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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京阪梦(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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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张法郎,可以说是救了黎觉予的命。
上辈子的她,一直是揣着全币种黑卡到处走的,以至于今天拿着这张来自不易的法郎,居然惊奇地生出一种莫名可亲感。
下班后,黎觉予连最爱的咖喱猪排都不拿了,换制服夫就往街上跑,先是在换钱所换成日元,然后笔直地朝着东京桥路口最大的五金店冲去。
此时连绵小雨已经停止,东京初次展现出紫色的清澄天空,就如同有钱了的黎觉予一样,忧愁瞬间一扫而空。
她敲开五金店的卷帘门,将上班期间就已经背诵多次的购物清单快速报了出来:“老板,请给我一把榔头,一把扳手、三个门锁和捕兽夹。”
“你这是要去打老虎吗?”
五金店老板是个脸上永远带笑的老婆子,可能是第一次看到有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孩来五金店,还是买这种粗狂铁物,忍不住打趣道。
“算是吧。”黎觉予回想那群可怖的矿工,还有貌丑心恶的老妓女,严肃地说:“是比老虎更可怕的存在,所以如果有多出来的钱,请再给我一把小刀吧。”
等到黎觉予回到面儿镇时,小小脊背上背着巨大箩筐,上头还放着许多重量级家什。
不仅如此,每当有人望过来的时候,她都会把萝筐里的尖锐小刀掏出来把玩,用行动恶狠狠地警告了镇里人一顿。
有好几个黑乎乎的汉子,都被黎觉予凶狠的目光吓到,慌不择路地往人群中藏。
回到家后。
两个女人废了老大劲才将门锁装上,还在窗户下偷偷放下捕兽夹…忙到连薄绒外衣都被汗水浸湿,底襟都卷起来的时候,她们才重新布置完小家,放心地睡倒在地上,
“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
“今晚能好好入睡吗?”
黎觉予任由汗水在脸颊上流淌,眼睛却亮晶晶的——太神奇了,明明只是一张普通法郎,却给了她无限的生命热情,连带着天花板上的斑驳都顺眼起来了。
隔壁黎母也终于不再嘤嘤哭泣了,而是小小声地说了句:“生活正在变好。”
“还会变得更好的。”黎觉予迷迷糊糊接腔。
10秒钟后,连黎觉予自个都没反应过来她睡着了的时候。
眼前景色忽然从一片漆黑,变成物部家正房二楼。而房间榻榻米的正中央,她的眼前,就端坐着面无表情的夫人,无论是坐姿还是表情,都威严得宛如一尊佛像。
正当黎觉予觉得俩人要继续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夫人开口了,说:“既然要去宝冢歌剧学院了,那在开学前的这段时间,先跟着我学习新手歌剧曲目,免得丢了物部家的脸面,令其蒙羞。”
宝冢?
歌剧学院?
黎觉予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够用了。
在她清醒的这段时间里,幻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她一个低级女仆也能去宝冢上学?
就好像听出了黎觉予的疑惑,夫人难得话变多起来了,交心道:“女仆并非长久之活,既然心中已有理想,那就朝正确方向前进吧。”
“别像我一样,失明后混混沌沌数十年,把日子活成一片雾霭。”
夫人讲得感性,却让黎觉予对当下情况有了个大概认知——
她心想,应该是昨天凌晨那一出“窗边独坐凄凉吟唱”表演,让夫人连想到过去的自己,为防止“有着同等命运”的她走上老路,才专门求来一个学位恩典,实现她的唱歌梦想…
“谢谢夫人恩典。”
自觉将真相猜了个大半的黎觉予,像被□□砸个正着的贫困户,除了道谢脑子一片空白。
“哼,别开心得太早。”
明明是做了好人好事的夫人,却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趾高气昂地说:“想去上学,得过了我这一关。”
语毕,她将身后一根两只手指粗的木棍掏了出来,握于手心中。
“来吧,今天练习曲目是法国歌剧《卡门》。曲谱在你面前,接下来练习,只要我不满意,你就得挨罚。”
边说,那根沉稳的木棍子边随着夫人的动作,在虚无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粗狂的弧线。
黎觉予看在眼里,头皮止不住地一阵阵酥麻,心想:这下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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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部家门外。
车灯照亮了大阪向来昏沉暗郁的街道,把堆放物部家门口的积雪打得亮晶晶的。
负责看门的门侍一时不察,被车灯晃了眼,忍着要眼眶泪意往车窗方向望去,才勉强辨得车内的人,“将司少爷,你不是回东京上学了吗?怎么又突然回家了?”
“忘了些东西,于是就回来了。”
这是物部将司第一次撒了谎。
虽然撒谎对象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门侍,但将司的行为举动还是变得不自然起来,说:“不用跟父亲母亲通报,我拿了东西就走。”
“好的。”
门侍正准备关了门,忽然瞄见门口那辆至少开了一夜雪路的福特车,引擎盖上冒的烟,都足以把门口那堆难以清扫的残雪融化干净了。
见此情景,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是要拿什么贵重东西啊?”
