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高专植树造林》释葳

1、第 1 章

　　“我回来了。”

　　等时枝澄夜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为数不多的星光也被城市的雾霾遮掩得黯淡，连带着家里也漆黑一片。

　　屋里除了她就没有其他人了，但她仍习惯回来时说一声“我回来了”。

　　时枝澄夜一边打开玄关的灯，一边踢掉脚上的鞋子，然后躺在沙发上。

　　这一刻，整个屋子安静得似乎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

　　玩会儿游戏吧，她想。

　　时枝澄夜侧过身，在被她随意放在沙发边上的包里摸索着手机。

　　手机散发的光点亮了这一个小小的角落。

　　时枝澄夜点开《梦回平安京》，这是一个养老种田游戏，在玩过各种游戏之后，她大概也明白了。
　　她不适合任何一种需要操作的竞技类游戏。

　　不仅是给她自己，也给队友一份仁慈。

　　而这个游戏大致的背景是：
　　平安时期，是妖怪和阴阳师活跃的时代，百姓依附阴阳师和阴阳寮生活。但有个村子不一样，他们甘愿生活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却也安然无恙。村民们离不开这片土地，因为他们虔诚地信仰，且爱着这片土地。
　　因为村民们源源不断的信仰，土地也回应了他们的期待——
　　一股新生的力量诞生了。

　　【这片土地正在积蓄力量，等待着质的飞跃。你是从这股力量中醒来的意识，即将成神的你还需要继续造福你的百姓，获取他们信仰的力量。】

　　都说三观跟着五官走，时枝澄夜最开始也是被这个游戏精致的造景和画风吸引的。但是一直到现在，坚持她玩下去的动力是游戏中各种温情的小细节，是家里长家里短。

　　就比如之前有一次，她登上游戏看到的一段话——白井阳子悄悄勾了勾吉野雄的小拇指，吉野雄直到工作结束的时候都还红着脸。

　　希望这次上线的时候可以收到他们已经互表心意的消息。

　　但是——
　　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屏幕里显示的不是三头身村民们活蹦乱跳的身影，而是一片漆黑，以及一个跳出来的提示框——
　　【噩耗：在您离线的期间，两面宿傩攻击了您的村庄，您的村民十不存一，请您节哀。】

　　时枝澄夜：？？您有事吗？您是不是有那啥大病？

　　她点击屏幕，弹出了下一个提示框。
　　【不幸中的万幸，村中仍有幸存者。】

　　时枝澄夜打开游戏论坛，把截图发上去。
　　【有哪个姐妹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1L：噗，这是什么魔鬼发展，姐妹实惨[捂脸]

　　2L：没遇到这个情况，找客服问问吧。

　　3L：绝了，我们玩的是一个游戏吗？还是说这是游戏过程中的必然？

　　4L：散了吧，以集美目前的进度，是我等拍马不及的。

　　……

　　这楼越来越歪，时枝澄夜退出了论坛。

　　管你是两摊素面还是两面宿傩，时枝澄夜紧握梆硬的拳头，她与他势不两立！！

　　但是在此之前，她要先将她无辜的村民们安顿下来。

　　治疗伤员、整理废墟、建造房子……

　　【彻平、纱织未能及时逃脱倒塌的房屋，不幸离世】
　　【阳一在护送村民离开的路上抵抗两面宿傩，不幸身死】

　　……

　　放眼望去，满屏幕都是“不幸”二字。
　　一直到最后一条—
　　【吉野雄为了保护阳子，身受重伤，失血过多而死】

　　啊……
　　她还等着他们的好消息呢，他的生命连同他们的未来，怎么就一起消失了被。

　　时枝澄夜的手指机械地点着屏幕，以往设计村庄布局的热情荡然无存，心里莫名有点茫然。

　　死去的村民里有不少都是她从一开始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就一直陪伴着她的。
　　游戏里的建模有限，她的68个村民不可能完全不一样，最多只是一样的建模冠以不一样的姓名和不同的经历，就算做一个独立的村民了。

　　但她确确实实能够将她这68个村民分得清楚。

　　即使在他们死去了，数据都消失了之后还会有一样的小人在这个村子里走来走去。

　　但她心里明白，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她所注入的情感，消耗的精力都将随着这串数据的消失而湮灭。

　　这个游戏里的小人死后是会变成一个墓碑的，点击这个墓碑，则会显示这个村民生平所做过的事情。

　　时枝澄夜在地图里找了一块风景不错的地，将在这次意外事件中不幸去世的村民的墓碑安置在这里。

　　熄灭手机屏幕，时枝澄夜抬起右手，将小臂搭在眼睛上，好不容易能适应这个黑暗环境，一下子整个世界又暗了。

　　右手一松，握着的手机掉落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世界似乎有一瞬间的扭曲——
　　“滋——滋滋——呲——”
　　“世界加载中——15%”

　　弯钩似的银月静静地挂在漆黑的夜幕中，播洒着清冷的月辉，照得整个世界都寂静了。
　　“世界已加载40%——”

