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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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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暮拉着宋栖迟小指随意晃了几下,又用拇指一点,算是完成了一个简单仪式。
他转过身将双腿都蹬到宽大藤椅上,屈膝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慢慢地说:“很久以前人们称我们为渡灵师,师父和我说,这些年来世间灵气日渐涣散,师承断代,渡灵师便越来越少,到现在,世上的渡灵师已经没剩多少了......”
他不愿意谈及这个,从六岁那年,第一次从书上读到这一段历史开始,林暮就会觉得难受,此后每次谈及,一种孤寂悲凉之感都会萦绕着他。
他不明白,这种感觉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上,可就是挣脱不得,也找不到源头。
林暮顿了一下,扭过头来,苦中作乐道:“我应该是最厉害的那个了。”
这一幕难以言说,那种孤寂悲凉之感仿佛来自于灵魂深处,可能林暮自己也没有察觉,他竟然露出了这样的神情。
“那我很幸运。”宋栖迟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下来,过了片刻,他疑惑道:“你刚刚说你师父?”
“我师父就是我姑婆,我跟她在这里长大的。”林暮回过神来,抬手指着西边说:“看到没,出了严伯这个院子顺着台阶往上走,那个灰蓝色屋顶,那是我家。”
苍白的手指向了东南方,指腹上伤口长时间未经处理,已经皱得不成样了,又在掌心悟了许久,此时皮肉都轻微外翻着。
宋栖迟目光在那惨烈的指腹巡睃片刻,才顺着它所指方向看过去,果然在几十米外看到了一座灰蓝屋顶的房子。
姑婆?这亲戚关系不算近,为什么会一起生活。
他和林暮关系没那么亲近,不好贸然询问别人私事,站起身说了句:“等我一下。”
宋栖迟再回来时,手上拎了个药店袋子。
塑料袋被放在桌上,宋栖迟指了指林暮右手,说道:“伤口,处理一下。”
原来是给自己的,林暮这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有伤。
这人看着冷冰冰的,没想到还挺会照顾人,又是巧克力又是拧瓶盖的,估计没少霍霍小姑娘,想到这里,他抬起头看了宋栖迟一眼,脸上若有所思。
这一眼将宋栖迟看得莫名其妙,他本来见林暮单手不便,正准备帮忙,却挨了这意味十足的一眼。
林暮低下头抢先一步拆开了塑料袋,自顾自地摆弄起来。
“嘶......”一不小心扯到伤口,林暮轻吸一口冷气。
“......”宋栖迟欲言又止,他摸不准林暮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能沉默着转过身盯着别处。
静逸悄然铺散,充斥着檐下这小小一方天地。
忽然,林暮率先打破了沉默,问:“你之前为什么一直躲着人?”
宋栖迟静了片刻,说:“我之前以为自己突然觉醒了超能力,可以......”
他微微侧头,思考该如何表达:“一开始我以为是意识层面的某种力量,类似于精神力,所以有意控制自己,以免意识太过集中造成伤害。”
林暮边处理伤口边听,他左手扯着纱布缠绕伤口,可是单手不好使力,好几次都是绕到一半又松开了。他忍无可忍,将纱布连着面子往桌上一丢,自暴自弃道:“帮我一下。”
宋栖迟肩膀一松,走到林暮身前。拿过纱布,低头帮他包扎伤口:“这些天我一直在练习控制它,已经没那么容易造成破坏了。”
“你很厉害,我刚刚见到你的时候,你身上游灵还不是这样的。”
宋栖迟还低着头:“不是这样?”
林暮接着说:“嗯,很凶,裹着你张牙舞爪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一声,单手撑住下巴:“你当时看起来就像个大烟囱!”
宋栖迟:“......”
这是什么形容?
林暮笑完了又接着说:“你所谓的练习其实就是在尝试控灵,这个过程并不容易,对于很多渡灵师来说,光是引灵这一步就要尝试很久,一周、一个月、半年?更不用说控制它们了,这么短的时间,你没有接受任何引导,就能做到这一步,真的很厉害。”
宋栖迟将林暮手细致地包好,问:“我能控制他们?”
“其实最开始我不太确定。”林暮皱眉看着那层黑雾,思索片刻说道:“但现在,它看起来还是挺听话的。”
每一根手指都被纱布单独包好,林暮举起手来细细观摩,觉得像一根根白萝卜。
他眯眼看了片刻,随意说道“你帮我包扎伤口,作为答谢,我教你控灵,你这一身玄灵还是收起来吧,太扎眼了。”
“你要教我?”宋栖迟愣住了,没想到林暮居然愿意教自己。
宋栖迟瞧他一眼:“你不是说渡灵师严禁外传吗?”
