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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七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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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
何秋吃了一惊:“怎么好端端的……”
她下车甩上出门。
刘东庭往办公室走:“怎么,打量我看不出来,你也盼着?”
何秋脸一红,跟在他身后,说不出来,扭扭捏捏地。
刘东庭进了办公室,把公文包丢桌上,才说:“留来留去留成仇,不如打发了算了。”
何秋才不信,有些严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刘东庭:“老爷子是不太好了。”
居然是真的,何秋的信寄出去如泥流入海,她一直以为十有八九是个诈。
何秋蹙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打定主意不管这些事了,以后各过各的。
本来是没关系的,架不住人之将死,疯了魔了。
刘东庭叹气:“他把你的名字报到项目上了。”
这些项目保密程度极高,最少都要封闭五年,连封信都寄不出去。
五年,谁能说清楚会怎么样?
何秋捏紧了拳头:“是重要项目吗?”
刘东庭摇头:“不是非你不可。”
如果这件事只有何秋能做,那国家利益必然是要摆在个人利益面前的。
可惜这并不是,能做的人如过江之鲫,能做好的也多如牛毛。
何秋松口气:“那就好。”
以她的出身,她的能力,又有人推波助澜,档案被调走是百分百的。
除非……
已婚已育,在初审就会被筛除。
何秋有种被人硬推着走的感觉,虽然这是一件她本来就要做的事,不满道:“我以为就剩这几天了,大家相安无事算了。”
刘东庭掐着她鼓起来的脸:“行了,安心做你的新娘子。”
新娘子……
何秋脸烧起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讪讪道:“那我先回去了。”
刘东庭摆摆手。
何秋往外走,看到林文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在车边抽烟呢。
他抽得不多,心烦的时候才会来一口。
何秋有些担心,碰碰他的脸:“没事吧?”
林文东烟头踩灭:“没事。”
话是这么说,看着却不像。
何秋拉开车后座的门,林文东把大包小包提起来。
两个人往外走。
路上,林文东深呼吸:“都以为你带林飞去发财呢。”
进城了,那在整个大队眼里不就是发财。
体校不体校的没人懂,要说天赋,那队里哪个孩子跑得不快?
别说拐着弯的亲戚,连定亲的时候当自己死了的父母兄弟都跑来找林文东。
他一整天被缠了个没完没了,又是说些什么白眼狼的话。
何秋歉然:“我给你惹麻烦了。”
月色重重,两个人靠得近,影子都好像交叠在一起。
林文东低着声音:“嗯,所以亲一口吧。”
何秋瞪他一眼,还是扭扭捏捏地踮脚凑过去了。
林文东笑出声,真可爱啊。
何秋佯怒,往前跨步走,其实心里怎么琢磨着跟林文东说结婚的事。
林文东提了太多东西,跑不动,跟在她身后几步远。
说实在的,要遇上什么事,他还没有何秋顶用。
从营地到知青点其实不远,何秋远远看见有人影徘徊,随手捡了木棍,冲林文东使眼色。
两个人慢慢包抄过去,凑近一看。
何秋把木棍扔地上:“你怎么在这?”
谢金花搓着手:“没……没什么,你……你回来了啊。”
何秋看不懂,说关心林飞吧,好像就那样。说不关心吧,又……
可能她还没为人父母,体会不到。
何秋:“教练收下他了,学校放假就会回来。管吃管住,被褥、脸盆我都给添了。”
她说完,谢金花生怕有人跟她要钱似的,一句话也不问,连谢谢也没有转身就跑。
这架势……
这架势!
真是要不是看在孩子可怜,何秋当场就要打她。
林文东好笑:“跟她计较做什么。”
本来就是这种人,只是气坏了自己。
何秋被这么一打岔,自然地遗忘了要说结婚的事,反正她也张不开嘴,把问题丢给大人好了。
没错,这会何秋又理直气壮觉得自己是孩子了。
她半心安理得洗漱睡觉。
这一夜睡得极不好,还梦见自己穿大红嫁衣,结果掀开盖头,新郎官长得青面獠牙。
何秋萎靡地睁开眼,叠好被子,烧上火,洗漱完毕,打开门要通风。
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
她今天起得早晚,照理林文东该去上班了。
林文东一脸兴奋:“小叔跟你说了吗?”