　　时枝澄夜的手仍覆盖在眼睛的位置，安静的室内响起她有规律的呼吸声。
　　“世界已加载75%——”
　　……
　　“世界已加载100%——”

　　刺耳的电流声在肆意流窜，足以让人耳鸣，最后万物归于寂静，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有，
　　“世界载入成功”
　　“即将进入新世界”

　　·

　　夕阳西下，细小的尘埃在昏黄的光线中漂浮。在地里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朝着炊烟升起的方向归去。

　　“爸爸，这个房子好小哦，是给谁住的呀？”小姑娘高高地举起手拽着爸爸的衣角，另一只手指着路边一个木制的神龛。
　　那小小的神龛确实是像一个精巧的小房子。

　　爸爸没拿农具的那只手轻轻地压下女儿指着神龛的手，“嘘，里面住着一个很可爱的神明哦，祂睡得可香了，我们不要吵醒祂。”

　　“哦—好的！”小姑娘压低了声音，用气音说道。

　　等走过了那个神龛，小姑娘想了想又转回头，问爸爸：“那她什么时候才能睡醒呢？”

　　爸爸哈哈笑了两声：“神明大人可能和慧子一样做了一个美梦吧！好了好了，我们赶快回家去看看妈妈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吧。”

　　父女俩的声音在脉脉的斜晖中渐行渐远，与黄昏中的尘埃一般，最终还是落定了。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没有哪一个地方能躲得过战争的泥潭，只能无力地被拖进更深的泥潭。
　　但，只有这个地方是独特的，是唯一一块净土，茕茕独立于整个战争的深渊之上。

　　这块土地之所以那么超脱于整个混乱的时代，似乎是有一位神明在此地据守，才得以保全这片净土。

　　“神明大人，明天就要开始春种了，希望今年也能风调雨顺，百谷丰收……”一个年迈的老人跪坐在神龛的前，神龛的前面是用叶子盛放的食物，他神情安详，絮絮叨叨地和他们的神明讲述近来发生的事，“……今年也请多多指教。”

　　这是村庄的惯例，一旦要做什么重大的事情，比如春播和秋收，都一定要先在神龛前告知神明，他们才能够安心做事。

　　所以到了秋收之后——

　　“也请神明大人品尝一下今年新出的粮食吧，今年的粮食很不错呢……”老人微笑着跟守护村庄的神明报告今年的收成。

　　路边偶尔跑过几个嬉耍的小孩好奇地望这边看，看见老人要起身还连忙跑过去帮忙扶着老人。
　　“村长爷爷小心点哦。”
　　老人默默小孩柔软的发顶，不禁再次感叹时光的易逝，以前他这么小的时候是在干什么呢？如今也成为一个只身要踏进棺材的老人了。

　　“爷爷在和神明大人说什么悄悄话呀？”

　　村长回过神，“哈哈哈哈哈，什么悄悄话啊，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哦。你看，前两天你们是不是也有帮家里收稻？”

　　围在老人身边的小孩们都睁大眼睛点头。
　　“我一直从早上忙到晚上！”
　　“嗯嗯好累哦。”
　　“但是收获了好多好多金灿灿的稻子~”

　　“爷爷也看到了哦，但是神明大人还不知道哦，爷爷刚刚就是在跟神明大人说这个好消息。”童稚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跟在老人的身边，撒着娇让老人给他们将更多关于神明大人的故事。

　　供奉在神龛前的鲜花不堪露水重负，重重地点了一下头，散落的水珠四溅开来，清晨的小村庄被安静祥和所笼罩着。

　　但战争的深渊还是伸出了他巨大的黑手，让无形的恐惧笼罩住了这个世外桃源，将村庄拉扯进深渊的巨口。

　　那一天——

　　无形的恐惧死死地扼住了他们的喉咙，让他们发不出一点声音，就在寂静中死去。

　　“哦？就是这里吗？看上去很普通嘛，”男人抓了两下肉粉色的头发，左手触上无形的结界，“至少让我消遣一下时间吧。”

　　这种脆弱的结界……两面宿傩手指用力，想要一把捏碎这个结界。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个结界竟是纹丝不动。

　　诶？有点意思。两面宿傩发出低沉的笑声，他舔舔嘴角，不管什么东西，都是要历尽艰辛，才能享受到最好的。

　　两面宿傩加大咒力的输出，坚固的结界出现了一条条蛛丝似的裂纹，最后像是碎掉的玻璃一样，在空中变成碎片，又消散不见了。

　　他看上去有点失望，这里好像也不过如此。

　　“你是？”
　　驻守在村口的男人刚想站起身询问，瞬间却又无力倒地，他的身下，鲜红的血液溢出，又被土地吸收。

　　“我是听说这里的人都是神眷才来的，现在看来——都是普通人啊。”两面宿傩原本高高吊起的双眼耷拉下来，看上去兴致缺缺，“算了，来都来了，尽可能取悦我吧蛆虫们！”