什么东西居然值得一个清贵少爷亲自开车,一路从东京回到大阪,无声无息。
将司不知道门侍心存疑问,才刚进庭院,他就听到了冷风中残缺的歌声,好奇地多问一嘴:“母亲这个点就开始上课了吗?会不会有点太早了?”
“不是夫人在上课,而是黎觉予在上课。”
门侍完全不知道,他刚刚已经把少爷的宝贵物件名字说出口了,还在正儿八经地禀告说:“女佣黎觉予要去宝冢上学了,所以夫人在给她做声乐特训,免得丢了物部家的脸。”
“那她…心情如何?”将司问。
“夫人心情还可以,今天还让仆人从仓库中找来一根…”
“不是。”将司连忙打断门侍的絮絮叨叨,说:“我问的是黎觉予,她心情如何?要去宝冢上学了,她开心吗?”
“黎觉予吗…”
心思简单的门侍完全没意识到这是物部将司最迫切的恳求,直接毫无修饰地如实告知:“她现在心情应该不怎么好,还可能已经哭了。”
门侍的这个回答简直出乎将司的意料。
他原本以为可以去上学的黎觉予,应当是兴奋的、高兴的、满足的…总之应该出现的是积极的褒义词才对。
怎么会…哭了?
“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哭了?有谁欺负她了吗?还是她不想去宝冢,想去其他学校?”
将司少爷问题接连抛出,如同机关枪一样追着发问,都把简单脑回路的门侍问懵了,这个那个地结巴不停。
“算了,我自己去看看吧。黎觉予在哪?”
这下门侍总算找到自己能回答的问题了,迅速回复:“在夫人房间里叻!”
话音刚落,将司头也不回地朝正房方向跑去。
还没靠近楼梯口,他就看到一群女佣围在一棵柳树下,目光怔怔地望向二楼方向。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将司询问。
“少爷,你怎么回来了?”女佣摸鱼被抓包,见是平日里温和待人的少爷才松一口气,说:“我们在听夫人折磨人呢,太吓人了…”
“折磨人?”
将司不解,将注意力放到正房二楼,果不其然在徐徐冷风中听到了母亲的叫骂声,“再来!不对!不要为了唱歌而唱歌!”
伴随着叫骂声而来的,还有咻咻的划破空气声,和什么东西被打的沉闷响声。
就像是得到什么感应一样,将司心中闪过一阵阵抽痛,当即丢开楼下女佣,朝二楼母亲房间疾步跑去。
正房二楼整洁敞亮,唯有高亮声乐回荡。
将司拒绝掉女佣的点心盒和茶水,怀着和平素不同的惶恐不安,轻声轻步地靠近夫人房间,透过门缝朝里头景象望去。
屋内,物部夫人正在教授黎觉予一首新手歌剧。
只见她双唇紧闭眉头深锁地“盯着”黎觉予,压迫感十足。而黎觉予只是看着曲谱和歌词,便如天才般得到要领,像模像样地高声唱出来。
将司不可避免地松了一口,为黎觉予暗暗叫好。
却没想到,明明黎觉予的所有音准、歌词都正确,母亲的表情却肉眼可见地变得纠结,像是十分不满意这个学生的表现。
她愤愤叫停了黎觉予,怒斥:“无聊。”
无聊?物部将司自认自己不懂音乐,但在过往接受贵族培养中,该有的乐感还是有的。在他看来,黎觉予唱得不比黑胶唱片差,甚至能看得出有功底傍身。
母亲还在不胜厌倦地训斥:“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唱歌?”
“正如昨天所说的…”黎觉予声音怪可怜的:“我的目标就是唱好歌剧,成为…”
“对啊!你就是为了唱歌剧而歌剧,为了做一个出色的歌剧女高音,为了跳脱糟糕现状才唱歌的。音乐不是工具,它是真诚、谦虚的代表,如果昨晚你用这种毫无感情的态度唱歌,我就不会为你求得宝冢歌剧学院的学位。”
光是看黎觉予的表情,就知道这些话刻在她心里了。
物部将司心疼得不行,觉得母亲是在发作脾气,直到黎觉予默默将手伸到夫人面前。
——这是在干什么?
将司还没来得及深思为何要伸手,就看到自己的母亲,手拿着瘆人的木棍,不由分说地敲打在黎觉予的手心处,发出“啪——”的□□闷响。
“感情!投入感情,继续!”夫人连声叱责。
“是的夫人。”
隐约间,将司似乎看到了黎觉予眼眶都发红了,心中疼惜情绪如同浪花般翻滚——他驱车一天一夜从东京回家,不是为了看黎觉予被挨打的!
将司的目光往屋内香炉投去——那块火红色的香蜡只剩下拇指那么大了,证明黎觉予在此处,至少挨了三、四个小时的棒打。
可深知母亲的秉性的他,知道如果此时冲进去阻止母亲,说不定会遭到暴戾脾性的反噬,反而对黎觉予有害…
“咻啪——感情!”
“咻啪——不对,再来!”
在这打骂声中,将司只感觉时间被无限延长,焦虑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