“我可以破禁啊!”林暮脸上狡黠之色一闪而过。
宋栖迟看向别处:“你没必要勉强。”
“有个小朋友对我坦诚相待,我总要有所表示啊,再说......”林暮见宋栖迟神色挣扎,难得不再冻着张脸,调笑地说:“渡灵师是严禁外传,你拜我为师不就是内传了吗,乖徒弟,快叫声师父来听听,拜师礼就免了。”
宋栖迟万万没想到还能这样,但此刻要他对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大男生叫师父,却怎么也叫不出口,只能直挺挺地站着,一脸复杂地看着林暮。
宋栖迟短短时间内表情连连变化,那张脸再也冻不住了,愣着神憋着气看着自己,林暮将他这一系列场景尽收眼底,心中暗自发笑。
“骗你的。”林暮忍俊不禁,挥挥手说:“我都和你说了这么多了,再想这个也晚了,要不是守着这些破规矩,渡灵师也不至于到现在这样。”
他说完就站了起来,失血后遗症明显,起身时眼前发黑,差点没一下又摔回去。
宋栖迟伸手扶住了他:“还好吗?”
林暮借力站直了,拍了拍宋栖迟肩膀:“没事。”
“严伯,什么时候吃饭啊?我要饿晕过去了。”林暮提高声音喊了声,推开门进屋去了。
宋栖迟站在林暮背后,看了他的背影片刻,才跟了上去。
民宿院子里有一方凉亭,二人饭后坐在这里,看着远处霓虹灯火,吹着夜风,一片闲适惬意。
渡灵师有史以来,已经传承了四千余年,虽然如今衰败垂危,当年鼎盛之时甚至能统领四方,真正的盛极一时。
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关系到渡灵师一脉的知识庞杂繁复,涉及面甚广。渡灵师在原本驱使游灵的基础上,又衍生出了符咒,阵法,傀师等旁系,只是现今没有足够的灵气灵物支撑,大多没落了。
林暮讲起这些事情来如数家珍,宋栖迟不发一言,静静听着。
“现在教你这些也来不及了。”林暮趴在了桌面上,下巴垫在手肘上,说话时声音有一丝含糊:“你恶补一下吧,知道个大概就行了。”
宋栖迟点头:“好。”
林暮瞥他一眼:“知足吧,那些渡灵师家族里面的小孩从小就上理论课,还不带放假的。”
宋栖迟看着他:“那你呢?”
“我也一样。”林暮站起身来,手在他肩头轻按了两下:“所以你很幸运,加油吧,宋小帅哥。”
一周以后,晚饭时间。
民宿长期房客不多,严伯又热情好客,吃饭时大家都围坐一桌。
林暮坐在桌子上,看着这盘总是转到他眼前的猪肝,终于忍不住开口:“严伯,最近猪肝不要钱吗?”
严伯没听明白:“要钱啊,咋子就不要钱了,十几块钱一斤呢。”
“既然不是不要钱,那咱们换个别的荤菜行吗,都吃一个星期了。”林暮夹了一筷子,看了半天也没下去嘴。
“哦,这个呀。”严伯反应过来:“这不前几天吗,小宋和我说贫血,让我弄点补血的,我寻思这不吃猪肝正好,又健康。”
林暮“哦”了一声,转头去瞧宋栖迟。
宋栖迟任由他瞧,低着头淡定吃菜,岿然不动。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满嘴猪肝味。
“该教的也差不多了,带你去逛逛。”林暮站在院子里伸了下懒腰,缓解着饱腹感。
话音刚落就感觉手臂上一凉,他心中无奈:不是吧!
扭头一看,果然手臂上又抵着一盒牛奶,还是红枣味的。
林暮认命地接过牛奶,拆出吸管重重地一戳,又吸了一大口咽下去,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看着宋栖迟:“这位宋小帅哥。”
“怎么了?”
“你......”林暮欲言又止,脸上若有所思,半刻后忍不住问道:“你在学校是不是坐最后一排?”
最后一排,为什么问这个
宋栖迟同学年方十八,净身高186cm,在席卷校园的眼镜浪潮中成为了极少数幸存者之一,并且坐在他周围的同学都纷纷表示——冷,真他妈冷,可能会提前得老寒腿的那种冷,目前只有以傻白愣闻名四中的李程同学勉强存活。
种种原因之下,宋小帅哥坐第一组最后一排,单人单座,已经整整一年了。
宋栖迟“嗯”了一声。
“这样啊!”林暮露出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成功验证了自己的推断,宽恕地说道:“那不怪你。”
他将完整的右手举到宋栖迟眼前,一星期前狰狞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连一丝疤痕都没有留下,晃悠着手问道:“看到这个有没有想起什么?”
渡灵师灵场比普通人稳固,可以靠灵气滋养自身,越是强大的渡灵师自我修复能力也就越强。
“......”
原来坐最后一排是暗示他傻。
林暮憋着笑,看到宋栖迟一脸无奈的表情,心里那点不痛快早就冲散了。
“你......”林暮刚刚张开嘴,手就被一股大力攫住了,打断了未出口的话。
“贫血和外伤不一样。”宋栖迟紧紧攥住那只在眼前不安分晃动的手,见林暮嘴唇翕合还想说话,又堵了回去:“你不想喝的话就不喝了。”
行吧,目的达到了就行。
林暮甩了甩被捏得有点发红的手腕,拿着牛奶盒子吸溜了一大口。
其实也不难喝,就是被人追着喂也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