何秋蚊子音:“说了。”
林文东毫不在乎,发表自己的计划:“我看了,初八就是个好日子,胡哥那应该能搞头猪,我都跟王大厨说好了,到时候他带徒弟来做饭……”
这才一个晚上,难为他把事办得差不多了。
何秋豁然开朗:“都听你的。”
是鬼他也都认了。
林文东一向爱耍赖,没什么要紧事都蹭在何秋跟前。
今天一反常态,跑得没影。
何秋知道他干嘛,照常上工。
今天是初一,离初八已经没几天了。
初三晒嫁妆,按本地规矩,何秋的陪嫁家具一路从知青点大张旗鼓抬到新房子里摆好。
床头柜、衣柜、架子床、梳妆台、五斗柜、餐桌椅。
刘东庭动员了轮休的工兵连的人,各个穿军装,走路步调统一。
何秋无缘得见,只能听钱玲叽叽喳喳地描述。
说来新娘子好像只要躲在房间里羞羞答答笑就行,对她来说还算简单,又因为在本地没什么娘家亲戚,特别清净。
只有几个亲近的人说着话,顺带一提,她和刘秀最近已经不来往了。
石头嫂照例不出现,只有张惠婷和两个女知青,还有钱玲和铁头带着孩子们跑来跑去。
别人会觉得冷清,何秋觉得正正好。
如果张惠婷不那么勉强地说恭喜就好了。
她那点心思摆在明面上,连来往不多的王素梅和陈婷都看得出来,颇有些尴尬。
何秋又不高兴了,她有时候觉得这位邻家姐姐人不差,有时候又觉得实在难以相处。
反正天大地大,谁都别想在好日子给她添堵。
何秋给钱玲拿出一大包糖:“吃吧,想吃多少拿多少。”
她在队里虽然和人都没什么交情,但孩子们大多喜欢这位何知青,十次有五次路上遇见,人家都会给糖吃。
更何况今天是大好日子。
王素梅看了都替她心疼。
但也知道轮不到自己说什么,一言不发。
何秋摸摸钱玲的脸:“在县城高兴吗?”
钱玲是三个哥哥,只有她一个妹妹,队里人都说难得的娇惯姑娘,这会特别实在撇撇嘴:“大嫂不想让我住家里呢。”
县城住房紧张,她大哥一家六口,只有三间房。
何秋:“那她欺负你了吗?”
钱玲昂下巴:“她敢?”
何秋有些好笑摇摇头:“她也有她的难处。”
钱玲左看右看,凑在何秋耳边:“她才不难呢,三哥给了她一百块钱。”
钱三跟着林文东,很是攒了一点钱,历来对妹妹大方。
一百块钱。
城里双职工的人家,两口子加起来七八十块钱,养活四个孩子,一年也就攒个两三百。
不是小数目了。
拿钱办事,还给孩子脸色看,太不应该了吧。
何秋问:“你大哥怎么说?”
钱玲又靠在她耳朵边:“大哥给了我十块钱,叫我乖乖住着。”
这一家子,真是各有各的法子。
何秋看了一下:“好像没看到月月。”
这孩子打没了二哥,天天黏在她屁股后面跑。
钱玲大剌剌剥开糖:“她不能来。”
传统很看重这些的,林月生有残疾,来参加喜事意味着不详,还有的主人家会害怕自己也生出不健康的孩子。
即使是谢金花也会格外避讳。
何秋放了一把糖在钱玲口袋:“那你拿去给妹妹吧。”
她是不缺糖吃的孩子,蹦蹦跳跳就出去了。
撞了刘东庭一下道歉:“叔叔对不起。”
刘东庭摸一下她的头:“没事,玩去吧。”
这一下本没什么大问题,偏张惠婷不知道哪根神经不对,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好端端的,摸肚子做什么!
何秋眼睛瞪大,盯着她小叔看。
刘东庭站在门外喊:“何秋,出来一下。”
何秋应:“诶,来了。”
叔侄俩在角落里窸窸窣窣。
刘东庭带了点烟味,何秋忍不住退开半步,被瞪了一眼,笑得高兴:“怎么啦?”
刘东庭:“你那有没有钱?”
何秋:“有……有啊,怎么了?”
她倒不是因为钱慌张,而是因为刘东庭忽然这么问。
刘东庭尴尬道:“那拿一点,要毛票,再拿点红纸。”
何秋:“要发很多红包吗?”
她也打听过,要给抬嫁妆的人发红包,本来还想着自己出这个钱呢,刘东庭没应。
刘东庭这会已经是快气死了,咬牙说:“钱包丢了。”
对,堂堂团长,军区赫赫有名的野战好手,连钱包都没看住,什么时候丢的,丢哪儿了一概不知。
何秋倒吸口气:“多少钱?”
