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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吾皇万岁万万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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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洛麒麟竟然是女子!”
“什么——”
“老夫不是做梦吧?”
“安定侯?百年来大成只有一位安定侯,那就是已故的崔将军崔呈!”
“女子?安定侯崔呈有两个妹子,都已经亡故了,灭门前,阖府上下只有崔九一个女子。”
“什么意思,意思是她是崔家阿九?”
“是谁?”
“崔九?我没听错吧,她不是死了么?”
“她不是死了吗?诈尸了!”
“天啊,曲江天堑,侧壁光滑,数十丈的深阖,她竟然没死!”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你们没听过洛麒麟的威名么?”
“是啊,洛麒麟南征北战,漠北第一霸主,怎么可能是女子!”
“是啊,就昨日殿前那一手百步穿杨的箭术,就不是一个女子能拥有的。”
“会不会是陛下认错了。”
“可洛麒麟竟不反驳,杨明轩等人也一点不意外的样子。”
“听声音,确实雌雄莫辨!”
“还有身形,身为男子也过于纤细了。”
群臣哗然,金銮殿里一时都是惊呼声,询问声,连候在一旁的侍从、宫女、侍卫都失礼地朝崔漾看过去,无不瞪圆了眼睛。
臣子中间更是炸开了锅,闹哄哄喧腾鼎沸,光是岂有此理四字,崔漾就听到了不下十次。
大猫被吵得烦,没得命令又不妄动,只是不断龇牙,踱步,低声咆哮,怎奈洛麒麟乃一女子这件事,惊世骇俗,亘古未有,官员们胀红了脸,义愤填膺引经据典,一时竟是死在虎口下,也在所不惜了。
崔漾看向司马庚,心里是真想给他鼓掌的,竟是早早认出了她的身份,却不动声色,殿上这一击,若无防备,此番她便是靠兵威坐上皇位,也坐不了多久的。
庭前喧哗嘈杂,司马庚依旧神色淡淡,“崔漾,世人未必比你有才,未必比你有势,但你身为女子,已是原罪,天下男子口诛笔伐,你纵有麒麟军,能杀尽天下男子么,又有谁肯为你驱策,为你为官做宰?”
“收手罢,崔漾。”
他语气平缓,话语中却没有丝毫嘲讽和不屑,只是笃定了她是痴心妄想,笃定了眼前的道路千难万难,她逆天而行,千夫所指,决计不会成功。
可惜越不可能,她崔漾越有兴趣,这江山,掌压四百洲,锦绣恢弘,别人要得,她崔漾也要得。
懵懵懂懂满门被灭,身死曲江的事,一次就够了。
站得足够高,命运才能握在自己手中。
崔漾也不问他是怎么认出她的,转而吩咐杨明轩,“去把人带上殿来罢。”
司马庚微微蹙眉。
堂下皆是指责声,中大夫范阳儒学大家,为人克己守礼,推崇正统,此时面色紫涨,显然是气急,“洛麒麟,你为女子,安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另有两名官员,也站出来,义愤填膺,竟是比被司马昌擒获砍杀时还要气愤。
“洛麒麟,你竟敢欺世盗名,有这般大逆不道的念头!还不快快从上面下来,休要玷污商议国家大政的金銮殿玉阶!”
“身为女子,当贞静柔顺,上这金銮殿来,成何体统!”
“陛下!此女自幼多有荒唐言行,万万不能立这般女子为后!”
“臣等宁愿迎吴王入上京城,继承大统!”
“祸事啊祸事!”
“妖女祸国!大成休矣!”
