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阁》拉拉小熊

6、温柔的雨

　　翌日早晨，苏晚妹要回去取换洗衣服。沈家派一辆马车送她。经过羊角巷路段，外面传来惨恻恻的嚎哭。她奇怪地掀开帘子，看到一户人家门前聚集了许多人，哭天抢地，还有公差在维持秩序，似乎是死了什么人。
　　一股淡淡的臭味飘散在空气中，苏晚妹细细一嗅，皱起了眉头。

　　她走到晚香阁门外时，发现有个胖胖的妇女把晚香阁的大门敲得震天响，衣衫褴褛的秦小月瑟抖着身子缩在一旁。

　　她在后面说：“你们找我？”
　　胖妇女被冷不丁吓一跳，转过身来见到苏晚妹，睁大眼睛蹬蹬后退两步。
　　苏晚妹看清她的脸，“原来是张夫人，你来晚香阁要买香粉？”

　　张夫人怒气冲天，一把揪起秦小月的头发拉到前面，“苏老板，你生意那么兴旺，赚那么多银两，何苦还教唆我家小月偷钱来买香粉？”
　　秦小月痛得眼泪汪汪，“婆婆，我没有偷钱。”
　　她话音刚落，就被张夫人肥胖的巴掌扇倒在地，“臭丫头，还敢顶嘴！要不是张家给你吃给你穿，你能活到今天？”

　　“唰——”一把闪着血光的神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抵在张夫人的咽喉处。苏晚妹冷道：“你什么意思？谁教唆谁偷钱？”
　　张夫人惊恐得喉咙上下滚动，发出一阵“呜呜”的恐惧声。

　　秦小月扑上来，扯住她的袖子，哀求道：“苏姐姐，不要！放过她吧。”
　　苏晚妹瞟她一眼，收剑回鞘，对张夫人厌恶地说：“看在小月求情的份上，我放过你！以后别让我听到你的污言秽语！”
　　她从衣襟掏出一锭银元宝，隔空射去，狠狠打中张夫人的肩井穴，“这银子，够补偿你被偷的钱了吧？”张夫人痛嗷一声，却顾不得自己受伤，爬去捡银子。

　　苏晚妹拉起秦小月的手，走进屋里，“砰”地关上门。
　　那张夫人得了银子，竟不再理秦小月，自顾走了。

　　秦小月刚进得屋，就瘫软在地，爬不起来。苏晚妹肩膀受伤，吃力地扶她到床边，捋起她的袖子一看，青瘦手臂全是一道道鞭痕，想必身上也同样体无完肤。
　　她轻叹一声，取来药膏给她敷好，“这样的婆家，你还回去干嘛？”
　　“可是，那毕竟是我的家……”秦小月眼中一片茫然。

　　苏晚妹把晚香阁的钥匙给她，要她在这里住几天养伤，等自己回来再作打算。还有沈家派的一个主管，来帮忙打理晚香阁，也能照顾秦小月。
　　秦小月惊讶地说：“苏姐姐你去哪里？”
　　“我要去一个朋友家住几天。”

　　苏晚妹取了衣服就要走，秦小月拉住她，欲言又止。“苏姐姐，你……你要小心。”
　　她不解地问：“怎么了？”
　　“外面巷子死了人。”
　　“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苏晚妹点点头。

　　秦小月说：“死的是一个十六、七的姑娘，是被杀害的。很恐怖，她的心肝全被挖掉，七窍流血。”
　　“这么残忍的手段？”苏晚妹皱眉回忆刚才在清水巷闻到的味道。那是一种异常的味道。

　　“而且……”秦小月绞着手指，“人们发现那姑娘尸体时，她身旁有一个香粉盒，是从晚香阁买的。只剩一个空盒子，香粉不知哪里去了。”
　　苏晚妹笑起来：“小月，难不成你怀疑是我杀人？”

　　“不不不。”秦小月连连摇头，“我是觉得情形太奇怪了，提醒你要小心。”
　　“这样……”苏晚妹思索片刻，解下火焰剑，“小月，你拿着这把剑，以防出意外。这剑乃神兵，一般妖魔不敢近身。”
　　“那你呢？”
　　“我？没人敢来惹我的。”苏晚妹笑着安慰她，拿起衣服就启程回竹园。