刘东庭话跟挤出来的似的:“一百多。”
他手里那点现钱全给何秋压箱了。
一百多,那还好。
何秋转身进屋:“我给你拿。”
一直到初八那天,刘东庭都没找到他丢了的钱。
何秋觉得不可思议,并且陷入了深深的怀疑,该不会是忙昏了头,根本没有这个钱吧。
这个理由比刘东庭的钱在毫无察觉下丢了更能说服人。
刘东庭本来就尴尬,恼羞成怒当做没这件事。
大喜的事情,大动干戈找钱算什么。
初八这天,何秋醒得特别早,她好像一整晚都没合眼,心砰砰跳得像要飞出来。
不知道的以为要上断头台呢。
呸,什么断头台!
何秋对镜描眉,张惠婷给她绑了好看的头发,又穿上簇新的大红衣服。
新社会不兴红盖头。
新人也不磕头,只给长辈鞠躬敬茶。
坐在上首的刘东庭百感交集。
他第一次见何秋还是小小一个,眼角眉梢都透着要强。
真是一眨眼大姑娘了,就要嫁做他人妇。
刘东庭感慨万千:“我就这么一个侄女,交到你手上了。”
林文东郑重道:“我会的。”
他背着何秋出门,婚车借的是营地的,这种喜事不算违规,补上油费就可以。
队里一般用马车牛车比较多,这一两年也有借自行车的,不过不管怎么说,开车的人还是头一份。
何秋坐在副驾驶,神情扭捏,她坦承道:“我觉得心跳得特别快。”
林文东握住她的手:“我也是。”
两个人对视笑了一下。
何秋那股子紧张散开。
新人念语录,对着主席相片宣誓。
何秋一脸庄重,她此生没有再比此刻更确信的时刻。
至此,迎亲结束。
何秋坐在新房里,出于习俗,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进房间,有些好奇地打量着。
因为宅基地够,盖的房间都很大,架子床摆在中间,一左一右两个床头柜,床尾是五斗柜,靠里面的墙是双开门带镜子的衣柜。
能贴的地方都贴着大红喜字,墙上还挂着一张大大的彩色照片,是领证那天拍的。
何秋挺满意的,坐在床沿晃脚。
钱玲哒哒冲进来说要看新娘子,何秋又给她拿糖。
本地风俗非常之多,比如开饭前外人是不进新房的,怕有冲撞。
何秋觉得钱芳一准要挨她妈骂:“悄悄溜出去吧。”
小姑娘猫着腰出去了。
何秋百无聊赖,都快发呆了。
林文东走进来:“饿不饿。”
何秋摇头,问:“累不累?”
人家有父母兄弟帮衬,林文东只有自己,忙得不可开交。
林文东在她脸上碰了一下:“不累。”
何秋半垂着头,睫毛扑闪扑闪地:“我也不累。”
风静静吹过,何秋额前的落下碎发。
林文东帮她夹在耳后:“今天很好看。”
何秋羞得脸红,恍惚听见钱三在喊,推他:“叫你呢。”
林文东不情不愿出去了。
何秋坐着坐着有点犯困,听着外面的动静 提提神。
今天一共摆了十五桌,大部分是队里人,还有林文东的朋友。
因为这是男方宴,女方宴是定亲宴,已经办过了。
为了不逊色,林文东很下功夫,置办了八道菜。
开席放鞭炮,何秋不出去吃,在房间里吃了一碗面,等林文东带她出去敬酒。
大家都不太为难新娘子,可着新郎灌,尤其钟严,摆出碗来:“咱们总得来一杯吧。”
他好意思管这叫杯。
何秋眨巴眼正要骂人,她今天就是块招牌,要紧少说话多笑。
林文东洞察她的意图,虚握住她的手拦:“没事。”
他端起碗:“我干了,你随意。”
看不起谁呢,钟严喝猛了,咳得都快背过去。
真是该。
活该。
何秋一脸幸灾乐祸,刘瑞昌戳她:“我怎么记得他不能喝?”
当然不能了,钟严就是个三杯倒,还胆敢挑衅,真是不知所谓。
散席的时候是被生无可恋的刘瑞昌背回去的。
何秋笑死了,给林文东倒水。
温的,加了蜂蜜。
林文东喝完又去忙,借来的桌椅碗筷,帮厨要答谢……
事情还有一箩筐。
何秋帮不上忙,半靠在门框上看。
看着看着,眼眶一热。
林文东正好侧身看她,两人相视一笑。
挺好的,大家都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