呼天抢地间,后排一些的官员,竟是卷着袖子就要上来把她揪下去,另外有一武将,拔了身侧侍卫的刀,冲上殿来。
沈熔拔剑,崔漾低声呵止。
沈熔手臂一转压回长剑,挥掌将那武将拍得后退六七丈,摔在金銮殿门槛上。
那武将口中吐出鲜血,挣扎半响,依旧爬不起来,却到底留了一口气在。
殿中一时极静,众人这时才想起来,不管昔年崔家阿九如何荒唐如何纨绔,此时站在面前的是洛麒麟,数十万大军屯营郊外,皇城宫殿禁卫尽在对方手掌之中。
洛麒麟如今,是与萧寒齐名,雄踞一方的真霸主。
一柄长弓,昨日才将司马昌射死于箭下。
世家大族各府有府兵,却都散在京畿外州郡上,眼下绝无还手之力,便是那粘板上的鱼,我为鱼肉,人为刀殂。
昨日一场屠杀,鲜血渗进青砖碧瓦里,血腥味似乎还没散去,百官心有余悸,此时见猛虎雄踞,龇牙踱步,护卫殿前伤人,毫不留情,不由都胆寒心惊,一时噤了声。
可她毕竟是女子啊!
这毕竟是女子啊!登基为皇,江山天下交于一妇人之手,如何使得!
杨明轩领着两人绕过长廊,进了殿门,其中一人无发,手执盲杖,做盲僧打扮,另一人形容老态,脊背佝偻,面容虚白。
司马庚瞧清两人容貌,面色大变,自椅子上站了起来,心绪翻涌纷乱,手指微微收紧,再扫一眼群臣里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司空解元白,以及他自来信任重用的丞相王铮,后背霎时出了一层薄汗,唇瓣干裂,“你伪造司马望舒的身份……亦或者,你当真是司马望舒?”
司马望舒乃文帝与嘉元皇后之女,出生时很受宠,却是早夭,嘉元皇后姓崔,是崔呈的四妹,崔呈位高权重,想要从禁宫中偷梁换柱,并非什么难事……如今又有侍奉文帝的老仆和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解元白佐证……
崔漾见他额头凝出汗珠,面色渐如死灰,再不复先前清冷淡然,轻展折扇,似笑非笑道,“真如何,假又如何?你我都知道,这并不重要。”
司马庚心绪翻覆,自昨日便强撑的精神,一时竟被如数抽干了一般,跌落椅子里,颓然消沉片刻,旋即闭上了眼睛,平复呼吸。
堂下依旧吵吵嚷嚷,半天也不消停。
崔漾不悦,扫了眼下首第一列的司空解元白。
解元白心中叹息,知晓再僵持下去,必定血溅当场,这一朝朝臣,哪里经得起两轮屠杀。
解元白杵着拐杖走上前,扬声道,“崔将军虽为女子,却是文帝之女安乐公主,正该继承大统,中兴我大成!”
这一言,仿佛雷霆万钧,劈得众人耳聋发聩。
陆子明失声喊了声老司空,却在看向那苍发老者时,怔然待在了原地。
他虽只年过三十,但记忆却很好,少时也常常入宫,与皇子相伴,认得出这是侍奉文帝的老宦仆高志,文帝驾崩后,高志青灯残影守墓徐陵,至如今已有三十余年。
无人会质疑高志对文帝的衷心。
殿中不少人都认出来了,尤其上了年纪的老臣,一时惊声失语,再看那盲僧,神态详和,又聋又哑,腿脚不便,便是还俗,也做不得皇帝了。
司空解元白,在文帝一朝时便颇受倚重,为人刚直清正,太尉王行篡权乱政时,解元白当庭斥责王行,差点死在王行长剑下,族中子弟也俱是清官。
在朝为官的,哪怕是个贪官,见了解元白,也要问解老一声好,他的话如果不可信,天下便无人可信了。
没有理由,此二人,也不是能受威逼利诱之人。
陆子明见众人被威慑,心道不好,出列摆袖,抬手指着洛麒麟厉声呵斥,“洛麒麟,你既然是文帝之女,身为安乐公主,更不应该犯上作乱,崔氏一族几代忠烈,若你父兄知晓你今日所为,只怕九泉之下,英灵难安!”
“自古女子不当政,此举实在荒唐!”
