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难为》翻斗园长

31、第三十一章 屋里屋外

　　因为日子特殊，快活林又安排了些歌舞，外面客人与姑娘们的调笑，透过纸糊的门窗，轻松便传进了二楼红袖房内面面相觑的三人耳里。

　　最先打破沉寂的还是夏处安，他把手搭在梁沣肩上拍了拍，轻声说道：“还不快去给人拿下来。”

　　梁沣皱着眉却有些迟疑，他方才被这热情如火的姑娘弄怕了，哪里敢轻易解开。可转眼就看见红袖瞪着大大的眼看着他们，看见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的陌生公子看过来，连忙惊恐地闭上眼，泪珠也恰好在闭眼的一瞬间从眼角脸颊滑过，绕过耳朵滴落在床，被枕头全吸了去。

　　“啊……不是，我这就给你解开……你，你别哭啊你……”梁沣手忙脚乱地靠近过去，他从小就对妹妹们的眼泪没有办法，这次看见红袖也哭，同样手足无措起来。

　　他将符纸从红袖额头揭下，手势飞舞之间黄符烧成了灰。

　　夏处安走到床边，把人扶起来，细声问道：“姑娘感觉可还好？”

　　红袖坐起来，用袖子抹一抹脸上的泪痕。她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这般羞辱她，明明只是为了讨个生活。如果可以，谁又愿意天天在这勾栏院里讨好那些男人？

　　她越想越气，皱起一双秀眉看着站在床边不知所措的男人，想到自己之前竟还是对他心动过，愤愤地锤了一拳被子，嘴一撇，又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梁沣焦急道：“姑娘，我没这意思，我只是……只是……”

　　夏处安没有忘了他们来此地的目的，虽说时间充足，可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总归还是快点好。

　　他直奔主题，打断梁沣结结巴巴的话，问道：“你可知前几位花魁现下行踪？”

　　红袖本还在哭，听到这话微微一愣，抽噎着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夏处安准备从兜里掏些什么东西出来，表明自己的身份，梁沣却突然拦住了他。

　　“我们是县衙的人，县太爷派我们过来查案。近些日子快活林这几桩命案你应该也清楚，我们此行前来，为的便是这个。”

　　红袖怔怔道：“原来是官爷……可廖妈妈不是已经交代过，官爷怎么又来跑一趟？”

　　夏处安看一眼梁沣，后者示意他来回答。自己则转身突然在地上看见了什么，蹲下身去拿手指捻了捻，又放到鼻尖轻嗅。

　　“没什么事，又想起一些细节……”夏处安顿了顿，接下话道，“大人叫我们过来再核对核对，为了避免引起百姓慌乱又或是打草惊蛇，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红袖了解地点了点头，又有些哀伤地开了口：“其他几位我不了解，但是小满，我还知道些……”

　　“那便说说她，你可知道她那段日子有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或是和谁结了仇结了怨？”

　　夏处安在这边询问，梁沣摸完地板又开始摸桌子。在人姑娘梳妆台上翻翻找找，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红袖偷偷瞥了一眼梁沣，又赶紧别开眼继续道：“要说奇怪的事，那也没有。小满平日里待我最好，她年纪小，被卖进来时反抗得最是厉害，后来知道逃不出去，便开始拼了命地赚钱。上回与我说到赎身回乡的事，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赎身？谁来给她赎？”

　　红袖回道：“回官爷的话，小满做花魁后攒的银两，赎了身应还有剩余。”

　　梁沣在一旁开口：“你们老板这么大方？”

　　“廖妈妈心善，银两都给的多。只要能坐上花魁的位置，基本过段时日便能凑够赎身的钱……”红袖说到这个，也想到自己今夜之后的身份与生活，脸也有了些气色。

　　“那天夜里，小满来我屋子，跟我说起廖妈妈找她，与她聊了卖身契的事。她早就想走，便和妈妈算了还需要干多少日子。”

　　“所以本应是哪天要走？”夏处安问道。

　　红袖顿了顿，深深吸一口气又轻吐出来，“她死的那天。”

　　“这间房是你今天才搬来的？”梁沣结束了他的搜索，随意搬了条椅子，坐到夏处安身边。

　　他似乎在房里发现了很多东西，夏处安一个疑惑的眼神递过去，梁沣也没说话，继续等红袖回答。只是突然伸手过来抓他的手，夏处安一惊，正想问他做什么，下一秒却觉得触手一片滑腻，像是被抹了层猪油。

　　红袖小声说：“是，这是花魁才能住的屋子。”

　　“住这儿不害怕吗？”梁沣笑一下，松开夏处安的手，“插个话，姑娘房里可有水盆？方才摸了一手的灰，想洗洗。”

　　红袖眼神瑟缩，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听到后半句又连忙指了指屏风后面，示意水盆放在那里。

　　这间屋子以前的几个主人都不在了，而且死相可谓是奇惨。虽说尸体不是在这叫屋子里被发现的，却也实在让人隔应。之前小满还在时，便邀她进来过，她那时心态更多的是艳羡，只觉得这屋里什么东西都好，现在却也是无心去看，无心去摸了。

　　二人过去洗完手，回来道：“红袖姑娘，你见那廖老板，这段时间可有什么变化？”