　　以沈家的财力，要什么样的名贵药材都有。苏晚妹的肩伤在悉心调养下，不到十天就收了口，骨头也逐渐长好。
　　这天傍晚，水汽湿润，风吹得竹叶哗啦啦地响。
　　沈一泓和苏晚妹两人吃过晚饭，坐在檐廊下，围着红泥小火炉。火炉上的小壶滚着开水，不断飘出清新的茶香。

　　“看样子要下雨了。”沈一泓道，捧着茶杯慢慢喝一口。
　　满天的蜻蜓在低空飞来飞去，苏晚妹坐在椅子里，调皮地舞动着双手想要捉住一只。沈一泓含笑望着她。

　　那些蜻蜓十分灵活，扇动透明的翅膀，灵敏地躲避着苏晚妹的手，不断在她耳边脑后掠过，似故意和她玩耍。
　　苏晚妹火了，大叫：“我就不信这个邪！”

　　她从衣服里抽出一根丝线，使了个巧劲，手指一弹，灌注了内力的丝线如灵蛇一般射出，缠绕住一只蜻蜓的头部，将它拉回来。
　　苏晚妹小心翼翼捏着蜻蜓，把丝线绑在它柔软的身体上，然后放飞。蜻蜓无论如何用力，都有一头线掌握在她手中。

　　她把线递给沈一泓，“给你玩玩！”
　　沈一泓把丝线握在手里。蜻蜓在另一头急于逃生，不断飞舞。沈一泓这头，感受着手心丝线的震动，以及欲展翅飞离的勃勃生机。

　　他轻声说：“我小时候也捉过一只蜻蜓。是夏季的时候，我和堂弟两人想去逛庙会，就瞒着家人偷偷溜出去。我们逛了冼太夫人庙，还去汴水荡画舫。那天也是要下雨了，蜻蜓到处飞。一只蜻蜓竟停在我手臂上，被我捉个正着。而堂弟为了捉到一只，不慎掉进水里去了。我吓得大哭起来，蜻蜓也就趁机逃走了。船家救起堂弟时，父母赶到，将我们结结实实打了一顿。”

　　苏晚妹笑得花枝乱颤，“你、你！真想不到你看起来那么老实，居然也会被家长责打。哈哈哈……”
　　沈一泓笑了笑。

　　夜色渐渐笼罩了天地，月牙儿刚升到树梢。他的气质本来就清澈如泉，他的一笑，就如似水月光般皎洁，眼眸如同有水波流动一样动人。
　　苏晚妹望着他，多想自己能够一直拥有他的笑容。能一直一直看，看不厌的。
　　她在长白山的时候，最爱凝望山阴处那一大片野姜花，洁白芬芳，她当时也想，一直一直看不厌。

　　她暗叹一声，重新大大咧咧笑起来：“对了，我明天该回去了，离开晚香阁这么多天没打理，我这个老板快下台了。”
　　沈一泓敛起笑意，指尖摩挲着青瓷的杯子，“你说，你来临安，有事要办。是什么事情？我，我能不能帮你？”

　　苏晚妹沉吟一番，“我来寻找一个人。已经找到了。”
　　他一愣，“那你办完事，就要回长白山了吗？”他问出口，惊觉自己的口吻太过焦急，尴尬地低下头去。

　　苏晚妹未曾觉察他的窘迫。她挠头想了一想，不禁茫然。嫁给方亦峥，生儿育女，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她也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反正短期内不会回的。”

　　沈一泓稍松了口气。
　　苏晚妹瞧他那样，笑道：“别这样。等到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我们就去麓湖山玩，好不好？我们拉钩约定！”
　　她伸出一个小指头。沈一泓也伸出小指头勾住她的。两人轻轻一拉，相视一笑，约定了承诺。

　　这时雨滴飘落下来。盘旋的蜻蜓渐渐飞散。沈一泓松开丝线，那蜻蜓一下子便振翅飞远，拖着长长的丝线进入雨帘中，消了影踪。
　　苏晚妹在旁乐呵呵道：“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到它。”
　　“能的。”他笃定。

　　两人相视一笑。
　　江南的雨很温柔，落在地上没有声音，如同彼此给与的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