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忆故里》一轻芒

1、第 1 章

　　夜幕起，繁星点缀苍穹，路灯下是川流不息的光轨，划开沉寂与虚无。
　　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住着一个奇奇怪怪的“老头”。
　　他总是在深夜我目已交睫的时候，一惊一乍地唤醒我：“故里，故里，你看到没有，那里，那里，有一颗蓝色的星球。”
　　我白了他一眼，我们所在的原宙，因为最近的卫星c762距离过近，其他繁星的光早已遮蔽，能看见一丝微光都可作为天文奇观，又何况是辨明颜色？
　　很遗憾，这位“老头”，是我父亲。
　　叫他老头，倒不是说他真有多老，而是他每天干的事情，就和老骥村的老头老太太做的事一样。每日读书品茗观星，哪里是正值壮年的人做的事？
　　我心里正埋怨，就被我爸叫住了，他问：“必修积分修完了吗？”
　　我摇了摇头：“没，还差一堂课。”说完看见我爸似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可以……你可以修《蓝宙世》吗？”这一生没低过头的“倔老头”居然如此小心翼翼，令我感到有些意外。
　　夜已深，四周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我沉默了好久。
　　那老头盯着我，眼睛亮亮的。
　　我以为我会一口拒绝，但那一刹那，看着他眉宇间深凹下的皱纹，恍然间，我失去了如此做的勇气。
　　“我想想吧。”
　　我想逃一样的逃回了卧室。
　　大概你还不太理解我的举动吧，请给我一点时间，介绍一下我的世界。
　　这里是原宙，是一个以效率为最高帝国律法的星球。
　　从人出生开始，手腕处便会被镶入全球统一的，寿命绝对比你长上好几倍的智能机械表，昭示着你需要笃守的人生信条，效率就是生命。
　　这里的孩子不需要十月怀胎，甚至不需要夫妻结合，只需成年人在三十五岁的时候履行法定义务，将自己的基因上交国库。
　　国库通过程序，随机选择较为优良的基因通过生物技术繁殖出星球的下一代，而三十五岁的限制是因为科技发展到今日，早就不需要那么多人口给这个星球“增负”了。
　　当然，我们原宙，也不是个强人所难的星球。我们允许有人愿意品尝生儿养女之乐，因而也允许将自己贡献基因孵化出来的孩子养大。但客观上不允许有人怀胎生子，这样的方式太低效了，会影响帝国进步的速度。毕竟，你也可以将二人组合基因上交，获得同样意义下的“爱情的结晶”。
　　当然也有一些父母暗中生下孩子，当这样的孩子是不能获得法律认可的，但允许将孩子送入凌云所。
　　凌云所是大多数孩子长大的地方，这个星球的绝大多数孩子，是不需要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缘何而来。在这里，从未有人将孩子视作私有财产，孩子不过是经过父母来到这个世界而已。
　　这就形成了一个很奇妙的谬论：“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
　　当然这样的机选也事先经过优化排序，以保证整个星球的代际进步。
　　但是，这些孩子在凌云所也待不了多久，出生时便打下的生长速效激素将让这些孩子在三年内长成类似于过去十八年长成的样子，随即投入社会。
　　在这里，出生三天的孩子可以通过嵌入芯片学会语言，出生七天的孩子经过体能和平衡训练机学会基本的走路与跑步，人工智能将通过数据计算配比出最符合营养的流管饮食方案……
　　原宙的下一代，以人们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绿嫩的幼苗，向着天空舒展，长成似乎可以扛起时代的大树。
　　星燧贸迁，我也长成了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对了，忘了告诉你，众人都将青春比作萤火炫丽的流动银河，赞它灿烂，悲它短促，可通过原宙前沿技术，便可以延长青春时间，延缓衰老。由此，青春永驻。
　　不过，我爹他啊，是个例外，还未踏入不惑之年呢，倒是未老先衰，皱纹都沿着原本光滑的皮肤侵蚀出千沟万壑了，倒也是奇怪。
　　接下来，我们需要选够一定积分的课，籍此来参悟这大千世界。
　　原宙的课，可不是老师在讲台上像念天书一样讲授知识，学生在座位上半梦半醒地应声附和。这里的课，是通过一个名唤“纤维”的半虚拟平行时空，由事先得高望重的权威教授设计，学生只需要进入这个时空便可以全方位感受知识的浩瀚大海了。
　　举个例子，比如我已经完成的力学，我们便可以在纤维中做各种实验，变换参数，躬行求知；学习生物科技时，我们将两个虚拟基因一组合，便可窥见一只正长着倾盆大口，威风凛凛的巨兽；再说这化学，那些据说危害性巨大的有毒性实验，也通过虚拟无害化处理，变得可触可感。还记得第一次做爆炸实验时，旁边的女生还吓得哭了起来。
　　关于考核，先辈们也贯彻着“纸上得来终觉浅，得知此事要躬行”的考核方法，通过脑科学技术对知识获取情况进行评估，加之必要的实践性考核，获得最终的分数。
　　多项课程的最终分数与我们成人之后的社会阶级挂钩。也就是说，在原宙，实现阶级跨越只有两条路，一是快速地通过学习跨越阶级，另一个是通过慢速的努力工作，实现阶级跃迁。
　　其实吧，大多数成人后的追逐，不过是怀着不服与嫉妒，把曾经同一起跑线的人，偷偷当作心中的“假想敌”。彼之所在，此之梦想。
　　故里当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所以他一开始就在心里埋下了“不可失败”的种子。
　　此外，原宙的教育，面对在人文社会科学和科学技术的天平，毫无顾念地将砝码放在了后者之上，不由分说地抛弃了那似乎一无是处的废纸堆。
　　所以，倘若选择了像《蓝宙世》一样，被视为对于原宙帝国文明前进毫无用处的人文社科，便是自己将起跑线移到了他人身后二十米，故里自然不愿。
　　此时的他，正在面朝窗户的书桌边，书桌台上是原宙各式先进的科技装置和智能化娱乐设备，他知道这才是自己该做的事情，又或者说，这才是每个原宙子民的使命。
　　可是，总觉得哪里缺了什么。
　　故里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眺望远处的天空。
　　这里夜夜笙歌，霓虹四射，城市光源自然消解着远处的淡淡星光，黑暗的远方，还是黑暗。
　　那“暗黑蓝点”是什么？那蓝宙又是怎样的国度？那父亲坚守的，他宁愿与世界为敌依旧坚守的，又究竟是怎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