　　“变化？”

　　“就比方是外貌上的，又或许是性格？”

　　红袖迟疑了一会儿，看着二人说道：“要说变化，其实……廖妈妈的脸，确实比我一年前进快活林时变了许多。”

　　“怎么个变法？”

　　“美艳许多，年轻许多。”

　　夏处安疑惑道：“既然变了，你们之中没人觉着奇怪？”

　　红袖摇了摇头：“回官爷，廖妈妈说自己身子骨不好，找了个偏方慢慢调理，我们便猜应是调理好了身子所以气色才会渐渐变好。”

　　要说一些人若是常年在一处生活，某些细小的变化自然不会过多察觉，只能把这些外貌改变归到气色上去。不过由此一来，倒是更让人确定这廖老板绝对不简单。

　　他们说话间，门外突然嘈杂起来。像是一群歹人破开了大门，尖叫声此起彼伏，然后便是快活林那群汉子的声音。

　　“段老爷这是来做什么，找姑娘度春宵也不必这般派头。”

　　夏处安侧耳去听，果然下一秒，那方才还在县衙里和他说过话的熟悉声音响起，“我来替我儿讨回公道。你们这青楼，分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店！”

　　原来是段尧山死了儿子悲痛欲绝，等不及县衙办案，自己先跟着直觉来了与段成生前最有关联的地方，试图找到些什么可疑之人。

　　虽说他自己也知道段成的死相确实诡异，照这样一通乱找必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但毕竟为人父母，一时心切带的人也就有些多了，看着确实气势强硬，叫人看了立刻便觉得是来砸场子的。

　　夏处安将门拉开条缝，花魁闺房因为时常要招待些贵客，不方便被打扰，那位置自然造的偏了些，入目都被对面的围栏遮住。他皱了皱眉，有些烦地抓了抓手指，小声呢喃一句：“真是麻烦……”

　　“大……没处理好么，他怎么又过来了？”梁沣靠近过来，夏处安给他让了个位置，他便凑上去，又将门拉大了些，外面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清晰。

　　“段老爷您说这话可就不对了。这满大街的百姓都看着段公子出事，随便拉个人问问都知道自然与我们快活林没半点关系，倒是更像邪祟做的事。”大汉道，“有了前些日子的教训，段老爷是不是该把眼界放宽些。”

　　之前县里散着能把人变活死人的恐怖瘟疫，要说这段家也是吃了许多苦头。府上人多，传播的快，人咬人的场面更是壮观至极。段尧山带着家室躲进了地下密室里，后面夏处安的人赶到，才蓬头垢面狼狈从里面出来。

　　“邪祟……”段尧山冷笑一声，指着那些吓得缩在角落梨花带雨的姑娘们说道，“我看这邪祟，就在她们之中吧……一群狐媚子，要不是你们，我儿又怎会跟失了心智似的！”

　　夏处安回头看向正坐在床边好奇往门口看的红袖，问：“你们廖妈妈平日里一般都待在何处，这么多人闹上来了，她不出面？”

　　红袖道：“她偶尔会去大厅招待些贵客，平日里都有其他人在，所以大多时候，都在妈妈自己房里待着。现在还未出来，估摸着去了别地。”

　　梁沣问：“她房间在哪里？”

　　红袖一指二层对面的方向，道：“那间最偏的便是。”

　　楼下那些人突然开始动起手来，推推搡搡，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段尧山不知怎么将话题转到了今夜把他儿子迷得七荤八素的新花魁红袖，还叫着身后那一大批人就要冲到二楼来抓人。

　　快活林的人和他们打起来，拦着不让人上去。可段家带的人多，难免会有遗漏。很快楼梯上便传来一阵一阵脚步声，他们先是在门口听一会儿，听哪间屋子有人再冲进去，一时间男人的怒骂和女人的尖叫此起彼伏。声音越来越近，眼见着就要查到他们屋里，夏处安谨慎后退不小心碰歪了花瓶，他及时捞住。可花瓶没碎，倒是红袖被吓了一跳要叫出声。

　　梁沣眼疾手快去捂住她嘴，却还是晚了一步。

　　“屋里的人快穿上衣服，我们进来找个人便离开！快些！”

　　夏处安回头想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却看见梁沣抓着红袖就往床底下塞，动作慌乱又将床褥凌乱扯下盖住。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梁沣塞完人又过来抓他。他被拽着几乎像是拖走，眼前一阵天翻地覆，夏处安被扔到床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梁沣胡乱扯乱他衣服，又将外衫脱了往他身上包裹。

　　梁沣再往里的衣裳也被他自己扒得垂在腰上，露出精瘦的半身。他马上压上来，连带着一床暖香的被。

　　炽热呼吸打在脸上，夏处安瞪着大大的眼，只能看见梁沣隐约的面部轮廓，闻到他身上被丫鬟精致打理后异常好闻的香薰气味。他偏头面向床里，梁沣的唇似有若无贴他脸颊，像是火苗扔进了草堆里，一下烧了起来。

　　身上的人小声凑他耳边，说了一句“大人得罪”，又伸手将他脑后未扎起一直披散着的头发随意用手梳散，半遮住脸。下一秒，房门就被人一脚用力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