“是啊,体统何在?”
他掷地有声,群臣小声附和,怨愤之情像一股压抑的暗流,激得大虎躁动不安。
中大夫范阳见诸臣连声讨都不敢大声,一想往后便要臣服于一女子,霎时浑身的血液往上涌,“洛麒麟!你乱法犯禁,天理不容!”
他口里喊着,整个人冲向大殿一侧的朱红廊柱,两侧禁军不及反应,沈熔出剑想拦,崔漾折扇一挡,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范阳脑袋撞到廊住上,血溅当场,倒下时,已是绝了呼吸。
“范大人——”
“快唤太医——”
自有麒麟军入殿来收尸,殿中呼声乱成一团,悲愤之情更甚。
崔漾不耐,声音灌了内劲,震得人耳膜发麻。
“我是身为女子,但可惜,你们手里无兵无粮无人,若非我入城解困,城中必定易子析骸,你们迟早活活饿死,我崔漾把话放在这儿,愿意留下便留下,不愿意,麒麟军帮你们打包行李家私,‘请’你们全家出京城,是要另起山头也好,投靠英明圣主也好,随你们的意,我崔漾对司马家列祖列宗起誓,绝不伤你们性命,想走的,解了印章,脱了官服,这便请罢。”
意思就是,愿意留下就留下,不愿意滚蛋,再多言,刀子虎口伺候。
范阳就这样死了,但明显,似洛麒麟这等离经叛道之人,如何会受钳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只怕她心里还巴不得反对她的人都撞死在这金銮殿上。
群臣相顾而看,憋得面色紫涨通红,却是僵站着,无一人肯离去。
左侧解元白叹气,出列躬身,右侧丞相王铮亦出列,二人一道恭请圣安。
司马庚面色苍白如纸,此时缓缓睁开眼,朝陆子明几人微微颔首。
事已至此,再多争执也无益处,陆子明等人压下心中悲怆,随于丞相身后,与百官一道,恭请圣安。
崔漾掌中折扇重摇了几下,语带不悦,“拜见新帝,当三呼万岁,以后见朝,都如此罢。”
解元白叹息摇头,众人一口气哽在胸口,武力淫威之下,又反抗不得,随在丞相身后,声音因带着羞耻怨愤不甘,种种情绪焦灼,倒显得响亮又有力气。
“吾皇万岁万万岁!”
群鸟盘飞,气势威宏,万万人之上,崔漾哈哈大笑,心情极其舒悦,“众爱卿,都平身罢。”
那笑声如斯畅快,端的意气风发,众臣如丧考妣,端的愁云惨淡。
陆子明硬生生憋出了一口血,他是绝对不会屈服的,到礼毕,便出列躬身请问,“启禀陛下,小臣陆子明有一事相求。”
“起来说。”
崔漾摆袖,在龙椅上坐下来,那大虎踱步到她膝前,大脑袋搭去她膝盖上,群臣便见那妖帝随手挠了挠大虎的颈部,那虎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言行举止如此不拘,与前帝完全不同,群臣见了,心中不由又是一哽,文帝至圣至明,怎么生出这样一个荒诞不经的女儿来!
陆子明又拜了一礼,他陆氏一门,几代忠烈,他陆子明继承父亲遗志,是绝对不会向妖女屈服的,“可否请陛下摘除面具,臣等得见天颜,以免日后冲撞了陛下。”
群臣这才想起,讨论半天,这洛麒麟一直带着獠牙面具,传闻麒麟将军面容狰狞,定是容貌有损毁,粗鄙陋颜,方才不敢示众于人。
自来面貌有损,身有残疾着不能为储为君!
“是啊,既然是安乐公主,想来和文帝,嘉元皇后该是有几分相似的。”
众臣子不由都往殿上看去,目光灼灼,心中不免思忖,定是丑到惨绝人寰,才要带这面具了,丑吧!越丑越好,丑到像那鬼态獠牙面具一般,才是天道之公,才是上苍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