动的触手？
“Good boy.”浮士德牧师抚摸着那两只怪物圆圆的头部，它们乖顺地展开一对蝙蝠似的翅膀，一种莫名的振动顿时袭击了赫尔墨斯的耳膜，他两腿一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即使继续硬撑下去，对你而言也是......”浮士德牧师走上前两步，现在，轮到他俯视这片黑色了。
“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也挺好的么？这样，你不但不会失去一切，还会重新拥有你的家庭，你的父亲、母亲。”
“你这混蛋......你把他们的大脑...你这丧心病狂的魔鬼，你竟然复制我的父母......”
“真不明白。既然复制体完全具有曾经个体的脑记忆，为何你不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呢？”浮士德感慨道，“看来对于人类大脑构成的研究项目还有必要继续。”
“就算...你研究再多，也不会理解人类的构成......”赫尔墨斯断断续续地说。他头痛欲裂，黑潮病在这时候发作的格外厉害。
浮士德伸出手，捏住赫尔墨斯的下巴，强行令他抬起头和自己对视。
赫尔墨斯并没有对上浮士德眼底复杂的神情，因为他看不见了。黑色的眼泪顺着眼角划过脸庞，又顺着浮士德的手落到他白色的衣摆上。
“你的症状更严重了。”浮士德心痛地说，像抚摸一只宠物狗一样摸了摸赫尔墨斯的头发，他几乎陷入休克状态，对于浮士德的举动，全无招架之力。
“乖狗狗。”浮士德任意摆弄着赫尔墨斯，将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不过赫尔墨斯气若游丝，一点反应也没有，浮士德很快就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算了，不玩儿了。”他掩嘴轻笑着说，“他是‘格式体’计划实验体之一，把他带回去关起来。”说着，浮士德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上的灰尘。
两只怪异的昆虫发出喜悦地嗡嗡声，就在这瞬间，看似已经昏迷的赫尔墨斯忽然一跃而起，将手中的匕首用力掷向了浮士德！
昆虫立刻冲向它们的主人，在这空档，赫尔墨斯转身跳上床，他什么也没带，头也不回地破窗而出——
“赫尔墨斯！”浮士德的惊呼声一瞬远离，这里可是五楼！
但他并非是头脑一热就跳楼的人。在选定暂住处之前，赫尔墨斯就把它周边的情况摸了个边，而跳窗逃跑，正是他为自己规划的不得已之下的一条退路，这栋楼下面好几层都是棚屋，以自己的身手，完全能够应付。
赫尔墨斯抓着一片玻璃碎片，碎片刺入掌心，疼痛令人清醒。他如预想中落在了四楼伸出的顶棚上，来不及回看上方的情况，他立刻再向右下方纵身一跃，故技重施落在隔壁三楼的房顶上。
最后一点夕阳落入鳞次栉比的废屋之间，也将赫尔墨斯逃窜的身影掩盖在浓厚的黑色里，他盖上了兜帽，与黑夜融为一体。
浮士德远远眺望着他逃离的方向，握着牧杖的手用力攥紧了。他身边的昆虫发出不甘的呢喃声，如果仔细听，便会发现，那声简直像许多人一起小声说话一样诡异。
“不要急。”浮士德牧师抚摸着昆虫的翅膀，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它说道。“还有很多机会，还有很长的时间。我已经准备好了，万无一失的计划。为了......”
“为了，冥王星。”他闭上眼睛说。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浮士德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