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梦风尘<朱慕>》谈笑风流

1、壹·一曲平生未了时

　　刀光剑影，赤焰冲霄。

　　这样的一个不眠夜，忠烈王侯率麾下一万大军攻打苗疆翳流，蛊皇南宫神翳一手培养起来的翳流。时值翳流首座新继，更新换代往往是每一个江湖门派最脆弱的时期，秘密究竟是谁泄露出去的？站在高高的祭坛上，南宫神翳异常恼火，他不晓得会是谁不服自己亲手提携的认萍生，居然暗中使坏。

　　“萍生莫怕，一切有我。”他试图安慰着身后那个不会武功的人类。

　　年少的医者神态自若，刺在左脸上的黥印说明了他罪人的身份。叛出人族，转投为妖，可这点诚意显然打动不了南宫神翳。他南宫神翳真正看中的，是他认萍生显露出来的本性：“我欣赏你，拥有人类的外表和妖魔的心的男子，我们是同类的存在，相信你一定会给翳流带来新的繁荣。”

　　想起这些，认萍生略带嘲讽地笑了一下。

　　侧头，见祭坛下匍匐着如海潮般的蛊虫之海，随着饲主的哨声一波一波朝着来犯大军冲去，所过之处，白骨支离。本就是一群丑陋而又邪恶的妖类，却因为团结，所以异常强大。他们真的抵挡得住么？少年的乌发在风中飞舞，回眸看着身前坚定不移的背影，想起他默默将重伤的自己救起，不顾同类反对收留自己，甚至在数月前，他竟将毕生所学的苗巫蛊术悉心传授给了自己.....

　　“老师.....”几个月来不曾忘却的称呼，甫一脱口，他不由恍惚。

　　无辜百姓的哀号犹在耳侧，师恩难忘更在心中。

　　事已至此，还在犹豫什么？再纠缠下去，伤亡的人数只会更多... ...少年一咬牙，暗藏在袖子里多年的匕首毫不犹豫地甩了出去。从接下任务离开忠烈王府的那一天，忠烈王亲自替他在这把匕首上涂满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刻。

　　“老师，对不起。”

　　终于还是下手了，认萍生长舒一口气，半个身子靠上了南宫神翳的后背，“老师，萍生愿用这条命换人族万条性命，要恨...便恨萍生吧。”他深吸一口气，隐匿在体内数月的真气沛然运转，一掌将身受重伤的蛊皇打落了悬崖。

　　饲主一死，蛊虫绝海登时瓦解。

　　失去庇佑，翳流群龙无首，很快被忠烈王麾下的军队包围，是夜，血染蛊神崖，宣告这臭名昭著的妖族第一帮派的覆灭，蛊皇战死，新继首座认萍生离奇失踪，门下三千六百多名弟子无一活口。

　　一年后，蛊神崖野草葱茏，成了一处荒地。

　　知道那里曾是翳流盘踞的巢穴，朱痕染迹本是不愿上去的，却在路过山脚的时候听到了阵阵哀哀欲碎的铮音。铮为弦乐器，又怎会奏出这般如金铁交击的铿锵之音？正自纳闷，弦走高去去转急。

　　嘈嘈切切，似彷徨，似惆怅。

　　终，铿锵一响，万籁俱寂，仿佛天地间一切生灵都被这样悲怆一曲所摄，沉寂其中。

　　他朱痕自认生平一大爱好便是唱歌，情之所至，便如百爪挠心，不吐不快。他自也管不了那奏曲之人是否乐意，自家合着脑海中凄哀不绝的铮音唱了起来：“山渺渺，云渺渺，八方风雨止今宵。情渺渺，仇渺渺，红尘一梦任逍遥。”奏曲者本已消音，听他填词，弦音一颤。

　　悠悠铮音很快跟了上来。

　　“江波啸，烽烟招，兴来病酒罢琴宵。”

　　“壮怀谁留向晚照，世情笑。听琴楼台人年少，不信江湖催人老，勋名万丈孤身外绕，一梦人寂渺，风尘笑。”一曲歌罢，朱痕欣喜若狂，三两步朝铮声传来的方向扑去。

　　怎料，云雾深处，仅有坟墓一座，铁铮一把。

　　人去，景空。

　　错愕间，朱痕侧目，看到那一人多高的坟墓前立着这样一块碑：“翳流诸友安息之地，罪人认萍生。”不期然的际遇，让他无意中触摸到了翳流覆灭的真相。

　　俯身抱起了铁铮，朱痕知道那弹琴人便在左近。

　　当即一笑：“祭奠亡人怎能无酒？”彼时，他还不知栖身何处。行走天涯江湖客，当然不可能没酒，“笑梦风尘赠知音，邀君一醉一陶然。”

　　闻言，断崖后果然露出了一抹杏黄色衣裳的人影，披了件同色的大斗篷。

　　见他看来，杏黄色的衣角一闪而没。

　　朱痕哈哈大笑：“认姑娘非但奏琴格外好听，人儿更是可爱，不才朱痕染迹。”

　　“口胡！你才是姑娘呢！”只觉人影一花，说话人已将朱痕腰间的酒囊摘了去，仰头灌了一大口。韶颔微抬，满头白发如瀑布般倾泻而出，那人抬起脸，左颊刺着玄黑的黥印：“我是罪人，出身翳流。你信口胡言，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么？”

　　朱痕呵呵一笑，接住了他扔来的酒囊。

　　“琴心，善心，自在人心。我朱痕染迹交朋友，从不看出身。”

　　喝过一口，又扔给了他。

　　看着手中的酒囊，那人似乎是笑了一下：“好，便交你这个朋友。”他瞥了一眼地上的铁铮，“总不能平白蹭你酒喝，这铁铮抵给你作酒资吧，”顿了顿，他背过身，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从今以后，我的名字叫慕少艾。”

　　“好，慕少艾，”朱痕一抱拳，“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